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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色虽不很深，但我的心却已经拔凉拔凉。关上窗子，打开台灯，顾不得男友的再三劝慰，拿起笔就在纸上写下了不阐明任何理由的辞职书。我的不阐明任何理由，实际上就是对领导宣誓：闲话少说，非辞不可。后天就是国庆节了，我想明天一早就把它放到校长的办公桌上去。 望一眼漆黑的窗外，萧瑟的风声钻进了耳门。有几滴雨星敲打在窗子的玻璃上，“叮咚”的声响夹杂在风声的萧瑟气氛中，令我在感觉上产生了冬的提前。我深吸一口气，把写好的辞职书认认真真地叠好，仔仔细细地装进包去，一扭头却发现母亲站在身后。 我心里一惊，刚想开口把母亲的注意力引开去，母亲已神情忧郁地说：“翠玥，写的什么把妈看看！“ 我一下子愣住了。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含辛茹苦好不容易巴得我大学毕业，谋得了“人民教师”这一个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不，用现在的话说，一份工资待遇参公执行的比较稳定的工作。这才几天，又要辞职？不用说，放在谁的头上都接受不了。也正因为如此，自从开学上班以来，我一直没有敢把我在工作中遇到的麻烦向她透露分毫，这辞职的心事当然也就隐藏得深之又深。我原打算国庆假日借口去瞧同学寻找新的出路，待到木已成舟，她知道也就没事了。可是现在，她就站在身旁，盯着我那只刚装进去辞职书去的包包瞧着，她那目光…… “妈……”我的声音细小而颤抖。 妈把目光转向我的脸，温和地说“玥玥，妈不看也知道你写的是什么。这一个月来，你常常整夜不眠，难道妈是傻子？不过，妈总是想，做什么事情都是开头难呀！和妈说说，妈虽然不能替你去把事情办了，但总还能帮你宽宽心吧？” “妈！”我终于止不住满盈的泪水，一头扑在母亲的怀里，哭诉道：“不是我不想干，而是这个工作，我实在干不下去了哇！” “玥玥，怎么就干不下去了？”母亲一脸严肃。 “妈，你不知道，我跟你说，你也不懂。你让我把这份差事辞了，别的，什么苦事我都干！” 母亲沉吟良久，幽幽地说：“你得给我个理由。” 我咬了咬嘴唇道：“我和他们没有办法想到一起去，更做不到一起去。先说开学第二周的那件事吧。那天是星期四，下午的作文课上，我对孩子们说：‘今年的秋来得特别早，中秋节的脚步声已经响了。再加上多年难逢的响晴天气，因此眼前的秋光特别的好。我们今天就来写一写这迷人的秋，各选一个自己最喜爱的景物，把它写下来，好吗？’ “孩子们一听纷纷叫起来：‘校园里没有秋光！’这个说：‘老师带我们到公园去看！’那个说：‘带我们到田野里面去看！’ “我一想，对呀！让孩子们走出去，指导他们观察一下，感受深刻了，题材丰富了，才能写得好啊！于是我就带他们到学校里面的花园去了。我们学校有一个很大的花园，你是知道的。 “半小时后，当我和孩子们回教室的时候，下课的乐曲声响了。我迎头碰到刚从七（6）班教室里走出来的简老师。 “他笑问：‘你们去花园啦？’ “我说‘对呀，让他们去看一看，脑子里增加些具体的景象，好下笔呀！’ “他说‘好！好！我们马上也去。’笑着和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我走进教室，开始让孩子们作文。 “没一会儿，校长派人来叫我。我不知道校长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叫我，怀着一肚子的糊涂走进校长室。 “校长让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板着个脸问：‘你让孩子们到花园里去啦？’ “我说：‘嗯！去啦。孩子们都要到公园去，到田野去。我想那得花很多时间，今天就写不成了。就带他们到花园里面去了。’ “校长立刻暴躁起来，叫道：‘谁让你们去的？教务处让你们去了，还是校长室让你们去了？你知道，你这样做，严重违反了学校的安全纪律吗？“ “‘这’，我刚想分辩，可是一个‘这’字才出口，校长就敲着桌子吼道：‘出了问题，谁负责呀？’ “校长这一吼，让我更糊涂了。我满怀忐忑地问：‘这能出什么问题呀？’斗胆分辨说：‘没山没水的，花草树木，看看而已。’ “‘看看而已？说的轻巧！’校长斜着眼睛看着我，不屑地说，‘树枝能戳瞎眼睛啊？草签子能戳破脚啊？学生猴子羊，几十个一起涌去，你管得过来吗你？眼不捞，谁捣谁一拳，谁抓谁一把，不要说弄出点什么伤来，就是一点伤没得，只要家长找上门来，你惹得起这个麻烦吗？我们为什么要上中自习，学生一到校就把他们关到教室里面，派老师去值班？难道你就没动脑子想过吗？’ “我说：‘这是教学需要啊？’ “‘教学需要？’校长眼一瞪又叫起来：‘不这样，就没有办法作文了吗？书店里那些作文选是干什么的呀？你没有教学生买吗？你没有教学生背吗？不同类型的，每个人背他个十篇八篇的，不会写，也会偷啊！难道你就没有看看别的班的老师是怎么办的吗？