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讲 词的对仗(下)
(四)对仗位置不定
律诗格式一致,对仗有固定的位置,以中间两联全用对仗为正格。
词多为长短句,所以必须是相连的两句字数相同,才有可能配成对仗。词调成百上千,对仗依词而定,没有固定的位置,词的对仗比较自由,相邻两句字数相同,可以对仗,也可以不对仗。作者有很大的机动性。
词的对仗,大致有一下四种情况:
1、固定的位置,固定的对仗。
这样的词调很少,常见的只有《鹧鸪天》一调。
如,辛弃疾《鹧鸪天》
陌上柔桑初破芽,东邻蚕种已生些。
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村头荠菜花。
这首词的第三、四两句“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必须对仗。因为这词调是从律诗脱胎出来的,而且变动很小,所以这个对仗是固定的。
2、固定的的位置,原则上必须对仗,但也有一点机动性。这类词调大多是从律诗脱胎出来的不少小令和中调,字数相等的相邻的句子较多,原则上要求在固定的位置上用对仗,但有一点机动性。变动较《鹧鸪天》大些。如《西江月》前后阕头两句就是这样。
《西江月》词牌格式: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如,柳永《西江月》
凤额绣帘高卷,兽环朱户频摇。两竿红日上花梢。睡梦厌厌难觉。
好梦狂随飞絮,闲愁浓胜香醪。不成雨暮与云朝。又是韶光过了。
这首词的上下片头两句各六字,组成工整的两个对仗。前人作品中多数都是这样的格式,所以说原则上说必须对仗,但并非要求绝对对仗,因为前人作品中也有不全对仗的。
如,苏轼《西江月》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眠醉芳草。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解鞍倚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这首词上片第一、二句对仗,下片不对仗。
如,张孝祥《西江月》
问讯湖边春色,重来又是三年。东风吹我过湖船,杨柳丝丝拂面。
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寒光亭下水连天,飞起沙鸥一片。
这首词上片头两句不对仗,下片头两句半对半不对。
再看《浣溪沙》:
中仄中平中仄平,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仄平平。
中仄中平平仄仄,中平中仄仄平平。中平中仄仄平平。
如晏殊的《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这词调下阕的前两句,一般要求对仗。本首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对仗。但也有少数把对仗移到另外的位置上的。
例如,韦庄《浣溪沙》:
惆怅梦里山月斜,孤灯照壁背红纱,小楼高阁谢娘家。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这首词把对仗移到下阕的后两句去了。“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对仗。
再如,苏轼的《浣溪沙》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这一首,上阕的前两句“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对仗,下阕的前两句不对仗。再如,辛弃疾的《浣溪沙》:
北陇田高踏水频,西溪禾早已尝新。隔篱沽酒煮纤鳞。
忽有微凉何处雨,更无留影霎时云。卖瓜人过竹边村。
这一首,上下阕的前两句“北陇田高踏水频,西溪禾早已尝新”和“忽有微凉何处雨,更无留影霎时云”全对仗。
再看《破阵子》
词牌格律:
仄仄平平中仄,中平中仄平平(韵)。中仄中平平仄仄,中仄平平中仄平(韵)。中平中仄平(韵)。
仄仄平平中仄,中平中仄平平(韵)。中仄中平平仄仄,中仄平平中仄平(韵)。中平中仄平(韵)。
本调上下两片,都有两组相邻的句子字数相等,都可对仗。但习惯上,这个词调一般上阕两组对仗比较固定,下阕对不对仗则听便作者。不同的作者,用对仗的情况不尽相同。
李煜《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这一首上阕第一、二句“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对”仗,第三、四句“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对仗,下阕句式一样,却不对仗。
晏殊《破阵子》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拟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这一首上阕第一、二句“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对仗,第三、四句“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对仗,下阕第一、二句不对仗,第三、四句“拟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对仗。
辛弃疾《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一首上下两阕第一、二句,第三、第四句全对仗。
这一类的词谱,词人们往往习惯于每阕开头两句用对仗。我们应该特别注意。
如范仲淹《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晏珠《踏莎行》:“小径红稀,芳郊绿遍”;“翠叶藏莺,朱帘隔燕”;又《破阵子》:“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又《浣溪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周邦彦的“新笋已成堂下竹,落花都上燕巢泥”.朱敦儒的“脱箨修篁初散绿,褪花新杏成酸”。都习惯是上片或下片开头两句用对仗。
3、固定的位置上一般可以用对仗,也可以不用对仗,用对仗较好。这在长调中较多。
例如《满江红》下片的第七、八句一般用对仗,如:岳飞《满江红》一调中的两组七字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对仗。
也有的不用对仗。如辛弃疾的四首《满江红》下片第七、八句,有两首对仗,两首不对仗:
对仗的:
《满江红 游清风峡》“人似秋雁无定住,事如飞弹须园熟。”
《满江红 江行》“楼观才成人已去,旌旗未卷头先白。”
不对仗:
《满江红 赣州席上》“过眼不如人意事,十常八九令头白。”
《满江红 山居即事》“若要足时今足矣,以为未足何时足?”
例如《沁园春》前阕第二三两句、第四、五句和第六、七句,第八、九两句;后阕第三四句和第五六句,第七八两句。可以对仗也可以不对仗。又如《念奴娇》前后阕第五、六两句;《浣溪沙》后阕头两句。《念奴娇》上下阕第五、六两句也是这样。
有些句子,上句除了开头有个一字逗或两三字顿以外,其余的部分与下一句字数相同,往往也用对仗。这种对仗,有时不限于两句,可以连对三、四句,形成排比句法,气势颇盛。
例如:
柳永《八声甘州》“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秦观《八六子》“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
辛弃疾《贺新郎》“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4、完全自由。相邻的两个句子字数相等,都有用对仗的可能,但多数情况下并不一定用对仗。如《忆秦娥》上下阕的末两句,《卜算子》上下阕的头两句,《生查子》上下阕的第一二句,第三四句,《水调歌头》前阕第五六两句,后阕第六七两句,等等这些地方字数都相等,但是这些地方用不用对仗完全是自由的。
如《水调歌头》上阕第五、六句多数不用对仗,下阕第六、七句有的用对仗,有的不用。
对仗的如:
苏轼《水调歌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贺铸《水调歌头》“楼外河横斗挂,淮上潮平霜下”。
也有的不用对仗。如:
叶梦得《水调歌头》“何似当筵虎士,挥手弦声响处。”
叶梦得《水调歌头》“却恨悲风时起,冉冉云间新雁。”
凡前后两句字数相同的,都有用对仗的可能。
以上所举各调,有人用了对仗,有人则不用;有人同调此词中此两句用了对仗,彼词中此两句却不用。或出于修辞需要,或出于相互模仿。总之,但是这些地方用不用对仗完全是自由的,随意性很强。
在一般词谱书上,每个词调的字、句、平仄、叶韵都是标得明明白白的,而对仗却无法标明;有的书上在词谱说明中标"例用对仗",但是并不全面;每个词调所附的词例一般只有一两首,也不能全面反映对仗的广泛性和灵活性,所以初学填词对仗不对仗,更多的要依靠多读前人作品,根据自己作品的韵律和意境的需求。而不可埋头于词谱上。沈义父《乐府指迷》指出:“遇两句可作对,便须对。”王骥德《曲律》指出:“当对不对,谓之草率;不当对而对,谓之矫强。”词之是否作对,全在作者应用之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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