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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学刚:薛颠跟我有缘

 cnbcyummyklaus 2017-03-21

薛颠先生跟我有缘,这缘分,就是薛颠先生的这几本书。

二十几年前,我由体育杂志的记者转行到武术期刊《武魂》当编辑。隔行如隔山,两眼一抹黑的我,听老编闲聊,第一次听说薛颠这个人,知道了此人本事和为人都透着怪,不但名字叫了一个“颠”,行事还“身法快捷、有如鬼魅”,行状也是忽隐忽现,这都给人以不小的想象空间。

薛颠成了我渴望了解的人,可到《武魂》的最初几年,并没有收到过关于薛颠的稿件,也没人认真提他。这种情况,跟我知道的其他名人很不一样。印象中,凡那些武学高深、声名显赫的大家,几乎无一例外会有众多的追随者写文追忆,深入研究,或是弟子,或是同门,皆以与之有关联为荣。而这位薛颠,是个例外。

听说薛颠好像有后人或者传人在天津一带,曾托津门的朋友打听,结果不了了之,没个结果。武林似乎不曾有过薛颠这个人,这让我不免有些抱憾甚至悲哀。

大约是1996年的二月,上海泰戈武术发展有限公司的马胜利先生,寄来一本薛颠的《象形拳术真诠》要求连载,说这是经过广泛搜寻,很花了一些钱从海外拳家手中购回的。这篇来稿让人兴奋——原来还有人记得薛颠!

此文经删节后,在《武魂》上分三期连载。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直面薛颠的文字,但这与薛颠的“第一面”,实在是糟糕之极。

所以“糟糕”,糟就糟在我对这本书“删节”的无知与草率,全书仅刊出了“总纲”的部分章节,而后面“象形拳法真诠上编”的飞、云、摇、晃、旋五法和“下编”的龙、虎、马、牛、象、狮、熊、猿八象则根本未涉及。好好一本书,删得七零八落,不成体系,一次让人重新记起薛颠、认识薛颠的机会,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行文至此,颇感愧对当年马胜利先生为传统武术文化传衍付出的一片苦心)。

与薛颠著作的首次交集,虽然局面难看,让人扫兴,但我却也由此知道,武林其实是有记忆的,薛颠和他的技艺,并没有散成渐飘渐淡的烟。这或许是武林的幸运。

以后发生的事情,愈发让我感到,以前对薛颠下落探寻的悲观,实在是因为自己的杞人忧天和孤陋寡闻。先是山西太原意源书社的崔虎刚、王占伟两位先生,根据他们搜集和珍藏多年的民国原本,率先印行了薛颠的《形意拳术讲义》,在拳友中辗转流传;继而意源书社又与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的王跃平老师合作,于2001年正式出版发行了薛颠的几本书,除了《形意拳术讲义》之外,又增加了《象形拳法真诠》《灵空禅师点穴秘诀》两种。这件事情,可以说是那个时期,武林界关于薛颠研究的大举动。薛颠的这几本书,在《武魂》读者服务部的书架上,也成了编辑部向读者推荐的传统经典。

但不容讳言的是,薛颠毕竟离开大家的视线太久了,很多人,尤其是很多年轻人,已经读不懂薛颠。我的直观感受,薛颠的书,尤其是《象形拳法真诠》和《灵空禅师点穴秘诀》,在《武魂》读者服务部的书架上,很是冷清了一阵。读者多数不知道这个作者是谁,不了解这是什么功夫!

薛颠其人其事,需要有人解读,然而现在有懂薛颠的人么?

