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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睿 ∣ 《定山堂诗馀》词心探微(一)

 WENxinHANmo 2017-03-03

《定山堂诗馀》词心探微(一)


李睿,2003年毕业于安徽大学中文系,获硕士学位;2006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获博士学位。现为安徽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教研室副教授,安徽大学桐城派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研究方向为诗词学,在学术刊物发表论文数十篇。


一、情气相生,刚柔并济的词学趣尚


龚鼎孳与著名词人陈维崧之间的交往唱和是词史上一段佳话。陈维崧(1625—1682),字其年,号迦陵,江南宜兴人,阳羡词派领袖。据陆勇强《陈维崧年谱》,二人的交往开始于顺治年间,而以康熙七年最为密切。


康熙七年(1668),陈维崧抵京城,龚鼎孳遇之甚厚。中秋陈维崧有《念奴娇》词,龚鼎孳和之,有《念奴娇· 中秋和其年韵》,称维崧为“挥麈雄才”。陈维崧此时44岁,其《乌丝词》结集问世,沉雄俊爽的风格已经形成。龚鼎孳作《沁园春·读乌丝集次曹顾庵、王西樵、阮亭韵》3首示之,对陈维崧的才华叹赏有加。


是年秋,陈维崧填词二首呈龚鼎孳,引为知己。《贺新郎·  秋夜呈芝麓先生》2首,龚鼎孳填词和之,有《贺新郎·和其年秋夜旅怀韵》2首。


是年冬天,陈维崧离京赴中州,填词赠别龚鼎孳,感知遇之恩。龚氏填词和之,共伤失意。陈维崧有《贺新郎· 席上呈芝麓先生》,《贺新郎· 将之中州,留别芝麓先生》,《沁园春· 赠别芝麓先生,即用其题乌丝词韵》,龚鼎孳有《贺新郎· 和赠其年》,《沁园春· 再和其年韵》3首。


龚、陈之间的唱和,主要是陈氏原唱,龚氏和之。和韵词一般对原词的声情内容进行模拟,所以可以说,与陈维崧的唱和交往是龚鼎孳词风转变的关捩。此前,《定山堂诗馀》多为绮丽悱恻之调,而后期词渐变为苍凉清刚,康熙七年(1668)与陈维崧的酬唱显然对龚鼎孳的影响甚为深远。接下来在康熙十年(1671)的秋水轩唱和中,龚鼎孳的23首“剪”字韵《贺新郎》,“大部分抒写其久经浮沉的感受以及和遗逸故交一起忆念往事。词情或萧瑟、或清旷、或郁勃、或深沉,皆以气势驭才情,功力至深。”就是沿着龚、陈唱和词的风格往前发展的。由此可见,龚鼎孳晚年词风的转变与成熟是与陈维崧的酬唱分不开的。


当然,龚、陈之间的交往唱和,其作用绝非是单方面的。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云:“诸公(指吴梅村、龚芝麓、曹秋岳、梁苍岩)在国初实开宗风,不独提倡之功不可忘,而流派之考更不可没。”当时人蒋景祁《陈检讨词钞序》云:“自济南王阮亭先生官扬州,倡倚声之学,其上有吴梅村、龚鼎孳、曹秋岳先生主持之。” 在顺治十七年(1660),龚鼎孳已经主持京华词坛。康熙七年(1668)陈维崧来到京华,他对陈维崧的提携与揄扬进一步扩大了他的知名度,也对当时词坛风气起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促进了稼轩风由南到北的鼓荡。康熙七年(1668)冬陈维崧离京赴中州时,除了龚鼎孳之外,李天馥、钱芳标、纪映钟等人均填词赠别,李天馥《容斋诗馀》有《贺新郎· 送陈其年之中州和芝麓年伯原韵》二首,《瑶华集》卷十八有钱芳标《贺新郎 赠别其年》二首,《今词苑》有纪映钟《贺新郎·送陈其年之中州》。李天馥词云:“廿载词坛推执耳,狎主齐盟豪杰。方信道、斯文未灭。”他称陈维崧为词坛执牛耳者,高度评价了其词的成就,肯定了其阳羡词派领袖的地位,这与龚鼎孳的揄扬推许应该有一定关系。李天馥和钱芳标的词,本多婉丽柔媚,但送别维崧之作却都写得飞扬腾跃、淋漓酣畅,有意与迦陵词风接近。


