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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人学的现代意义

 我的书摘0898 2017-01-27

The modern significance of Taoists'study on human being XU Shi—mi Zaozhuang Teachers College,Zaozhuang 277160,China

:虽然道家人学对人的命运作出了悲观的、否定性的结论,但其在特定范围内显现出来的现代意义却不可否定。具体体现在三个方面:(1 )对仁义道德学说的否定深刻揭示了其虚伪及其为统治者服务的本质,不仅成为人们否定宗法制度和宗法观念的有力的思想武器,而且带有鲜明的提倡个性解放的色彩;(2 )对人类文化的否定深刻揭示了文化的二重性,成为启发人们改造文化、发展文化的强大的思想动力;(3 )对人的否定深刻揭示了人生的悲剧本质,开辟了对人的更高层次的肯定的思路。我们不赞成道家对人的否定,却无法反驳它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

Although Taoists'study on human being defined a pessimisticand negative conclusion on man's destiny, its modernsignificance emerged under specific circumstances stilldeserves our attention.It is embodied in three aspects:a,Itsnegation of the 'humanity,justice and virtue'brought to lightits sham and its nature serving for the ruling class; b,Itsnegation of the human culture revealed the duality of culture,which encourages people's motivation to innovate and developculture;c,Its negation of man showed the tragic nature ofhuman life,which paved a higher positive way of thought.

道家人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秦汉到明清的各个历史阶段,它和儒家人学一道在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发挥着多方面的影响和作用。如果说儒家对人的命运所作出的结论是乐观的、肯定性的,那么道家则是悲观的、否定性的。二者相互补充、相互渗透,构成了中国传统人学的基本内涵。我们不赞成道家人学对人的否定,却无法反驳它对人的终极命运的揭示,无法否认它在特定范围内显现出来的现代意义。本文拟从三个方面就此问题做初步探讨。

道家人学是从否定儒家的仁义道德学说开始的。老子认为,仁义道德不足以拯救世道人心,而恰恰是世道衰败,人心堕落的产物。他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1]。这似乎是奇谈,但也未始不是卓论。在老子看来, 远古时代的人质朴无邪、自然善良,不需要也不知道道德。儒家仁义道德学说不过是丧失了道德的统治者用以装饰门面、管制天下之人心的借口,只能进一步引诱贪欲,深化矛盾,加剧社会混乱:“民多利器,国家滋昏”,“法令滋彰,盗贼多有”[2]。因此, 老子主张坚决抛弃儒家的仁义道德:“绝圣弃知,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多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3];要求统治者无为、无欲,“我无为,而民自化”, “我无欲,而民自朴”[4]。老子无为、 无欲的思想是对充满贪欲的统治阶级“有为”的一种反动,其真实用意是批判和否定那些导致腐败、堕落、欺压、不平等的宗法制度和宗法观念。

由此,我们不难看出:道家对仁义道德学说的否定深刻地揭示了其虚伪性及为统治者服务的本质,对于封建正统的儒家思想来说,无疑是一种反叛,反映了当时的民众对封建礼教深恶痛绝的心理和对和平、安宁、淳朴的社会的向往。正是在道家这种反叛精神的引发下,历史上所谓的“异端”思想家纷纷向封建正统儒家开战,从汉代的王充、魏晋的嵇康,到明清的李贽,形成了或隐或显的一股思潮,推动着中国文化不断向前发展。总之,在历史的长河中,道家对仁义道德学说的否定成为人们否定宗法制度和宗法观念的有力的思想武器,是中国思想史上的宝贵财富。

如果说老子对仁义道德的批判带有较重的政治色彩的话,那么庄子对仁义道德的否定则主要是从人的本性出发。他认为,对于人来说,仁义道德之类恰如“骈拇枝指”、“附赘悬疣”,纯粹是多余的累赘,“非道德之正也”[5]。在庄子看来,无论人还是物, 其得之于天的自然本性才是它的至正之德。本性如何,就应当如何,不需要任何矫饰。为此,庄子坚决反对外加于本性的任何规矩、准绳:“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也;待绳约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6]。 坚决反对统治者用仁义道德等手段束缚、扭曲、摧残人的人性。在庄子看来,天下万物各有其性,即各有其常。得其性则生,失其性则死。它的本然状态就是它的最佳状态,它自身就是它的标准。在它的本性之外另立标准,削之、绳之,即使名义上是改善、是提高,实质上都是对它的扭曲、对它的戕害。故“无以人天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7]。在这里, “天”就是天性、自然本性,“人”就是加于天性的人为。尊重事物的自然本性,反对一切外加的矫饰是道家在否定儒家仁义道德学说过程中隐含的一条基本原则,反映了人们在封建专制主义统治下维护个体生存的权利和自我独立性的愿望,因而带有鲜明的提倡个性解放的色彩。

