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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讲到底，就是过一张嘴巴。 吃得不开心，恐怕整个人就都不好了。
也有人说，吃来吃去，也就这几十样东西，重复次数太多也乏味。 这过年，至少也有两千年了吧？也许，我们的祖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煞费心思地几乎给所有过年吃的食物都取了吉利的名字，又吃又讨口彩，心情于是大好起来。
余生也晚，只好不揣浅陋，将我听到过的上海的口彩罗列如下，难免挂一漏万。 这过年吃的，分菜肴、点心和果馔，允我慢慢道来。
先说小菜。 红烧肉是必备的。浓油赤酱，据说寓意“鸿运当头”。 红烧肉里要摆“焐头”，最常见的是水笋和酱蛋。水笋么寓意“节节高”；酱蛋的寓意有点复杂，一种说法是“只有吃了肉里的蛋才算长了一岁”，不甚懂。还有一种说是“传宗接代”的“代”，寓意多子多福。
鱼的口彩恐怕知道的人最多，那就是“年年有余”。 既然要“年年有余”，除夕夜的那条鱼就只能看，不能吃，吃了就“余”不到明年了，而“年年有余”是要今年有余明年也有余啊。 不过，年夜饭不吃鱼也说不过去，幸好民间智慧有的是，前些年市场上还有年糕粉做的鱼卖，甚至还有木头做的鱼卖，有的干脆连盘子一起整体出售，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把年糕鱼和木鱼往桌上一放，不去动它（也没人会去动它），桌上其他的鱼菜就可以放心大嚼了。
其实，过去的荤菜无非鸡鸭鱼肉蛋，现在才有了更多的海鲜类的选择。因此上，倒是素菜的口彩更多更闹猛。
先说一个典型的上海冷盆：四喜烤麸。 也许你做梦也想不到，它的寓意竟然是“靠夫”，希望屋里的当家人或“顶梁柱”来年顺顺溜溜。一些女权主义者或拉拉们也许不高兴了，我们靠自己！那就别吃烤麸了。我相信烤麸本尊也没想到这世界变化这么快，几千年的“人见人爱”瞬时熔断。 四喜即四样“焐头”：一般是香菇、金针菜、黑木耳、花生米。花生米寓意“生生不息”，多子多孙。按侯宝林老先生的意思，花生还是“花搭着生”，品种多样，有男有女。这与当下的二胎政策倒十分应景，愿意怀二胎的人家，今年将大嚼其花生了。 金针是金条，木耳是蝴蝶，梁山伯与祝英台，赞美爱情。香菇是是什么口彩？我也不知道。求教于识家了。
黄豆芽也是沪上年夜饭必备菜肴，因其形状像如意而被称为“如意菜”。年三十的黄豆芽炒不炒油豆腐？莫衷一是。据说有些人家有点忌讳豆制品，当然也有人家是“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
还有一样蔬菜也是年夜饭桌上必不可少，那就是塔棵菜。塔棵菜炒冬笋，塔棵菜炒肉丝，塔棵菜炒年糕。 为什么是塔棵菜？据说老早穷人家多，好不容易过个年，总是希望早日脱离苦海。“脱苦”，塔棵也。 沪上滑稽名家王汝刚先生还有一种解读：因为塔棵菜菜叶小，菜杆或叫“菜头”大，菜头即“彩头”，老早唱戏的人最喜欢大家多喝采了，所以多吃“菜头”有“彩头”。据说王汝刚先生每逢有演出，早上必吃一大碗塔棵菜炒年糕，真的假的，无从稽考。
发菜即“发财”，大家都知道。现在讲环保了，发菜想买也买不大到了。
还有一只菜叫“金玉满堂”，其实就是松仁玉米。金就是珍珠米（玉米），玉就是松仁。也可以放青豆，当它翡翠，翡翠也是玉。 本地人据说还要有一盘“十样锦”，据说里面什么蔬菜都可放入。芹菜么喻勤劳，香葱么喻聪明，韭菜么喻长久。唯一不能缺少的是荠菜，荠菜喻“齐全”，有了荠菜，“十样锦”才“十全十美”。
