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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四书章句集注》读后感

 当年程朱 2017-06-22
  大三时第一次读,当时感觉整个的心态气质都变了,有一种接受了神圣的洗礼、灵魂被净化了的感觉。只可惜读过第一遍后就随手扔在一边,没有去温习,后来诸多毛病又故态复萌,人生的道路又再弯弯曲曲。

  现在人们老批评程朱理学,实际上许多人的意见都是盲目的,人云亦云,随波逐流,未曾经过自己批判的反思。

  朱熹注四书,确实有些地方存在硬伤,毋庸讳言。宋代的训诂不如清代发达,考亭的有些解释有点牵强,清代贤士硕儒多所匡正。当从後贤的,勇于从之。最明显的莫过于俞曲园及他的後继者们在《古书疑义举例》及其各种续书中所发明的条例,释累奕之疑难,举而措诸古书,顿觉涣然冰释。倘使考亭复生,亦当倾心受教。我辈以此之类难考亭,实无必要。

  至于义理之争,当代人多先入为主的认为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主张绝对错误,却不曾考察何谓天理、何谓人欲?我倒发觉,考亭所主张的大部分天理,确实该存;考亭所指出的大部分人欲,确实该灭。

  拿“非礼勿视听言动”来说,有人不仅以此指摘考亭,更要进一步指摘孔子。我也曾经相信这话是不对的,是对人性的压抑、是封建礼教的毒瘤,哪怕是第一次读到本书时,我的思想中仍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论语》的态度都痛苦的挣扎于“全盘认同”和“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之间。如果我要信从书里的一句教导,我就要信从它的全部教导,不然我的信从就是虚伪的、随时会动摇的。在这一点上我可以欺骗别人,但无法欺骗我自己的内心。因为假如我要采“取其精华、弃其糟粕”,那么我必定要有一个取舍的标准,而这个标准是必须要凌驾于《论语》本身之上的。

  谁给我这个标准?我自问只有共产党给过我这个标准,而且在我所能找到的判断标准中数党的标准最为权威。当时,从小所受的政治和历史教育已在我的意识深处形成了一套“马克思主义”的看法。但当我进一步追问的时候,我发现党的东西和马克思主义的东西都是很成问题的。——后来,当我读完《资本论》第一卷,我更是确信了自己的看法,因为连他们的老祖宗马克思本人及其理论,都是充满瑕疵的。显然,马克思、共产党以及他们的理论显然不能用来作为判断《论语》好坏是非的标准。有谁会根据一台更容易出错的机器来判断一台不那么容易出错的机器的运行呢?

  在马克思之外呢?我发现西方自文艺复兴以来直到离我们最近的萨特、福珂,都不曾有一个或一个理论可以用来评判《论语》。很简单,西方近代以来的文明一直在谈论的是“知识”,不管是自然科学及各种实用技艺,还是康德努力为之廓清一条道路的形而上学。而孔子的教导却不仅仅是“知识”所能涵盖的。

  在经历了生活的曲曲折折之后,我最终认定,我还是要“全盘认同”孔子的教诲。我本人作为一个微渺不足道的小人物,没有资格去评判圣人的遗训。如果我不希望追随自以为是的“道”堕入茫茫红尘中不知所措,那我就要坚守圣人的“道”。

  事实证明,至少对我个人而言,坚守圣训是最正确的选择。值得欣慰的是,我在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就找到了一套安身立命的教诲。现在看来,尽管辛苦彷徨,但从前的曲折都是值得的。

  在人世的生活当中,我们不可避免的要遭遇各种忧虑、困境,内心升腾起嫉妒、仇恨、自卑、淫乱、恐惧等各种负面的情感。每当处于艰难困苦,或感觉将要被或狂暴或阴冷的情感攫之际,一想起书中的教诲,想起如与古圣先贤易地而处、古圣先贤会如何面对当前的境况,我就释然了。平静下来之后就能冷静的思考出路了。

  不要把四书看成政治书,那是贬低了经典的地位,也是自我蒙蔽了双眼。书里确实是满篇写着尊王、尊上,但如果仔细去看,更深入的去思考,你会发现有一股精神透过文字直指你的心灵,你要把注意力放到理清自己的感悟上。

  读四书,方法可不同于读小说。这是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心去体味的。而且,要坚持经文优先于注文的原则。朱子教人读四书,也是很强调这一点的。对注文的一些小缺陷,不必斤斤计较,你能够心有所得是关键。

