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尼采、里尔克、弗洛伊德神魂颠倒的传奇女性的一生

人和月 2016-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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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届德国电影节于11月11日在Audi City Beijing开幕，随后一系列影展活动在北京、成都、深圳三座城市展开，为期半个月。德国电影节由德国电影协会和北京德国文化中心·歌德学院（中国）联合举办，自2013年举办第一届，旨在提供德国当代影坛佳作，加深中德文化交流。

《恋上哲学家》是德国女导演考布拉·卡布里茨-珀斯特（Cordula Kablitz-Post）的处女作，在这部异常动人又丰沛的传记片中，她描绘了让尼采、里克尔、弗洛伊德这三位文人哲学家疯狂的女人——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的爱恨情仇。有关本片导演的深度访谈，可参见今日的第一格推送。11月15日，第四届德国电影节开启成都站展映，《恋上哲学家》正是成都站开幕影片，成都展映时间为11月15日-22日。

《恋上哲学家》：爱与思的多重故事

作者 | 九歌（柏林）

编辑 | 柳莺（里昂）

2012年的《汉娜·阿伦特》之后，时隔四年，德国人又拍了一部女哲学家的传记片。同样由女导演执导筒，同样由一位并不以美貌而出名的实力派女演员领衔，《恋上哲学家》聚焦女性哲学家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的一生，讲述了又一个“爱与思的故事”。多重的爱，多人的爱，多层的思，多年的思。

出生于圣彼得堡贵族家庭的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从小在私人教师的陪伴下广泛学习哲学、文学、宗教等，习得多种语言。长大后去瑞士求学，因病休学后四处游历，在巴黎结识了Paul Ree，又通过其与尼采成为了朋友。与两人的友谊破裂后，她又与诗人里尔克坠入爱河，并帮助后者出版诗作。遇到了弗洛伊德之后，她把自己人生最后的25年献给了精神分析。

无论在什么地方读到的莎乐美简介，都差不多是这种写法。而电影也是如此角度，以青年学者登门拜访莎乐美为开头，用莎乐美与其合作撰写回忆录为叙事主线，用莎乐美与私人教师的相识相处、与Paul Ree和尼采的三人情感纠葛、与里尔克的缠绵恋爱、与丈夫的矛盾关系、与弗洛伊德的知遇为情感线索，倒叙插叙补叙出一位世纪之交孕育出的传奇女性。

本片的交叉剪辑运用得行云流水，老到得看不出这是女导演考度拉·卡布里茨-珀斯特的银幕处女作。帧帧影像以张张怀旧的明信片为引子，从中引出真实场景，串联圣彼得堡、苏黎世、巴黎、柏林等历史名城，如同徐徐展开一幅幅欧洲风情画卷，作为莎乐美人生的底色。全片对白全部为德语，而尼采、里尔克、弗洛伊德等耀眼的名字及其意义，为本片打上了深深的德国烙印。因而本片举重若轻地从莎乐美的一生，辐射出启蒙之后、二战以前德国文化社会史面貌。

本片在卡司的选择上也可谓狠下工夫，高度还原历史人物，以朱丽叶斯·费梅尔饰演的极具女性气质的里尔克最为突出。说起莎乐美，她最为世人所熟悉的一张照片，恐怕就是拿着鞭子，与尼采和Paul Ree的合影了，与尼采日后那句“到女人那里去吗？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一同闻名于世。而本片卡塔琳娜·洛伦兹、亚历山大·吉尔和马蒂亚斯·里尔一起完美还原了这一拍摄场景，让人几乎错觉这是一部纪录片。

尽管在种种硬指标上，这部《恋上哲学家》可圈可点。但在立意上，依然有不少弱点。人们提起莎乐美，无非是“尼采想娶的女人”、“里尔克最爱的女人”、“弗洛伊德桌上放着她的照片”这样的刻板印象，似乎莎乐美只是附属于三个男人的几张标签。而本片尽管一再强调莎乐美拒绝爱情的独立人格，但也没有做到足够有说服力，让观众难以深刻共情，反而拍成了一部“莎乐美拒婚史”。虽然出自女导演之手，在影像上排除了“男性凝视”，但多段感情串联一生的叙事依然落入窠臼，似乎莎乐美所有才华最大的作用便是成为男性名人的缪斯，倒看不出是一个学术上真正有所建树的哲学家。

这就带来了另一个伴随本片中文译名的老问题：莎乐美算哲学家吗？

无论是历史评说还是同行评鉴，对于女哲学家的认可度都惊人的低。希帕提娅已经遥远如同远古神话；哈莉特·泰勒-密尔给天才丈夫做贤妻的功劳大过对女权的贡献；罗莎·卢森堡被看作“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左翼政治家、革命家，谈不上对哲学真正有什么贡献；常被人当作“萨特附庸”的西蒙娜·波伏娃干脆宣称“哲学已经过时了”来否认自己“哲学家”的身份，坚称自己是“第二种人”；汉娜·阿伦特被批评“过于肤浅”、“只能算搞政治理论的”；朱迪斯·巴特勒近乎被“女性主义”、“酷儿”的标签绑架；人人皆知“电车难题”，但没人记得提出这个问题的菲利帕·福特；在这个哲学家几乎消亡的时代，玛莎·努斯鲍姆只能当优秀学者，连思想家也不够格。

而究竟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哲学家呢？哲学家之间都相互吵得不可开交。如果单从古希腊文原意来解释“哲学家”——“爱智慧”，莎乐美无疑够格了，她的一生怀抱知识，追求真理——毕竟那是连贵族女性上大学都要与家族抗争的时代。

而细思我们所处的时代，又有何分别？穆斯林原教旨主义成为新的文明野兽，全球化带来贫富差距日益增大，战争不见硝烟，但新型欧洲生活方式是与恐怖分子并存，全世界女性的文盲率仍远高于男性，这正是一个对“性别研究”这门跨领域学科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需求的时代。

通过本片反观近乎一个世纪以前莎乐美的一生，我们在怀念古典、田园与启蒙时，我们在赞美诗歌、殉道和独善其身时，我们无法忽略或否认，她半年速成精神现象学的天才，她背叛自己的阶级、孤身求索的价值观，她排除性别对于独立自我的追寻，无论在当时还是在现在，都具有非凡的启迪意义。至此，本片的中文名字更像一句双关语，电影讲述的，便是莎乐美与一个又一个哲学家相爱的人生，而人们随着电影的讲述确实渐渐恋上哲学家莎乐美。美与美是相连的，爱与爱是相通的。

况且，关于哲学家的电影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它们面对着世界上最难满足的观众。罗西尼的《笛卡尔Cartesius》无限向纪录片靠拢，长到过分的独白又使其晋升西方哲学教育片；《维特根斯坦》被贾曼玩飞了，拍成了剧场式的、却不在场的“整体艺术”；《汉娜·阿伦特》以极佳的叙事、摄影和表演获得一片好评，却被学界批评在阐释阿伦特理论方面显得单薄而肤浅，简直是踩纳粹审判的热点……不过总体来看，盛产哲学家的德国，似乎赢面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