老早沪上年夜饭，最闹猛是一只砂锅或暖锅，里面的食材几乎样样有名堂，样样有讲头。 细粉铺底，寓意“长寿”；当中一只小白蹄，又叫“大转弯”（北方称肘子），像只“招财手”。如果旁边再摆一只咸脚爪（咸猪手），更加像“招财手”了。啥人第一筷搛下去，叫做“捞财”。蹄胖上面，一定要摆两只很大的黑木耳，刚刚讲过，象征梁山伯祝英台。蛋饺是金元宝无疑。大白菜（也叫黄芽菜）寓意“百财”；如果摆板栗，是金锞，摆芋艿，是银锞。反正一百样侪有名堂。
再来讲点心。 上海人过年的点心无非是炒年糕、汤团、春卷、馄饨、八宝饭。 一般情况下，炒年糕可以上年夜饭桌，当然也可以初一当早饭。八宝饭亦如是。汤团是宁波人初一早上必吃，春卷也是早点。 馄饨一般是年三十守夜时下来吃的。老早年夜饭吃得早，三四点钟开始祭祖，五六点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又没电视看，嗑嗑瓜子，吹吹牛皮，守到十点敲过，肚皮是真的有点饿了，便下碗馄饨来吃。 年糕寓意“年年高”，八宝饭寓意“聚宝盆”，汤团寓意“团团圆圆”、“圆圆满满”，春卷是金条，馄饨是银元宝，俗不俗？ 哦，还有红枣莲心粥。红枣负责“甜蜜”，莲心负责“心心相连”。
还有果馔。 上海人家过年的果篮里，最常见的是苹果和橘子，金橘也有。苹果寓意“平安”，桔子寓意“吉祥”。
有口彩，必然也有禁忌。 比如，鱼虽然可吃，却不要翻身。江南多船家，鱼翻身寓意翻船，很不吉利。年三十也不食鱼头鱼尾，否则一年到头，没法“有头有尾”了。 再比如，不能用冷开水淘饭吃。宁波有谚：“热饭冷水淘，爹是郎中医不好”。
小孩子比较难办，他很有可能一“闯穷祸”，就犯了禁忌。 一个是手脚没轻重，小孩容易打碎碗碟。此时，大人不能责骂，责骂破坏气氛，只好念一句“岁岁（碎碎）平安”了事。 一个是调皮，这么好的菜，小孩依然不肯好好吃饭。年三十大人在喂饭时，千万不能说“最后一口”，“最后一口”，家里老人听了作何感想。 一个是口没遮拦，小孩突然说出不吉利的话来（举例从略）。大人也不能责骂。新年不骂人。据说应对之道是去拿一块红布，甚至一张草纸来抹孩子的嘴。这个动作是要告诉旁人，草纸是揩屁股的，刚才的不吉之语，权当他是在放屁吧。 至于红布，当然是压邪的。
“讨口彩”，不过是人们利用谐音赋予寓意，来寄托自己对过年的良好愿望。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也可以说“无非骗骗自己”，心理暗示，心里安慰而已。 比较实用的是，过年请客，餐桌上大家不熟悉，无话可谈，讨口彩则可以活跃气氛，省得老是刷屏，善莫大焉。 又及： 巧了。昨天收到一位名叫“布衣侯”的朋友的留言以及新年问候。竟然恰好也是关于过年菜肴讨口彩的内容。如此暗合，亦巧甚。看来，过年的心情还是差不多的。 请看“布衣侯”君的留言全文： 个人在此提供一个家庭版“四季吉祥”年夜饭菜单，本人原创，谨供参考： 春主题 两凉菜：十全十美（巧拌十香菜）、富贵花开（卤水拼盘、切片花摆）。 两热炒：和家兴业（西芹百合）、金玉满堂（松仁玉米）。 夏主题 双蒸：开屏斗艳（蒜蓉粉丝蒸扇贝或开背虾）、由俭入丰（梅菜扣肉或酸菜扣肉）。 双炸：锦囊充沛（炸茄盒或炸藕夹）、元宝添彩（炸鸡翅中）。 秋主题（镇桌主菜） 连年有余（整鱼、摆盘、建议红烧或清蒸）、环佩朱贵（茄汁儿大虾）。 冬主题 两甜品：岱山映雪（蓝莓山药）、踏雪寻梅（挂浆脆炸枣）。 一汤菜：风生水起（腌笃鲜或雪笋汤）。 以上菜品选料并不复杂，烧制也不困难，但颜色搭配、营养构成，个人以为都还可以。而一家人团聚，吃的是开心，听听名字起码也讨了一个口彩。对好奇的朋友提前回一句：对，都不难，很简单，因为我都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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