值得一说的是,陈维崧在刊刻《乌丝词》以后,名声日著。但是,从当时人的评价来看,他们对陈维崧词的理解并不一致。王士禄、王士祯兄弟曾为陈维崧评校《乌丝词》,王士祯《池北偶谈》云:“陈有《乌丝词》三卷,多環奇,闺房游侠之词尤妙。如春阴帘外天如墨,又玉梅花下交三九,虽秦、李不能过也。”他欣赏的是陈维崧的“闺房游侠之词”,所举的例子也并非陈维崧的上乘之作。此外,邹祗谟、王士祯编撰的大型词选《倚声初集》中所选陈维崧词,多为婉丽之作。对陈维崧词的评点也并未揭示其特质。从这个角度看,龚鼎孳对迦陵词的认知与评价具有重要的词史意义。通过龚鼎孳和赠维崧的13首词,尤其是《沁园春·读乌丝集次曹顾庵、王西樵、阮亭韵》3首,可以看出龚氏对迦陵词的接受与解读是别有会心的。他不仅表达了对迦陵才华的赏爱,而且深刻而全面地揭橥了迦陵词心。《沁园春·读乌丝集次曹顾庵、王西樵、阮亭韵》其一云:


烟月江东,文采风流,旷代遇之。恰临春琼树,家称叔宝,黄初金枕,人是陈思。如此才名,坐君床上,我拜低头竟不辞。多情甚,倩花间锦笔,描画崔徽。  餐霞吐玉霏霏。任拍遍、阑干绝调稀。更雨铃风笛,伤心绮丽,云鬃舞鬣,过眼权奇。帘阁香浓,市楼酒罢,错落明珠万斛飞。须记取,有曲江红袖,围绕留题。


沁园春·再和其年韵 

若为吾歌,吾复为君,轩乎舞之。怅天涯香草,魂销欲别,江南红豆,泪里相思。残叶西风,征鸿故国,神武之冠我亦辞。偕往耳,肯佳人远道,梦想袿徽。  才华雪艳烟霏。算世上无多天上稀。总狂余故态,嶔崎历落,情钟我辈,轮囷离奇。入手扁舟,称心鰕菜,但说招携色已飞。游倦矣,却铜签夜漏,响彻璇题。


此外如:

“喜大雅、于今重作。”

“彼美何其,绣口檀心,婉娈清扬。”

“怪须髯似戟,偏成妩媚;文章似海,转益苍茫。”

“听短歌日短,长恨情长。”

“有托而逃,是乡可老,粉黛英雄总断肠。”

“怅天涯芳草,魂销欲别,江南红豆,泪里相思。”


从这些词中可以看出,龚鼎孳心目中的迦陵词兼具婉约与豪放之致,糅合了婉约风神与豪迈气势,亦刚亦柔,摧刚为柔,柔中有刚。清后期词论家陈廷焯在《词坛丛话》中说:“其年年四十余尚为诸生,故学业最富,其一种潦倒名场、抑郁不平之气,胥于词发之。”认为其词有种夺人的气势。陈氏又说迦陵词“以其情胜,非以其气胜也。盖有气以辅情而情愈出。情为主,贵得其正;气为辅,贵得其厚。后人徒学其矜才使气,殊属无谓。”这里他强调情感的作用。情感的博大深厚是本原,如果没有这个本原,“气” 也就是无本之木,只能一味矜才使气,涉于叫嚣。陈廷焯特别强调陈维崧词情感的深厚,这与龚鼎孳强调迦陵词哀乐过人的情感:“多情甚”,“伤心”,“情长”,“断肠”,“情钟我辈”,“泪里相思”等也是一致的。迦陵词深于情而以气辅之,所作不涉叫嚣,无浅薄之弊。


从龚鼎孳和赠陈维崧的13首词本身来看,11首都与迦陵沉雄俊爽的词风接近,也是龚氏词学观的一个印证。其情感抒发直接而强烈,对比鲜明,造成一气贯注的气势;以文为词,多用虚词;对仗精工,用典贴切;抒情议论相结合,造成跌宕起伏的节奏。这些,都体现了情气相生、刚柔并济的特质。龚鼎孳和赠迦陵所用词调多为《念奴娇》、《沁园春》、《贺新郎》、《满江红》等长调,这些词调的声情慷慨激昂、沉雄悲壮,由此可见龚鼎孳的词学趣尚。


总之,龚鼎孳没有具体的论词文字,但他并不固守某个流派的宗风。龚鼎孳与很多词人都有过交往唱和,但影响最深最直接的当数陈维崧。如果说早年龚鼎孳还致力于创作清新婉丽的爱情词的话,那么到了晚年,随着词风的成熟,他的词学趣尚也得以形成。情气相生、刚柔并济是他对词的基本观点。

附:

李睿 ∣ 《定山堂诗馀》词心探微(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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