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经学的兴盛,不光是梁先生所说的学人因环境变迁,与共同的心理感应,还应该加上国家政权的大力推行。 由于解说者日多,探研者日众,儒家经典的阐释,一方面呈现出一派云蒸霞蔚的文化繁荣局面;另一方面也由于解说与传授者个人思想观点或能力等原因,随之出现了儒家经典在流传中歧见异说越来越多的情况。 一个钟表可以告诉人时间,墙上一排走时各不相同的钟表,就使人如坠雾中,不知所从。 公元前五十一年,汉宣帝在甘露三年亲自主持召开石渠阁会议,“诏诸儒讲'五经’同异”,评定其正误,解决儒学内部的理论纷争,钦定儒经的标准版本,以促进儒学统一化、标准化、规范化。 石渠阁,位于未央宫北,汉初由萧何建造,以藏入关所得秦之图书典籍。因阁下凿石为渠以导水,故名石渠阁。戴圣,以“五经”之中《礼》的博士身份,与当时著名的文人学士闻人通汉、施雠、梁丘临、欧阳地余、刘向等,一起参加了这次重要会议。 脚下流水潺潺,阁上众说纷纭,的确是个坐而论道、明辨是非的好场所。 值得注意的是,同为博士的戴德却没有出现在出席者行列。可以看出,他的学术地位远不及侄子戴圣,否则这次颇具权威的大型学术研讨会不会将他拒之门外。这也许正是日后《大戴礼记》不传的根本原因。 第六节石渠阁会议取得的成绩并不大,远不能说圆满成功。但此次会议,却改变了《礼经》的际遇。 戴圣以礼学专家身份出现,主要负责“五经”中《礼》的评定。他论定并博采诸家礼说,辑成《礼记》四十九篇,世称《小戴礼记》,后来经郑玄作注成为今天我们看到的《礼记》。 作为儒家“五经”,《诗》、《书》、《礼》、《易》、《春秋》共同的特点是,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孔子,崇尚礼乐,弘仁扬义。 但它们彼此也各有偏重,《易》主要涉及的是哲学,《诗》主要涉及的是文学,《书》涉及的是政治,《春秋》涉及的是史学,而《礼》主要涉及的是规范与准则。通俗讲,它的作用就是“安上治民,莫善于礼”。 戴圣的《小戴礼记》属于在民间流布的古文经学,但却从此成为官学,后来乃至摆脱《仪礼》的从属地位,不仅喧宾夺主,而且最后一枝独秀。 在戴圣之前,正如汉高祖青睐儒家是从礼仪开始,《礼》的内容主要是各种具体烦琐的制度,是各种场合下礼仪的具体要求与规定,它更多表现在刻板而机械的形 式规定中,而缺少微言大义,所以很难让人置喙其中,在其间阐发独见。《小戴礼记》用为《礼》作记的独特形式,增添了《礼》的精神内涵,彻底改变了《礼经》 原先只是各种刻板、烦琐礼仪制度的汇编,而缺少思想阐发余地的毛病,从而赋予了《仪礼》全新的生命。 这里涉及一系列绕不开的学术概念,容我粗略一谈。 经学研究是汉代学术的核心,它的本源是先秦儒学的《诗经》、《尚书》、《仪礼》、《易经》和《春秋》。经学著作的体裁统而言之,有经、传、说、记、章句、训诂、笺等几种。 经,是指先秦儒家的原始著作;传,是对经的阐发性著述,而且专指战国至汉初儒学先师的权威性著述,如《易经》的《易传》、《春秋》的《公羊传》;说,出 现于西汉中期,是汉儒对经和传的阐释;记,是对经、传的补充记录与说明,将有必要记入但却“名不见经传”的东西补录,就是所谓的学有所记,以进一步阐扬经 的大义宏旨。 《小戴礼记》的可贵之处是,它走出了传统《礼经》的藩篱,开拓出一个朗天阔地的崭新世界。它不光记载和论述了先秦的礼 制、礼意,解释《仪礼》,而且还记录了孔子和弟子等的问答,记述修身做人的准则,内容广博,门类杂多,包罗万象,集中体现了儒家的政治、哲学和伦理思想。 后来东汉末年经郑玄为《小戴礼记》作注,戴圣的《礼记》便从此盛行不衰,而且由原为解说经文的著作,逐渐使自身成就为经典。 到唐代,它被列为“九经”之一,唐朝国家设科取土,把近二十万字的《左传》和十万字的《礼记》都列为大经,五万字的《仪礼》和《周礼》、《诗经》等列为中经。 因为《礼记》文字比较通畅,难度较小,且被列为大经,到宋代,它又被列入“十三经”之中,为士人必读之书。 到明朝,《礼记》的地位进一步提高。汉朝“五经”里有《仪礼》没有《礼记》,明朝的“五经”里却是只有《礼记》而不见《仪礼》了。 一路行走,一路光明,一路凯歌,一路高进。至此,《礼记》鸠占鹊巢,完全取代了《仪礼》。 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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