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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那些优秀盐官

 老刘tdrhg 2017-09-11
历史上的那些优秀盐官
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必要前提,是先把传统文化中的优秀成分提取出来,然后结合现实,加以弘扬。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代,传统文化的生态是有区别的。以扬州为中心的两淮盐区,曾经是明清两代最重要的经济支柱。但是对于这一地区的优秀传统文化,尤其是对于两淮盐官的信仰与德行以及历史价值,我们还缺少详尽的研究。

道义是信仰的核心

中国古代盐业界的信仰或祭祀,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在两淮盐区,供奉的是夙沙氏、胶鬲、管仲。在长芦盐区,供奉的是盐姥、圣母、宝神。在两浙盐区,供奉的是馏头神。在山西解州池盐区,供奉的是宿沙氏、池神、条山风洞之神、蚩尤;山西蒲州的盐民又供奉关羽、张飞。在河南池盐区,供奉的是葛洪。在四川井盐区,供奉的神则有张道陵、十二玉女、开井娘娘、金川神、梅泽神、扶嘉、杨伯起、僧一新、艾谭惠孟四井神、黄罗二氏、井口土地、颜蕴三、炎帝、蚩尤、鲁班、华祝神等等。从上面这一堆凌乱不堪的名字来看,中国的盐业神到底是谁有极大的随意性。

但是,这个问题还是应该予以适当的注意,因为它并非毫无意义。至少,我们可以知道盐商、盐官、盐民在信仰方面的主流倾向。他们所信奉的盐神或盐宗,都多少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根脉与底色,即道义。

明代来扬州业盐的山西商人,在扬州建过一座关帝庙。每年阴历五月十三,从山西迁居扬州的盐商,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关羽是山西人,山西盐商对他的祭祀,实际上寄托了自己的乡思。同时,关羽所象征的也是中华民族广泛认同的正直、忠诚、义气等优秀品质。

清代来扬州业盐的徽州商人,在扬州多建土地庙。每年阴历二月初二,相传为土地神生日。扬州的徽州盐商在这一天都要张灯结彩,热闹一番。对土地神的祭祀,也是表现了远离家乡的徽商对故土的怀念。而土地神所象征的,则是中国人对于土地、山河、家国的深深眷念。

对于关羽和土地的崇拜,后来更多地注入了祈求保佑、祝愿降福的意思。随着盐商在两淮地区的世代繁衍,乡情逐渐淡薄,抽象的价值取向得到延伸。

徽州商人的宗族观念比较浓厚,历史文献中多有徽州盐商在江淮间建立宗祠的记载。《歙事闲谭》第七册载方西畴《新安竹枝词》说,清代在扬州的徽州人方氏,“尝创建宗祠于扬州,置祀田”。民国《歙县志》更明确地说,方氏“以侨居广陵,未能即归故里,乃建宗祠,置祭田于扬,聚族之商于扬者,属修祀事”。这些说明,对于血脉和家族的重视,是始终贯穿在徽商的精神信仰之中的。

关于安徽商人在扬州供奉谁的问题,皖南与皖北的商人有过一场争论。皖南商人要供奉朱熹,因为朱熹是皖南婺源人;皖北商人要供奉包拯,因为包拯是皖北合肥人。刘声木《苌楚斋续笔》卷一云:“粤捻初平,扬州设立安徽会馆,皖南商人欲供朱子,皖北商人欲供包孝肃。相争不已,无可解结,乃于正中供历代先贤位。光绪戊戌(1898),声木到扬就婚,暂住安徽会馆,询问何以不供朱子,有人告以皖南北争论之事,声木笑谓:‘皖北商人,只看包龙图等小说,心目中只知有包孝肃,无怪其然。若能读书明理,吾知其决不能以包孝肃比朱子矣!’识者以为知言。”朱熹和包拯二人,各有其历史地位与社会影响。大抵说来,朱熹多影响于士大夫,包拯多影响于老百姓。他们其实都是历史的巨人。皖南、皖北的商人只为他们的籍贯而争,以至于意气用事,互不相让,今天看来未免可笑。但在本质上,朱熹、包拯都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积极向上、清廉自律的部分。

据清人周庆云撰《盐法通志》卷九十八载,两淮盐区的盐宗庙有两座,一在扬州南河下,一在泰州西门内。这两座庙都建得很晚。扬州的盐宗庙建于同治十二年(1873),泰州的盐宗庙建得早一些,在同治元年(1862)。这里供奉的盐宗,也即盐祖,是夙沙氏、胶鬲、管仲。夙沙又作宿沙,相传是煮海为盐的创始者。胶鬲是殷纣王贤臣,传说他曾从事鱼盐之业。管仲是春秋时齐相,曾设官煮盐,首倡盐铁官营。无论如何,供奉这三个人,大家都没有意见。