  还有,不要断章取义的拿书里的文字来批评先贤。比如“子不语怪力乱神”,那我今天看奇幻小说就是违背孔子的教导吗?当然不是。拿“怪力乱神”中的“力”来说,孔子讲“足食足兵”,“兵”不就是“力”么?同时卫灵公问阵于孔子,孔子对曰“军旅之事,未之学也”。不愿用战争去炭涂天下,这种地方才是应坚持“不语力”的。

  再如“非礼勿视听言动”,现在满大街女孩子都祼肩露腿,那我上街是不是要戴个眼罩拄根拐杖扮成盲人,才算遵循了孔子的教导呢?当然不是。我要真这样做了才叫不遵循孔子的教导哩,因为《中庸》上说“索隐行怪,吾不为矣”。真要扮成上述那副模样,肯定是行怪了。礼的内涵不仅有时代、地域之别,也有个体之别。要摸着自己的良心办事,不要牵于外物。

  再举个儒家之外的例子,可以更好的表达我的意思。福音书明确记载了耶稣的一句话,有人打你的左脸,把你的右脸也伸过去。十诫里面有一条,“不得直呼汝主耶和华之名”。要严格按这两条标准来说,世界上恐怕就没有基督徒了。

  再举个儒家自己的例子,现代的。钱穆老年时在台湾娶了自己的学生,许多人以此为证说老先生虚伪,因为他一生都在提倡理学,而理学最看重师道,老师娶学生是严厉禁止的。但凭这一点就能说明钱穆不是理学家,或者不是儒家了吗?恐怕不行。

  孟子说嫂溺一定要援之以手。汉代人为此分析出了“经”和“权”两个概念,“经”是常规的准则,“权”是特殊情况下的变通。后来的儒家更进一步说,其实“权”也是经,没有必要把“经”和“权”区别开来。

  就钱穆的事情来说,他和他学生的感觉由师生之情发展成了男女之情、夫妻之情,他们关系的实质变了,他们之间的名份也随之改变,这是合情合理的。儒家不是婆罗门教,并不认为人的一生只能有一个身份、不得变更。——事实上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位大儒说过后天的伦理关系是不可以改变的。君臣、夫妇、朋友这些关系都是后天的,它们都有可能变化。只有父子、兄弟的关系是天生,是由血脉决定的、不可改变的。

  儒家所反对的不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变成丈夫和妻子的关系,而是在师生关系的掩盖之下干出男女关系的苟且之事。这是名实不副,这是真真正正的有辱师道!

  四书是永恒的经典。我觉得,如果让我去另一个世界,随身只带走一本书,恐怕我是会带走四书或者庄子之类的,而不会带走那些文学经典。并非它们的价值有高低,而是因为四书与我的生命联系更加密切。如果人生是一座木结构的房屋,那四书就是房屋的柱子,虽然平时它并不起眼,但当风暴洪水地震之时,它却承受着房屋所有的重量,房屋可能被卷走或倒塌,但只要柱子还要,房屋就可能恢复原貌。

  而且我觉得文学会带给我各种不安。是的,这世界上很难有一部文学作品穷尽人类的所有情感,让人们无论欢笑或悲伤之时都可以阅读。它们着重深入的都是我们情感的某一个侧面。也有像《红楼梦》这样伟大的作品,尽管它是部彻底的悲剧,但在阅读的过程中我还是会无数次的感觉到幸福喜悦,仿佛它能承载我所有的感情。可是,我并不认为当我人生失意之时,仅凭想想黛玉的诗或者宝玉的痴言疯语便可以重新振作。四书的经典与文学作品的经典不是同一个意义上的。

  当然,你要发掘本书的意义,并不仅仅是读过一遍或者告诉自己“我要信这上面的话”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人总还是要经历生命里的浮浮沉沉,然后才能更深的领会古圣先贤的遗言。所以,常读常新。

  人越长大就越发现自己面对世界的无能为力。如果不是古圣先贤的风骨感动激励着,怎能预料我不会自甘堕落自我麻醉,乃至于摔的粉身碎骨呢?

  我把儒家的教导看做是一个体系,从四书开始一点一点更多的去了解这个庞大的体系。虽然我现在所学甚寡,但我坚信我从书中所领悟的,不会再去作那种无聊的自我怀疑:也许将来我读的更多,我现在的基本观念会变化,那我是不是还有必要坚信现在的观念呢?变化总会有的,但“夫子之道,一以贯之”,其中的“一”是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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