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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林 | 将饮茶

 海明山水 2017-04-10
  编者按
  自唐宋始,茶和中国的文人与文统便已密不可分。“梅妻鹤子”固然超卓,但也许茶与酒才是文人们最平常的席上客和枕边人。
  
  在诗文中不涉茶水甚至成了怪事,宋诗人郭祥正的《招孜佑二长老赏茶》便道:“昔人多嗜酒,今我酷怜茶。却怪少陵客,曾无新句夸。”——其实杜甫也谈过饮茶,本辑“学林”,便录了一首。
  茶本身或者并无足奇,但涉及茶的风雅事和清凉自在的心境,却让千古风流人物难以释怀。一个现成的书名“文雅的疯狂”,也许适合用来概括这种迷恋。
  但其实爱茶是不能“疯狂”的,疯狂了就失去了茶——要真到爱到疯狂,好雅成癖的时候,也许就是时候抛下周作人清冷隽永的《喝茶》,翻开他那严冷清峻的长兄的同名文章了:“感觉的细腻和锐敏,较之麻木,那当然算是进步的,然而以有助于生命的进化为限。如果不相干,甚而至于有碍,那就是进化中的病态,不久就要收梢。”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蒂如丁香,根如胡桃。其字或从草,或从木,或草木并。其名一曰茶,二曰槚,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其地:上者生烂石,中者生栎壤,下者生黄土。凡艺而不实,植而罕茂,法如种瓜,三岁可采。野者上,园者次;陽崖陰林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牙者次;叶卷上,叶舒次。陰山坡谷者不堪采掇,性凝滞,结瘕疾。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支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采不时,造不精,杂以卉,莽饮之成疾,茶为累也。亦犹人参,上者生上党 ,中者生百济、新罗,下者生高丽。有生泽州、幽州、檀州者,为药无效,况非此者!设服荠苨,使六疾不瘳。知人参为累,则茶累尽矣。
  ——陆羽《茶经》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 纳兰性德《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休对故人思故国,
  且将新火试新茶。
  —— 苏轼《望江南·超然台作》
  
  
  
唐佚名萧翼赚兰亭图(局部)
  
  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
  石阑斜点笔,桐叶坐题诗。
  翡翠鸣衣桁,蜻蜓立钓丝。
  自逢今日兴,来往亦无期。
  ——杜甫《重过何氏五首》之三
   
  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麹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元稹《茶》 
  
  小鼎煎茶面曲池,白须道士竹间棋。
  何人书破蒲葵扇,记著南塘移树时。
  ——李商隐《即目》
  
  
  
童嬉图 河北宣化辽代张文藻墓壁画
  
  君家山头松树风,适来入我竹林里。一片新茶破鼻香,请君速来助我喜。莫合九转大还丹,莫读三十六部大洞经。闲来共我说真意,齿下领取真长生。不须服药求神仙,神仙意智或偶然。自古圣贤放入土,淮南鸡犬驱上天。白日上升应不恶,药成且辄一丸药。暂时上天少问天,蛇头蝎尾谁安著。
  ——卢仝《忆金鹅山沈山人二首》其一
  
  交亲。散落如云。仅留得尊前康健身。有一编书传,一囊诗稿,一枰棋谱,一卷茶经。红杏尚书,碧桃学士,看了虚名都赚人。成何事,独青山有趣,白发无情。
  ——吴泳《沁园春·生日自述》其二
  
  欲治好茶,先藏好水。水求中泠、惠泉。人家中何能置驿而办?然天泉水、雪水,力能藏之。水新则味辣,陈则味甘。尝尽天下之茶,以武夷山顶所生、冲开白色者为第一。然入贡尚不能多,况民间乎?其次,莫如龙井。清明前者,号“莲心”,太觉味淡,以多用为妙;雨前最好,一旗一枪,绿如碧玉。收法须用小纸包,每包四两,放石灰坛中,过十日则换石灰,上用纸盖札住,否则气出而色味又变矣。烹时用武火,用穿心罐,一滚便泡,滚久则水味变矣。停滚再泡,则叶浮矣。一泡便饮,用盖掩之则味又变矣。此中消息,间不容发也。山西裴中丞尝谓人曰:“余昨日过随园,才吃一杯好茶。”呜呼!公山西人也,能为此言。而我见士大夫生长杭州,一入宦场便吃熬茶,其苦如药,其色如血。此不过肠肥脑满之人吃槟榔法也。俗矣!
  ——袁枚《随园食单·茶酒单》
  