盐宗庙在精神层面上,是盐商、盐官、盐民三者的共同信仰。在现实生活中,是商人和官吏双方的议事场所。朱彭寿《安乐康平室随笔》卷六云:“泰州西门内有小香崖者,中供先贤管子塑像,为淮鹾官商宴集之所。拓地约十馀亩,亭馆池榭,位置井然。”看来泰州的盐宗庙规模还不小。扬州的盐宗庙,后来改为曾公祠,祭祀曾国藩。近年来又恢复成盐宗庙。

有意思的是,扬州盐商还建过一座曹公祠,祭祀两淮盐政曹寅。对于曹寅在扬州的德政,两淮盐商还是很感激的。扬州盐商又有祭祀孔子之例。两淮盐界在各种不同场合,供奉不同的偶像,未必都是出于功利目的,祭祀孔子便是一例。即使是商人,在信奉财神之外,也还有道义的追求。

廉洁是为官的魂魄

“盐政奚废公未逢,盐政奚兴逢我公。”

“范来早,我人饱;范来迟,我人饥。”

这是明代扬州人歌颂两淮盐运使范鏓的两首谣谚,谈迁《北游录·纪程》引自万历《扬州府志》。一个盐官,竟能得到人们这样的拥戴,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据《明史》卷一九九《范鏓传》载:“范鏓,字平甫,其先江西乐平人,迁沈阳。鏓登正德十二年(1517)进士,授工部主事,迁员外郎。嘉靖三年(1524)伏阙争大礼,下狱廷杖。由户部郎中改长芦盐运司同知,迁河南知府。岁大饥,巡抚都御史潘埙驳诸请赈文牍,候勘实乃发。鏓不待报,辄开仓赈之,全活十馀万,民争讴颂鏓。语闻禁中,帝为责户部及埙与巡按御史匿灾状。埙归罪鏓以自解,被劾罢去,鏓名由此显。迁两淮盐运使,条上鹾政十要。”范鏓在未得到上司命令时,就开仓赈民,救活了十多万老百姓。他后来迁任两淮盐运使,是因为他的良好政声。

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得以生存繁衍的根脉。在两淮盐官中,同样能够发现他们身上具有克己奉公、以民为本、光明坦荡、淡泊明志等崇高品德。

过去一直说盐官多爱贪贿,但盐官也不乏廉洁者。清初石成金《掷金杯》中说,扬州府崔华升任两淮盐运使,由于高僧智朗和尚的劝诫,而成为一个十分清廉的官。“崔公自会朗师之后,凡事但有贿赂,俱辞不收,亦不听情嘱。在任五年,两淮盐商感激,至公捐造崔公祠,在运司前,至今流芳不朽。”像崔华这样的盐官,并不是个别的。

例如道光年间担任两淮盐运使的俞德渊,字陶泉,就是一个廉洁奉公而且精明强干的人。梁章钜《浪迹丛谈》卷三云:“闲与两淮鹾官谈历任都转之贤,以李秬轩为第一。邹公眉观察曰:‘秬轩之清操亮节,诚不可阶,然有守而兼有为者,终推平罗俞陶泉德渊一人而已。’”在陶澍整顿淮盐之始,到处寻觅人才而不得,只好写信给梁章钜,梁章钜就推荐了俞德渊。俞德渊做过苏州知府,在任上“实心实政,皆余所目击心仪者也”。《浪迹丛谈》说:“闻陶泉初到扬时,运库并无馀积,次年遂有三百万之储。此席拥东南财赋之雄,冠盖往来,每多觖望,谤议丛兴。自陶泉莅任后,改弦更张,洗手奉职,而裒多益寡,称物平施,亦无不各得分愿者。惜其用心太苦,精力骤衰,位不称才,年不副德,论者伤之。” 俞德渊苦心经营,使得两淮盐务迅速改观,而他自己却“改弦更张,洗手奉职”,赢得了廉洁之名。他去世后,梁章钜有一联寄挽之:“殚心力以报所知,一代长才出甘陇;处脂膏而不自润,千秋遗爱满邗江。”当时有评价说,俞德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不谓甘肃那样边陲地方乃有此人物。又说,俞德渊如能长期管理淮盐,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扬州少了一个行家里手。

光绪《两淮盐法志》中有《名宦俞德渊传》,其中说:“扬州俗尚奢靡,德渊以俭朴矫之,谨守管玥;权贵游客皆失望,德渊不顾也!”两淮盐务本是肥肉,谁都想来咬一口。刮地皮的达官,打秋风的寒士,凡来扬州者,无不想从盐官或盐商那里讨到好处。俞德渊既然谁都不给面子,“权贵游客”怎么能不对他失望呢?李详在《药裹慵谈》卷五《俞德渊惩改扬俗》条中说,光绪《两淮盐法志》对俞氏的赞美,其实暗含了对他的前任卢雅雨、曾宾谷的批评。这也许不错。