老、庄对仁义道德的批判只是道家整个文化批判的组成部分。被庄子视为多余的“骈拇枝指”的,不仅有仁义,还有五色之明、五声之聪以及言词之辨,从而造成了道家从根本上对文化的否定。在道家看来,人的文化创造不仅扰乱了世界,造成了争夺和压迫,而且使人丧失了质朴的自然本性。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在彼取此”[8]。 于是道家提出了毁灭文化以拯救世界与人类的主张。老子说:“绝圣弃智,民利万倍;绝仁弃义,民多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故今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9]。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10]。

道家这种对文化全面否定的态度无疑是错误的。在其错误言论的背后实际上隐藏着一个深刻的问题,就是文化的二重性,即文化使人成了人,又妨碍着人成为人。一方面,文化作为社会理性,是从当时的社会出发为人的感性生活建立的适当的形式,这些所谓的适当的形式极有可能反过来束缚人的感性生活。庄子高明地看到了这一点。他对人生活在文化之中比拟为“罪人交臂、历指”,“虎豹在于囊槛”,“鸠鸮之于笼也”[11]。另一方面,文化不是从个人出发,而是从群体出发,因而具有普遍化、规范化的特点,极有可能束缚甚至扼杀人和人的个性的自由的发展。用庄子的话说就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13]。由此看来,人虽然不应该否定文化,但也不应迷信文化,绝对地服从文化;人虽然不可能脱离文化,但有时也需要跳出文化来审视文化,以防文化的僵化、由人的工具异化为人的主宰。

因此,道家人学与其说是对文化的否定,毋宁说是对文化的超越。道家在这种大无畏的超越意识和超越精神导引下对文化的否定实际上尖锐地揭示了儒家“礼乐”文化的异化趋势,给先秦文化的发展吹进了强劲的新鲜空气。后来,董仲舒对于儒家思想的发展,可以说是在道家超越精神的影响下破除自身理论僵化的结果。由此可见,道家思想的超越性成为中国文化发展的不可或缺的内在动力,而道家人学对文化的否定则成为启发人们改造文化、发展文化的强大的思想动力。

人是借助文化以主体的身份立足于世界的,彻底地否定文化就必然导致对人作为人而存在的依据的否定。道家认为人被统摄在大化流行之中:“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13],但人却无法认识大化流行的缘故。这是因为宇宙是无限的,而人是有限的。“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14],“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15]。况且宇宙的大化流行根本无缘故可寻。“今既详诘而终不能明言其故,则自然者本无故而然”[16]。原来大化流行,纯属自然。自然是自然而然、无故而然,没有设计、没有目的、没有缘故。人如尘埃,随其翻转。“芴漠无形,变化无常”[17]。因此,庄子明确地否定了人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规乎其始者也”[18]。但人又是有知觉、有意识的,他不能不深深地感受到这身不由己的痛苦与茫然:“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给止,不亦悲乎?”[19]至此,庄子完成了对人作为人存在的依据的否定,一步一步把人逼入了走投无路的绝境。

道家人学从否定仁义、否定文化到否定人,初看起来,其观点一个比一个更荒谬。但如果越过表层含义,就会发现这三个层次其实一个比一个深刻,对人的否定是对人生的悲剧本质的深刻指示。人是世界的自然进程的偶然产物。因此,他同其它的偶然产物如花草树木、鸟兽鱼虫一样只能靠世界生存,随世界运转,但人又是世界的自然进程中的特殊产物。他的特殊性在于他有自我意识,这种自我意识使他从世界上独立出来。人要认识这个世界,以掌握自己的命运,然而无限的世界使他永远不能真正认识,因而永远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人就是这样:既在这个世界,又反这个世界。如果人不在这个世界,他也就彻底超越了这个世界的统摄,像神仙那样“得至美而游乎至乐”了;如果人不反这个世界,他也就可以像其它自然物那样安时处顺、自生自灭了。但人却是既在这个世界,又反这个世界,也就是既不能超越世界,又要超越世界;既不能获得自由,又要追求自由;也就是永远要与一个永远也不能战胜的对手战斗。这就是人类无法逾越的悲剧。它与人俱来,亦将与人同在。道家对人作为人的存在依据的否定,正是对人类存在的悲剧本质的深刻揭示,体现着道家思想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

面临悲剧的深渊,人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承担而不是如何逃避。因此,我们不赞成道家对人的本质和意义的埋葬,当然更拒绝“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的“姑射神人”美丽的诱惑,却无法反驳它对人的终极命运的揭示。道家对人的否定开辟了对人的更高层次的肯定的思路。对于一切坚强的人来说,对人类存在的悲剧本质的揭示,只会使他们放弃那些虚幻的依据和盲目的乐观,找到切实可靠的人生支点,肩负起悲剧的命运而义无反顾地走向未来,从而充分表现出只有人才能达到的、世界上无与伦比的伟大和崇高。

综上所述,道家人学与其说是荒谬的,毋宁说是深刻的。

原文参考文献:

[1][2][3][4][8][9][10]李耳.老子道德经[A].二十二子[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2,7,2,7,2,2,1.

[5][6][7][11][12][13][14][15][16][17][18][19]庄周.庄子[A].二十二子[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33,34,51,43,34,53,62,50,51,86,2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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