  
  味苦而甘,茗性大寒, 性微寒。久饮令人瘦,去人脂,令人不睡。大渴及酒后饮茶,寒入肾经,令人腰脚膀胱冷痛,兼患水肿挛痹诸疾。尤忌将盐点茶,或同咸味食,如引贼入肾。空心切不可饮。同榧食,令人身重。饮之宜热,冷饮聚痰,宜少勿多,不饮更妙。酒后多饮浓茶,令吐。食茶叶令发黄成癖。唯蒙茶性温,六安、湘潭茶稍平。松茗伤人为最。若杂入香物,令病透骨。况真茶即少,杂茶更多,民生日用,受其害者,岂可胜言?妇妪蹈其弊者更甚。服威灵仙、土茯苓者忌之。服史君子者忌饮热茶,犯之即泻。茶子捣仁洗衣,去油腻。
  ——贾铭《饮食须知》
  
  茗注莫妙于砂壶,砂壶之精者,又莫过于陽羡,是人而知之矣。然宝之过情,使与金银比值,无乃仲尼不为之已甚乎?置物但取其适用,何必幽渺其说,必至理穷义尽而后止哉!凡制茗壶,其嘴务直,购者亦然,一曲便可忧,再曲则称弃物矣。盖贮茶之物与贮酒不同,酒无渣滓,一斟即出,其嘴之曲直可以不论;茶则有体之物也,星星之叶,入水即成大片,斟泻之时,纤毫入嘴,则塞而不流。啜茗快事,斟之不出,大觉闷人。直则保无是患矣,即有时闭塞,亦可疏通,不似武夷九曲之难力导也。贮茗之瓶,止宜用锡。无论磁铜等器,性不相能,即以金银作供,宝之适以崇之耳。但以锡作瓶者,取其气味不泄。
  ——李渔《闲情偶寄》
  
  
  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喝茶之后,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无论为名为利,都无不可,但偶然的片刻优游乃断不可少,中国喝茶时多吃瓜子,我觉得不很适宜,喝茶时所吃的东西应当是轻淡的“茶食”。中国的茶食却变了“满汉饽饽”,其性质与“阿阿兜”相差无几;不是喝茶时所吃的东西了。日本的点心虽是豆米的成品,但那优雅的形色,相素的味道,很合于茶食的资格,如各色“羊羹”(据上田恭辅氏考据,说是出于中国唐时的羊肝饼),尤有特殊的风味。江南茶馆中有一种“干丝”,用豆腐干切成细丝,加姜丝酱油,重汤燉热,上浇麻油,出以供客,其利益为“堂馆”所独有。豆腐干中本有一种“茶干”,今变而为丝,亦颇与茶相宜。
  ——周作人《喝茶》    
  
  其实,清茶最为风雅。抗战前造访知堂老人于苦茶庵,主客相对总是有清茶一盅,淡淡的、涩涩的、绿绿的。我曾屡侍先君游西子湖,从不忘记品尝当地的龙井,不需要攀登南高峰风篁岭,近处平湖秋月就有上好的龙井茶,开水现冲,风味绝佳。茶后进藕粉一碗,四美具矣。正是“穿牖而来,夏日清风冬日日;卷帘相见,前山明月后山山”。(骆成骧联)有朋自六安来,贻我瓜片少许,叶大而绿,饮之有荒野的气息扑鼻。其中西瓜茶一种,真有西瓜风味。我曾过洞庭,舟泊岳阳楼下,购得君山茶一盒。沸水沏之,每片茶叶均如针状直立漂浮,良久始舒展下沉,味品清香不俗。
  ——梁实秋《喝茶》
  
  茶道是一种对“残缺”的崇拜,是在我们都明白不可能完美的生命中,为了成就某种可能的完美,所进行的温柔试探。
  ——冈仓天心《茶之书》
  
  师问新到:“曾到此间么?”曰:“曾到。”师曰:“吃茶去。”又问僧,僧曰:“不曾到。”师曰:“ 吃茶去。”后院主问曰:“为甚么曾到也云 吃茶去,不曾到也云 吃茶去?”师召院主,主应喏。师曰:“ 吃茶去。”
  ——《五灯会元》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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