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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美育·启智树人
这是发生在上个礼拜的事情。 儿子的幼儿园发了一张卷子——当然，这卷子是给家长的。第一道题目是，让孩子背诵以下儿歌。 这首儿歌的全文是：月儿圆圆，像只小盘，月儿弯弯，像只小船，坐上小船，上天玩玩。 很简单，读起来也挺顺口的。看起来非常符合幼儿园小班的水平。 我教儿子念，差不多十分钟，他就背过了。我亲了他一下，夸了他几句，他就很开心地跑到一边玩积木去了。在他的心里，这大概算是已经完成了妈妈布置的任务了。 过了一会儿，从窗户可以看到月亮了，我就说，甜瓜你看，月亮出来了。我们再一起念月亮的儿歌好不好？ 甜瓜趴在窗上看了一会儿，开始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觉得有点懵，他为什么不念刚刚学会的儿歌，而要念很久以前就会背的唐诗呢？ 这个时候我婆婆在客厅里说，明天要降温，给甜瓜多穿点衣服吧。我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看天气预报，然后嘟囔了一句，还真的是有雨啊。 这个时候甜瓜忽然又跑过来，趴在我膝盖上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天啦噜，这是上个雨天我教他念的，他居然还记得，居然还会主动背出来。 我当然不相信什么天才啦神童啦之类的说法，虽然我很希望甜瓜是这样的孩子，这样的话，至少从一个侧面证明，他老妈我的智商也还是很高的。儿子随娘嘛。 事实上我笨得要命，甜瓜除了特别爱数数，也没发现有什么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地方。 于是我开始认真地思考，为什么一个三岁的小盆友，更喜欢古典诗词，而不是看起来通俗易懂的儿歌呢？ 到底是什么吸引了他呢？ 于是我把儿歌又念了一遍，然后把《静夜思》和风雨如晦那几句也念了一遍。终于，我发现了那其中最大的不同。 ——就是韵律。 儿歌读起来特别平，一共六个短句，每句最后一个字都是平声，没错，很好读，但是也很单调。 但是李白那首诗就不一样了，虽然也很简单，但是，大声读出来，是抑扬顿挫的感觉。诗经里的句子更不必说了，真的就是四个字：朗朗上口。 甜瓜未必能理解那其中的含义，但是他自然而然地选择念他觉得好听的诗。 这就是汉语韵律的至高魅力，是穿林打叶的萧瑟，是珠落玉盘的空灵，是素雪云飞的旷烈，是润物无声的温柔，是一个三岁的熊孩子都能理解，都会喜欢的美。 朱光潜先生曾经说过：“节奏是一切艺术的灵魂。” 对于刚开始学习认字和阅读的孩子来说，语言的节奏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我们来看看古代启蒙的读物：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哪一本读来不是节奏明快，乐感盎然？更不用提《声律启蒙》和《笠翁对韵》这样已经近乎吟诗作对的读物了。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大声把这一段念出来，是什么感觉？铿锵有力，淋漓尽致。通俗点说，就是特别爽。 我老公说，里面很多典故，大人都未必懂。 我说，就是放在古代，孩子们也未必懂。但是古人为什么把这些作为蒙学的教材？就是因为，朗读所体验到的声律音调之美，会促使他们更好地记住这些文字，然后再慢慢地去理解，去品味。 语言的美学，是普世的，大众的。就连呆霸王薛蟠，划拳行令之余，还能来一句“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呢。 我不是提倡大家都教孩子去背唐诗宋词，为了背而背，就失去了意义。但是我想说，选几首声调优美的诗念给孩子们听，对他们的语感培养，是非常有益处的。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那是因为，你已经学会了欣赏，也习惯了那些平仄韵律，把一堆汉字丢到你面前，你知道该怎样排列组合，才能读起来好听。 现代的很多儿歌，看着是很适合孩子读，但是，编写这些儿歌的人，很有可能根本没有考虑到语句的节奏，和韵律的美感。仅仅是把汉字组合在一起，压个差不多的韵脚，然后丢给孩子们，说，你们还小，背背这些就行了。 这是一种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说句不好听的，是在侮辱孩子们的审美能力。背诵这些儿歌，或许可以锻炼孩子们的记忆力，但是，却培养不出他们对语言的向美之心。 浅显不等于幼稚。我们不能把最初的美学教育，变成跟日常说话一样简单粗暴的行为。 现在很多声音都在提倡让孩子回归国学，但是，很多人其实也是稀里糊涂。他们只知道这是好的，是高雅的，是文化遗产，是对孩子有用的东西。至于怎么个有用法，他们不知道。 而我，现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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