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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刘文明 :门对子

 老鄧子 2017-06-17

门对子文 / 刘文明

   吃完腊八的粥,扫完十八九的尘,过完二十三的祭灶,磨完二十五的豆腐,用碓窝磕好二十六七的元宵面,赶完二十八九的光蛋集,年就踩着碎步一溜烟走来。

    大年三十一早,靠近湾地的小村庄就热闹起来。不知谁家调皮娃儿,扔出一个响炮,“啪”的一声,把墙根底下啃骨头的小黑狗吓得不轻,一咕噜爬起来吠了两声,跑开了。门口大沟、后头围沟被一群白鹅麻鸭冲出一道道涟漪,嘎嘎嘎嘎欢快地叫着。家家户户土坯房的锅门口冒出一股股腾腾热气,张家飘出来的是盐鹅味,李家飘出来的是盐肉香。

    母亲的早饭一做好,父亲就把我们几个赖床的孩子叫起来。父亲的语气有些急,他叫我们赶快吃,吃好饭就要写门对子了。老家人把春联叫门对子。我家的、四伯家的和村里另外一些人家的门对子都是父亲写。父亲一般都会在头一天就把红纸和墨汁买回来,把毛笔拿出来泡好,再把家里所有需要贴门对子的门、窗、灶台等等地方,清理一遍。

    全家吃好饭,父亲就把大桌子收拾干净。他积累了一年的才情和豪情,将在大桌这个舞台上尽情施展。

    写门对子的第一步是裁纸。这是技术活儿,裁不好就壑壑芽芽的,不好看不说,更会影响父亲写字的感觉。对于要写的门对、横批、小方子的数量以及尺寸大小,怎么去裁,父亲早已了然在胸。为了把红纸裁得整齐,那天早上的第一件活计,就是磨剪子。剪子是父亲裁纸刀。裁好之后,父亲麻利地折叠红纸。一打开,纸张上均匀地出现了如同田字格的折叠印记。父亲说,要写多少字,就有多少个格。

    准备就绪,父亲拿出砚台,倒好墨汁,把毛笔蘸得满满的,有些像他此时的精神。一边翻出来他的笔记本子,一边前后左右,聚精会神,仔细思量。当他气韵卯足,墨笔就开始在红纸上龙飞凤舞起来。父亲下笔向来一气呵成,不停不顿。每写完一副,一手端着笔,一手按着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个个打量着字,嘴里还不停地自说自话,右手还不时地拿着笔在半空中比划一番。看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笔,扯住刚刚写好的门对子的两头,捧住拉平,慢慢拿下来,小心翼翼地铺在堂屋地上晾着。

    父亲写我自己家的门对子特别是正门上的话,总是跟别人家不一样。古今中外、名人名言或者是他自己写的话,常常被他工工整整地写成小楷,大段大段地出现在我家的门对子上。“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 “人的美并不在于他的外貌、衣服和发式,而在于他本身,在于他的心,要是没有内在美,我们往往会讨厌他漂亮的外表。”“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易被人忽视而又最令人后悔的就是时间。”“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站得高一点,就可以看得更远一点。”父亲可能不会想到,他写的这些门对子,很快就被我搬进作文本,不久就能成为范文,获得老师和同学的奖赏。

    红彤彤的一条条、一对对、一方方的门对子很快就铺满了整个堂屋地。差不多写完了,父亲把笔往砚台轻轻一放,点着一支烟,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逐条打量他的“杰作,那分眼神,那分表情,至今印刻在我的脑海。 看着我很痴迷地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父亲很高兴,情到浓烈时,就会告诉我,你看看,这一副写的不错,那个字没写好,那个笔画是败笔。

    乘着墨汁没干,父亲就瓦出一碗面,放在瓢中,兑上水,多次搅匀,把锅烧热,倒入其中,很快,一瓢浆糊就打好了。浆糊是原来贴门对子的。父亲对贴也很讲究,上年的纸要清干净,位置要正中,要抹得平整,浆糊涂抹要不多不少,才能贴得服帖、牢固,个别字没干既要不能淋,更不能抹。父亲不放心我们毛手毛脚,一般都是他亲自上阵。

    那时候,特别喜欢贴好门对子之后的那个家,那个庭院。红彤彤鲜艳艳的纸,点缀着父亲写的那些大字小字。每当这个时候,才觉得新年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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