你倒好，别出心裁，现在别的班的学生也要去，你去管理啊？” “‘这……’我还想分辩，可是他打断我的话，不分青红皂白的吼道：‘“这”什么？没有“这”头的！这次就算了，不容许有第二次！’ “这时副校长开腔了，说：‘年轻人啊，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得先替自己考虑考虑啊！把自己顾好了，才能顾得好学生啊！’ “妈，你说，这叫那家子的理啊？” 妈失神地看着我，缓缓地说：“校长是为你好啊！你们这些年轻人，才走进社会，不知天高地厚，往往办事不计后果。做领导的，能不说吗？” “嗐！妈，我不和你争辩。你再听听这第二件事情：这是第三周发生的。那天是星期一。课间，两个孩子玩恼了，其中的一个孩子把另一个孩子的书撕了。我让那个撕书的孩子用胶带把撕坏了的书糊好，并向被他撕了书的那个孩子道歉。哪里知道那孩子回去告诉了他的妈。他的妈第二天一早，就一路发发作作的发作到校长室来了，说那个被撕了书的孩子先骂的，说我处事不公，不能当班主任，一定要校长把我的班主任撤了。这还不算，回去后，又在微信圈子里煞煞骂了我一周。不信，妈，你可以打开我的微信看，那些脏话还在呢！我没删。 “为这件事，校长又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一顿。说我遇事不谨慎，处理事情太偏激。还说：‘现在的孩子都自我独尊，在家里当小皇帝当惯了的，能那么管吗？幸亏回去告诉他的妈，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否则，我这个校长当不成，你也就罪了，还要连累一大家子跟你吃苦。你怎么老是这么懵头懵脑的不知高低深浅的呢？’” 母亲沉默不语。我偷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表情很平淡，于是继续说：“这第三件事就是本周发生的。开始，我在课间发现好几个孩子老是在课桌上埋着头画什么，并且互相传看，喜乐涟涟。我让孩子们拿给我看，看了以后才知道，孩子们是用自己的理解把课文的内容化成了画。一人、一物、一景，虽然画得幼稚可笑，但我还是鼓励了他们。后来我想，这样做有利于孩子们加深对课文的理解和培养想象力，也有利于提高学习兴趣。于是就专门拿出一节课来，让每一个孩子都画一画、相互比一比，看谁画得好。哪知道这么一做又得罪了家长们。第二天家长们的意见就纷纷地反映到校长室了，说：‘她还能当老师吗？’‘她教孩子们画那些东西，升学考试又不考，这不是害人吗？’好些家长直截了当地强烈地提出要换老师，否则，孩子就要转班。当校长一股脑儿地把家长们的这些意见塞进我的耳朵的时候，当校长再次敲着桌子叫喊‘难道你就没看参考书吗？难道人家写成的教案，你照模子脱不会脱吗？参考书发给你是干什么的呀？你照参考书去教，家长们能说你什么啊？’的时候，我简直可怜起他来了，有了被人抛进原始洪荒的感觉。妈，您说，这个书，我还能教下去么？” 我原以为妈听了这些一定会同意我的意见的，可是抬眼朝妈一瞧，只见妈的脸上泪水横流。这是我没见过的，这是我在八岁那年父亲死后从来没有见过的。我立刻听到到了我心碎的爆裂声…… 半晌，妈悲咽着说：“小玥，妈知道你的难处。但是再难，这个书还要教下去。你以为，凭着你那毕业证书就能走遍天下？你以为你这个工作，当真全是凭你的成绩考来的吗？你有没有想过，隔壁的璐璐，县内县外、市内市外连续考了五六家子，为什么书面成绩都很好，一到面试就被刷了？孩子，妈一直没敢告诉你啊，为了你的这份工作，妈跟二大爷借的钱还一分没还呢！妈老了，你再出去浪迹天涯，你让妈这颗心往哪儿搁啊！” “可是我……”我的泪水也喷若涌泉了，…… “我知道，”妈说，“难道妈还不知道你的脾气？以前在家里，妈迁就你，在学校里读书，老师迁就你。现在，你走上社会了，总得改一改吧？听妈的，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办。我们没有还价的本钱。” “这……” “听妈的，不要讲道理，好好地混生活！” 无奈，我把刚写好装进包去的辞职书又拿出来，当妈的面，撕了个粉碎。看着那碎片飞扬，我仿佛看到了我那被撕碎了的卑微的灵魂。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东街头的王豹在不久前本城几家还算有点名气的单位联合主办的书法展览中，以高人气未能获得评奖资格的原因了。据说，主办方曾以替他推广宣传为由，多次向他索要推广宣传费。有人说他明知此事是要投“标子”的，可是他就是不识相，一毛不拔。殊不知读者们也不识相，竟然不顾主办方的宣传，还是纷至沓来阅读王豹的画作，给了他高人气。 由此及彼，我又联想到隔壁的璐璐，再推想开去，……虽然妈妈关好了所有的窗户，把夜晚的秋风严严地挡在了外面，但是我的心却更加拔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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