俞德渊的死,据说也和他的廉洁有关。俞德渊是卓某在陕甘主考时所举之士,卓某该是俞德渊的恩师。后来,卓某因库案赔款,向门生借钱,唯有俞德渊未应。此后,卓某船经扬州,俞德渊上船拜见卓某,卓某故意对别人说:“我辈若无师门,便无今日。但是目下时风,多有忘本之人,真可慨叹啊!”俞德渊在卓某船中,卓某始终不与交一语。几日后,俞德渊忽然得病暴卒,时人多传他是蒙受了卓某的羞辱所致。事见《水窗春呓》、《药裹慵谈》等书。

另据陈康祺《郎潜纪闻二笔》卷十,嘉庆时担任两淮盐政的额勒布,也是个极为廉洁之人。按照旧例,盐院别库每年要另征几千万两银子,“乃鹾贾结交势要之物,听使者主持”。但是,额勒布对这些银子从来不动。有客来访,额勒布都是“自馈肴蔬果饵数器而已”。他的名言是:“吾为扬州开一生面也!”嘉庆戊辰(1808),额勒布离开扬州回京,扬州盐商相送至王家营,赠上四十万金,额勒布正色谢绝。盐商们十分感动,他们几乎不相信天下居然有不爱钱的官。

才干是执政的基础

梁章钜写《浪迹丛谈》时,已是两淮盐务江河日下的道光后期。他感叹道:“扬州耆旧如晨星,提倡风雅者绝无人,而鉴藏书画之风亦久阒寂。” 其时在扬州称得上是风雅中人的,只有童濂和谢淮两位昔日的盐官。童濂字石塘,谢淮字默卿。梁章钜写道:“石塘为淮北监掣,默卿为淮南监掣,两官如骖之靳。石塘专好书画,默卿专工诗词,两人之雅尚,亦鹾宦中铮铮者也!”值得注意的是,被称为“鹾宦中铮铮者”的盐官,他们的业务能力和经济才干一点也没有提到。他们的“雅尚”,只是“专好书画”和“专工诗词”。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念,在这里暴露出了致命的迂腐和偏颇。

实际上,在清代两淮盐官中间,真正称得上是经济人才的不多,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做过两淮盐运使的金安清,要算是一个佼佼者。坐观老人《清代野记》卷上《金梅生之钻营》条说:“金安清,字梅生,浙之嘉兴人。少游幕于南河,由佐杂起家,洊升至两淮盐运使。工诗古文词,尤长于理财。”光绪《嘉善县志》有金安清传记,说林则徐很欣赏他。赵烈文《能静居士日记》对金安清的经济才干有详细记载。据说金安清对于清朝历代皇帝在位期间的财政收入情况,了如指掌,这在当时是极其罕见的。《清朝野史大观》卷七写金安清有卓超的理财能力:“尤长于理财……当咸丰季年,江南全省沦陷,仅江北十馀州县。金以运使驻泰州,督办后路粮台,设厘捐以供南北防军,岁有赢馀,……故以一隅之地,而供给数万大军无哗饷之虞,不可谓非人才也。”俞樾《春在堂笔记》卷三赞赏他说:“金梅生都转安清,负才望,喜谈天下事,亦振奇人也。自西事之兴,士大夫持正者,多喜言战。梅生独主议和,曰:‘人知和之可耻,而不知不战而能屈人之更为上。’”这些见解都不同凡响,可惜其人品不端。

做过仪征淮盐总栈要员的蒯光典,也是一个经济人才。李详《学制斋文钞》卷三《清翰林院检讨蒯光典行状》说:“君讳光典,字礼卿,一字履卿,世为合肥人。……君本以文学为当世表,特继以能守其宦,而于淮南北盐务督销,所施尤著。”张之洞很赞赏蒯光典的经济才干,他在一篇奏折中说,淮盐疲弊,亟须“廉明干练之员”委以重任;而蒯光典管理仪征淮盐总栈之后,“该道念两淮盐务岁收课厘及新旧加价,各案多至六百数十万两,为国家饷源大宗,身任钜难,绝无推诿,实为江南办理盐务第一出色之员”。据说蒯光典上任后,一面打击私盐,一面疏通官盐,两淮盐课状况很快有了改善。

当然,两淮盐官中也不乏无能之辈,典型人物要推清初两淮盐运使张应弨。据说他遇事毫无主见,盐商们向他请示,他的口头禅是:“太爷们,你饶了我吧!”康熙帝曾密令两淮巡盐御史李煦调查张应弨的情况。李煦在康熙六十年(1721)八月的一份奏折中报告说:“奴才近见两淮官盐壅滞,私贩直达江广口岸,以致商皆亏本,公私交困。皆由司鹾者恩威不立,疏通无术,是以怨声沸腾。”有意思的是下面一段话:“盖张应弨本系迂腐书生,未曾历练,临事束手。闻众商有公务进见,或议论参差,应弨不能决断,辄云:‘太爷们,你饶了我吧!’两淮传为笑谈。”张应弨一直以“清官”自居,但是对于一方大吏而言,仅仅不贪而毫无行政能力,是绝不够格的。

回顾明清两淮盐业的政治生态,特别是两淮盐官的精神追求与道德自律,可以给我们许多有益的启示。

来源:扬州日报  2017年08月28日   星期一    韦明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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