2000年11月,一位署名徐皓峰的陌生作者,发来一篇介绍形意拳老辈传承者李仲轩的稿件。没想到从这篇看似普通的自由来稿起,《武魂》竟以将近七年的时间,陆续刊登了由徐皓峰整理的李仲轩稿件28篇。李先生的这些文章,并无编者与作者事先的沟通和预约,完全是作者随心所欲写来,但在每一篇来稿中,常会有让人意外的新发现。在编辑2002年第10期的那篇《“一个头”见薛颠》时,我看到“我的第一个老师是唐维禄,最后一个老师是薛颠”这句话,既喜且惊,谁能想到,正在我们苦寻解读薛颠者而不得之时,竟出现了一位薛颠的弟子,以年近九十的高龄,为后学讲解他所了解的薛颠。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此刻,你不能不惊叹中华传统文化精髓的顽强生命,不能不信服冥冥之中固有的机缘。

《武魂》是李仲轩系列文章的最初刊载者,之后这些文字,被徐皓峰先生整合成册,定名为《逝去的武林》;再后来,徐先生又将据仲轩老人口述整理的《象形术探佚》,披露连载于《武魂》2009年第9期至转年的第2期,以后成了徐皓峰的另一部书《高术莫用》里的内容。两本书的出版,一时在武林轰动。

关于薛颠,李老写得绝对独家:

他是结合着古传八打歌诀教的,蛇行是肩打,鸡形是头打,燕形是足打,不是李存义传的,是他从山西学来的。

薛颠管龙形叫“大形”,武林里讲薛颠“能把自己练没了”,指的是他的猴形。

薛颠传的桩功,一个练法是,小肚子像打太极拳一般,很慢很沉着地张出,再很慢很沉着地缩回,带动全身,配合上呼吸,不是意守丹田,而是气息在丹田中来去。打拳也要这样,出拳时肚子也微微顶一下,收拳时肚子微微敛一下,好像是第三个拳头,多出了一个肚子,不局限在两只手上,三点成面,劲就容易整了。

站桩先正尾椎,尾椎很重要。脊椎就是一条大龙,它有了劲力,比武时方能有“神变”。

薛颠说四维上下,不是玄理,而是具体练法。“内中之气,独能伸缩往来,循环不已,充周其间,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洁内华外,洋洋流动,上下四方,无所不有,无所不生。”这已是形意的妙诀了。

在仲轩老人的笔下,原本模糊一团的薛颠,清晰了许多。仲轩老人的话,也让更多的人,打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

“肩窝吐气”是薛颠讲过的练功口诀,气者,劲也。肩窝是张嘴,对着手臂吹气,劲就到了指尖,站桩、打拳都要这样。

薛颠说:形意拳只练向上的劲,从不练向下的劲,松了自然有沉劲。“蓄”,练收,含着劲打拳,所以练功架是不发劲的。 “含着劲练拳,兜着劲打人”。

打劈拳是,“肩井”如瀑布一样倾泄而下,是“重力”。对应“肩井”的是“涌泉”,打钻拳时,“涌泉”似喷泉般向上涌出,身势借着这股势头钻出。

刘奇兰这一系的河北形意拳,原先以五行拳为主,并不重视十二形,但薛颠自李振邦处重新引进了十二形,在他之后,河北形意拳又开始学习十二形。

薛颠另一个重要的贡献即是创象形拳。他提出“飞云摇晃旋”五法,为形意拳另辟新径。

如此种种,精妙纷呈,薛颠的武学,重新在人们的心中复活了!

后来,再回人们视线的薛颠,让《武魂》读者服务部书架上他的书,成了读者关注的热点, 再后来的2007年,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将薛颠的这三本书合集出版,我有幸成为了该书的校点者。

今年(2016年),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又将薛颠的著作,以新的注释、新的校点、新的版式、新的装帧向武术读者隆重推出,早已从《武魂》杂志退休的本人,再次有幸参与其中。回想二十年来,笔者亲眼目睹了薛颠先生这三本书由湮没无闻到名动武林的过程,不由得心生感触,遂写了上面的文字。

 

本文为原《武魂》杂志副主编常学刚为《薛颠武学辑注》所作的序言,原文标题为“我跟薛颠这几本书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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