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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述】特发性肺泡蛋白沉积症发病机制研究与治疗进展

 洞天禅悟 2016-12-21
结核和呼吸杂志, 2016,39(12): 962-965

作者:高文君 张茉沁 李玉茜 高占成

肺泡蛋白沉积症(pulmonary alveolar proteinosis,PAP)是一种罕见的肺部疾病,主要病理生理基础是肺泡及细支气管腔内过碘酸雪夫(periodic acid-Schiff, PAS)染色阳性的表面活性蛋白及脂质的过量沉积。文献报道本病发病率为0.36~0.49/100万至3.7~6.2/100万,中位发病年龄为39岁,男女比例约2.1∶1[1,2]。PAP包括先天性、特发性和继发性3种类型。约90%PAP患者血清中可检测到高滴度抗粒细胞-单核细胞集落刺激因子(GM-CSF)自身抗体[3],称为特发性肺泡蛋白沉积症(idiopathic PAP, iPAP)或自身免疫性PAP(autoimmune PAP)。iPAP患者常表现为呼吸困难,部分可合并爆裂音、杵状指和发绀,血清生化可见乳酸脱氢酶升高,肺功能主要表现为限制性通气功能障碍和弥散功能降低,几乎100%患者有高滴度抗GM-CSF IgG抗体[3,4]。胸部CT可见双侧弥漫肺累及,由广泛镶嵌状磨玻璃影和特征性的多边形小叶间隔增厚构成典型"铺路石"或"霜花"图案。大部分病灶边界清晰,呈"地图征"。相当比例患者未累及肺野外周部分,包括肋膈角、肺尖和胸膜下,称"窄透明带"。典型者BALF呈不透明牛奶样,静置后可出现沉淀和半透明上清液,离心后上清液呈无色透明,伴白色沉淀。BALF中包含磷脂和表面活性蛋白A、B和D,卵磷脂和磷脂酰甘油比例较低。细胞学检查及PAS染色对诊断十分必要。灌洗液中可见包含嗜酸颗粒的大泡沫状巨噬细胞,细胞外有PAS阳性、黏液卡红和阿尔新蓝染色阴性的均匀球状透明物质[1]。TBLB或手术取得活检为诊断PAP的金标准[5,6]。但由于PAP并非全肺累及,有可能会出现假阴性的结果。较为通用的评判疾病程度的方法是日本一项队列研究中提出的,依据"症状和PaO2"进行疾病严重度评分(disease severity score, DSS)[2,7]

目前认为其发病机制是机体产生针对GM-CSF的自身抗体,阻断了GM-CSF的功能。


一、发病机制

GM-CSF是一类可刺激不同造血干细胞形成细胞集落的因子,多种细胞被微生物产物和炎性细胞因子刺激后均可产生GM-CSF,他能刺激定向祖细胞增殖和分化为中性粒细胞、单核细胞、巨噬细胞和树突状细胞,并激活中性粒细胞、嗜酸细胞或单核细胞,增强细胞效应,促进细胞成熟并延长细胞寿命。


1.GM-CSF基因与GM-CSF中和抗体在PAP发生中的作用:

对iPAP发病机制理解的重大进步源于敲除小鼠编码GM-CSF基因的研究。GM-CSF基因被敲除小鼠可产生类似人类PAP肺部疾病模型,在给予吸入外源性重组GM-CSF或者骨髓移植后,不仅可恢复其GM-CSF功能,并可使肺部病变好转消散[8,9]。敲除小鼠GM-CSF构建出PAP模型后,对人类PAP的研究发现了一系列GM-CSF受体结构或功能异常,涉及GM-CSF受体基因突变(先天性PAP)到抗GM-CSF中和抗体(iPAP)各环节。


Kitamura等[3]最先提出iPAP关键的发病机制是机体产生中和性抗GM-CSF自身免疫抗体。灵长类动物注入自iPAP患者提取的抗GM-CSF抗体后也可诱发与人类相似的PAP[10],之后大量的研究结果均印证了这一结论(图1)。GM-/-小鼠出现的肺泡巨噬细胞功能障碍,表现为表面活性物质代谢减少,细胞黏附、吞噬、杀菌、病原识别受体表达及信号传递等功能异常。


图1   肺泡表面活性物质正常代谢途径与特发性肺泡蛋白沉积症(iPAP)异常代谢途径比较


2.PU.1造血转录因子介导GM-CSF对肺泡巨噬细胞的调控作用:

造血转录因子PU.1为ets家族成员,直接参与调控髓系、树突细胞系和B细胞成熟的相关基因,并调控多种细胞如T细胞早期祖细胞的发生和存活。缺失PU.1的动物因不能造血,于出生前即死亡;限制性敲除PU.1得到的造血干细胞(HSCs)不能分化为淋巴、髓系或者树突细胞系[11]


正常肺泡巨噬细胞可持续表达PU.1,PU.1能够调控肺泡巨噬细胞分化、免疫和代谢等多项功能,其中包括代谢肺泡内多余的表面活性物质。而PU.1的表达水平与局部GM-CSF表达水平相关,GM-CSF基因敲除后GM-/-小鼠肺泡巨噬细胞的PU.1表达明显减少,选择性在肺部表达GM-CSF的SPC-GM+/+/GM-/-小鼠肺泡巨噬细胞可恢复PU.1表达水平。说明GM-CSF刺激肺泡巨噬细胞表达转录因子PU.1。另外研究发现SPC-GM+/+/GM-/-小鼠的肺泡巨噬细胞恢复表达PU.1的同时,细胞表面受体表达等细胞功能也得到恢复。强制GM-/-小鼠表达PU.1,不仅可以使其表面活性物质代谢功能得到恢复,肺泡巨噬细胞形态、细胞黏附、吞噬、杀菌及信号传导等功能均得到恢复[12],说明GM-CSF是通过PU.1发挥其对肺泡巨噬细胞功能的调控作用,亦或是其极为重要的调控中枢环节之一。


正常肺泡巨噬细胞持续表达PU.1,而其他巨噬细胞不表达PU.1,因此以上机制可能局限于肺泡巨噬细胞,有助于诠释GM-/-小鼠主要发生肺部病变的病理生理过程[13]


综上所述,iPAP患者由于产生针对GM-CSF的自身抗体,中和GM-CSF,使其功能丧失,从而阻断了PU.1介导的GM-CSF对巨噬细胞的调控,导致肺泡表面活性物质在肺泡腔内大量沉积(图1)。


3.体内GM-CSF自身抗体的产生机制及其作用:

产生GM-CSF自身抗体的确切机制和途径目前尚不明确。复习B细胞发育与分化文献,B细胞在骨髓中由干细胞逐步发育为祖B细胞(Pro B cell)、前B细胞(Pre B)和未成熟B细胞(immature B cell),其间发生V-D-J重排。随后由骨髓迁移至外周淋巴器官,最终分化为初始B细胞(naive B cell)。外周初始B细胞可分为3类:大部分的B细胞分布在外周淋巴器官的滤泡中,称滤泡B细胞(follicular B cell, FO B cell);分布于脾的红髓与白髓之间为边缘带B细胞(marginal zone B cell, MZ B cell);分布于胸膜腔和腹膜腔为B1细胞(B1 cell)。


初始B细胞被抗原激活后可快速增殖和分化。结合到滤泡B细胞的BCR上的抗原会促使滤泡B细胞离开滤泡,经过滤泡外增殖,发生免疫球蛋白类型转化,分化为短寿的浆母细胞,产生可溶性抗体(主要为IgM类型)分布于血液中。激活的B细胞若是与CD4T滤泡辅助细胞(T follicular helper cell, Tfh cell)的同源MHC-TCR相互作用,部分B细胞将重新进入B细胞淋巴滤泡形成生发中心(germinal centre, GC)。滤泡B细胞于生发中心反应时,发生高频体突变、抗原受体亲和力成熟,有着高亲和力抗原受体的B细胞离开生发中心,分化为记忆B细胞或者能产生大量抗体的分布于骨髓的长寿浆细胞(图2)。


图2   B细胞发育途径中粒细胞-单核细胞集落刺激因子(GM-CSF)抗体可能的发生机制


针对正常情况下自身抗原不引起免疫反应的机制,Burnet最先提出获得性免疫耐受学说:在胚胎期,某些淋巴细胞克隆的受体接触相应抗原(包括自身抗原和外来抗原)时即被消除或"禁忌"。学说后来被Medawar等的实验证实[14]。依据获得性免疫耐受理论,Burnet认为自身免疫是由某个未被成功清除的"禁忌克隆"引起的[15]


对于iPAP患者GM-CSF自身抗体的产生机制,Nei等依据患者体内存在抗GM-CSF IgM抗体,结合Burnet的假说,提出了"抗原压力"假说。他们从iPAP患者血清中检测到升高的非中和抗GM-CSF IgM(抗GM-CSF IgA含量与对照无显著差异)。由于已有研究证实成人癌症患者在外源性GM-CSF抗原刺激下先后产生抗GM-CSF IgM和IgG[16],Nei猜想iPAP患者体内也有类似的免疫球蛋白类型转化过程,可结合自身GM-CSF的未成熟B细胞逃逸骨髓中受体编辑凋亡环节,在特定GM-CSF抗原反复持续刺激下,于次级淋巴组织反应性增殖,不断发生体细胞类别转换和高频突变,从而使B细胞有机会产生抗GM-CSF IgM,并由分泌IgM转为分泌IgG,从产生低亲和力抗GM-CSF IgG转换为产生高亲和力抗GM-CSF IgG,最终导致发生iPAP[17]


与Nei认为有未成熟B细胞逃逸受体编辑不同,Wang等[18]从6位iPAP患者B细胞培养液中分离出抗GM-CSF 19种单克隆自身抗体,发现各抗体间IGHV基因并不一致,且同一患者体内可能同时存在多种GM-CSF自身抗体,结合GM-CSF上至少4个不相重叠的表位结构。其研究实验结果提示同一患者体内存在GM-CSF多克隆抗体,初步排除了某个未被清除的单一"禁忌克隆"产生自身免疫抗体的可能;另外,推测iPAP发病机制并非为某一特定抗原通过抗原表位模拟使B细胞产生抗体攻击表位相似的自身GM-CSF,因为经由抗体亲和力成熟过程产生的新结合表位组合将会始终包含初始结合表位,而研究中iPAP患者的自身抗体结合了GM-CSF 4个不相重叠的表位。Wang等提出T滤泡辅助性细胞在发病机制中具有重要作用,推测某病原具有可与GM-CSF交叉反应的T细胞表位,呈递至树突细胞,进而激活T细胞,破除T细胞免疫耐受;在此基础上,若病原同时刺激机体释放GM-CSF,GM-CSF特异的B细胞将内吞释放的GM-CSF,并呈递T细胞表位给激活的T细胞,导致发病。


但是为什么类风湿性关节炎患者使用GM-CSF单抗治疗后并不发生PAP?为什么正常人体内也存在低水平GM-CSF自身抗体[19]?针对这一疑问,Piccoli等对PAP患者收集到的21种GM-CSF自身抗体进行体内和体外研究,发现在体外单一克隆的抗体只能部分中和GM-CSF的活性,而将这一单抗与GM-CSF一同注入小鼠体内时,反而可以导致循环中未被中和的具有部分活性的GM-CSF浓度增加;相反,在体外3种无竞争性特异结合的单抗共同作用于GM-CSF时,则封闭GM-CSF,使之不能与受体结合,还促使该复合物以依赖Fc的途径快速降解。故此,作者提出GM-CSF单抗在部分中和GM-CSF后,可能会驱使未中和的部分GM-CSF重新分布,继续发挥其功能作用。同时推测,iPAP患者在多克隆GM-CSF抗体共同结合GM-CSF不同靶点后,可全方位封闭其与受体结合功能,促使GM-CSF及其相关抗原-抗体复合物降解,降低GM-CSF的浓度,导致发病。健康人血清中GM-CSF抗体浓度较低,难以封闭和降解血浆中的全部GM-CSF,因此不会发生为PAP。这一猜想不仅有助于解释iPAP患者体内抗体致病机制,也诠释了应用GM-CSF单抗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的安全性。另外,该研究分析抗体IGHV基因和抗原-抗体亲和力的关系后发现B细胞体突变决定了抗体与GM-CSF的亲和性,提示致病的多克隆抗体并非直接来源于未成熟B细胞,与Wang等实验结果一致。Piccoli等推测患者记忆B细胞是在生发中心体突变时出于某种原因产生多克隆自身免疫的记忆B细胞和浆细胞,最终导致发病[20,21]


回顾文献,初始B细胞中的B1细胞分布于黏膜和体腔,可能参与形成固有免疫。有研究认为B1细胞能自发产生低亲和力的抗体,也可能参与产生自身抗体。根据以上iPAP发病机制研究,结合B细胞发育分化特点,设想正常人体内的少量低亲和力GM-CSF自身抗体源于B细胞更早期阶段,如B1等特定的初始淋巴细胞亚群;而iPAP致病自身GM-CSF抗体可能与正常人产生自身抗体的淋巴细胞亚群不同,经特定亚群异常激活、分化,最终由短寿或长寿浆细胞分泌高亲和力自身GM-CSF抗体至循环,导致发病。


二、治疗

目前存在的治疗手段有分段或全肺支气管肺泡灌洗、重组GM-CSF替代治疗、抗CD20单抗、血浆置换和肺移植等。


1.全肺灌洗术(whole lung lavage, WLL):

Ramirez 1965年首次使用全肺灌洗术治疗PAP[22],现为目前治疗PAP的标准疗法,约60~85%患者治疗有效。全肺灌洗术的适应证尚未有统一共识,Ga?tane等提出如下适应证:(1)静息时PaO2 <65 mmHg (1 mmHg=0.133 kPa,海平面),(2)肺泡-动脉氧分压差≥40 mmHg,(3)分流率>10%~12%,(4)运动后或休息时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


2.重组GM-CSF:

Seymour等[23]最早将皮下注射GM-CSF应用于治疗iPAP患者,后Bonfield等[24]、Venkateshiah等[25]在各自的临床研究中分别向iPAP患者皮下注射GM-CSF 250 mg/d,逐渐加至不同剂量,结果显示有效率分别为55%和48%。


Tazawa等最先应用吸入性GM-CSF治疗3例PAP患者,结果显示治疗期间3例患者P(A-a)O2降低,灌洗液巨噬细胞数目增加,细胞外蛋白质样物质含量降低。Wylam等[26]回顾性研究发现1999至2003年期间,iPAP患者接受每2周1次吸入GM-CSF治疗后(250 mg bid),12例中11例患者各项指标改善,2例完全康复,并于治疗结束后1至2年未再发作,研究认为作为全肺灌洗和皮下注射GM-CSF的替代,吸入GM-CSF是有效和安全的。


总体上看,无论吸入还是皮下给药,补充外源GM-CSF是治疗iPAP极为重要的方法,有学者认为不久的将来PAP治疗理念可能由WLL转换为外源GM-CSF吸入治疗[27]


3.利妥昔单抗(rituximab):

利妥昔单抗是抗CD20单抗,通过降低B细胞对GM-CSF呈递作用,减轻iPAP的自身免疫效应。一项临床Ⅱ期试验结果表明,对iPAP患者应用利妥昔单抗,可使灌洗液中抗体滴度下降,7例(7/9)患者完成试验后获得临床改善(动脉血氧数值)[25]。同时,研究结果显示,降低GM-CSF自身抗体可以增进磷脂运输和表面活性物质代谢,改善肺泡巨噬细胞内脂质循环,具体机制可能涉及GM-CSF激发巨噬细胞ATP结合盒转运子G1(ATP binding cassette lipid transporter G1, ABCG1)和溶酶体磷脂酶A2 (Lysosomal phospholipase A2, LPLA2)的活性[28]


4.血浆置换术:

GM-CSF抗体是iPAP发病的主要原因,血浆置换术仅作为前几种治疗策略效果欠佳时的备选方案,通过清除患者体内GM-CSF抗体,起到缓解症状的作用。血浆置换术最初是用于那些对GM-CSF反应不佳等待肺移植的患者,在等待期间降低循环抗体浓度,多次运用也可取得一定效果。因此,血浆置换术也成了一种备选治疗方法。Garber报道对1例先后使用WLL、GM-CSF和利妥昔单抗疗效均不佳的难治性PAP,试验性使用血浆置换法治疗5 d后,抗体浓度由24.8下降至2.7 μg/ml,且WLL次数减少,弥散功能改善,呼吸困难缓解[29]


5.肺移植:

肺移植治疗作为治疗iPAP最后的选择,主要是针对晚期继发弥漫肺纤维化者,有一定的生存预期,不作为iPAP首选治疗。


有时PAP患者由于其他临床状况需要同时使用皮质激素。大型队列研究表明,PAP患者合并使用皮质激素将使病情加重(病情加重率为80.8%)且更易发生感染,其中激素剂量高者较剂量中等或低者更容易加重病情[30]


参考文献(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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