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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梓打破了文人避世的梦?

 丧家犬 2017-09-20
       清代小说《儒林外史》中,有一位“侠士”,名叫张铁臂,他在娄家两位公子面前吹嘘自己的手臂上可以行车,即所谓的“铁臂”,把两位娄公子镇住了,深表佩服。娄家两位公子一心想做孟尝君那样的名士,当然就把张铁臂养在家里,奉为座上宾。
  一日深夜,张铁臂从娄府的屋檐上跳下来,满身是血,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把娄府众人都吓了一大跳。他却怡然自得,并信誓旦旦地告知娄家两公子,包裹里装着一个人头,且来源于他的仇家,现在仇已报,只剩下一个恩人的大恩还未报,亟须五百两银子去报恩,完事后,就可舍身为“知己者”(娄家两位公子)所用了。
  娄家二君深信不疑,马上给了张铁臂五百两银子。老张当仁不让,毫不客气,收下银两前去报恩。走之前,还暂时把“人头”留在娄府,并声称,等他两个时辰回来之后,再用药把人头化为水。张铁臂还吹嘘,他的药水,连头发都能化掉,这样便能毁尸灭迹,不留下任何杀人证据了。
  记得,唐代传奇小说《聂隐娘》中的聂女侠,也从她师傅那里,学到了这门“把人头化为水”的生化技术。据说,《聂隐娘》可算是中国武侠小说的开山之作。可见,张铁臂若真是大侠,那么这种生化技术,他是有可能掌握的。至少,在武侠源远流长的世界里,这门高尖端技术,早在唐代就已发轫流行,张铁臂的卖弄委实不算太夸张。
  正因此,张铁臂的表演很到位,让“二娄”刹那间感受到了一种侠者的浩然正气,非常受用。可惜,两个时辰过去了,娄家公子苦等老张,而不见其归。恰好天气炎热,那“人头”都发臭了。无奈,他们只得打开包裹。一看,不是人头,而是一个猪头。从此,大侠张铁臂则永不出现在娄府矣。
  《儒林外史》中,有很多骗财骗名的人,绝大多数是当年维护一方教化的知识分子。江湖骗子倒说的少,但偶尔一提,如刚才那位拿猪头当人头骗钱的张铁臂,便使其辛辣的讽喻效果,丝毫不亚于对范进等人的着力调侃。
  张铁臂是“货真价实”的假大侠和伪大侠,居然能在骗子超多的“儒林”中占得一席之地,可见作者吴敬梓也是大有深意的。本来,娄家少爷虚邀空名,欲做孟尝君,以求得天下奇异之士。想法是好的,可招来的却是真的“鸡鸣狗盗”之徒。本来两位颇有古风的公子哥,是有实力来挖掘人才、引用人才,并形成自己势力范围与朋友圈子的,但结果却是非常不幸地遇上了一个比知识分子群体还能造假的江湖人士。
  这大抵就是时代“不行”了,即便愿意有所作为的人,也只能空欢喜一场,还闹成人皆喷饭的大笑话。娄家两位公子,不仅没有扭转乾坤的才干,甚至连基本的观察能力都没有,被一个江湖骗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们还想做孟尝君,岂不是痴人做梦?孟尝君养士三千,那可不是什么人都学得来的,更不是随便哪个时代的人都可以效仿的。毕竟,春秋战国时期的风采,早已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专制所消灭殆尽。更何况,吴敬梓所处的清代中期,即便有所谓的“康乾盛世”的威名,也只不过是中国专制社会晚期的回光返照罢了。清代中期后,旧有的制度和文化,早已完全无法驾驭和规范层出不穷的新问题。
  就如那个时代一样,娄家两位公子哥,“有所作为”居然比无所作为,更为难堪与悲哀。整个时代找不到出路,何况其中的一两个人呢?张铁臂事件后,娄家两位雄心勃勃的“名士”,从此消沉,不再学孟尝君。这不仅是他们两个的消沉,也是吴敬梓的消沉,更是社会与时代的消沉。
  张铁臂是可笑的,但恰好能碰上娄家两位大少爷这样的“二货”,来配合其演出,那就更是笑中带泪了。如果没有娄家两位公子的鼎力相助,张铁臂这出滑稽大戏恐怕是没机会上演了。与其说是娄家两位公子哥愚蠢,毋宁说是他们有一种吸引力,让骗子有机可乘。
  他们两个作为儒林名士,却被一个江湖中人骗得如此之惨烈,也充分说明了很多儒林名士只知“之乎者也”,却一点经世济用的观察能力都没有,又何谈“儒”,更何谈所谓的社会中坚力量。
  如果社会的中坚力量都是娄家公子式的素质,那么这个社会可想而知是毫无“中坚力量”可言的。《儒林外史》为防文字狱的迫害,借着明代写清代,本是讽刺读书人的皇皇巨著,但同时也不忘提及三教九流的其他一些人物。吴敬梓的如椽大笔,是有一片苦心的,即不独“儒林”,任何阶层与群体中,都存在着大量伪君子。
  《儒林外史》写大侠很少,就一个较为重要的张铁臂,却被吴敬梓写得惨不忍睹。给人一种感觉,在吴敬梓的眼中,他不太了解的“武林”,也只不过是另一个儒林罢了。
  侠的世界,从司马迁笔下的荆轲、聂政、郭解诸人开始,就已经是中国文人逃避现实的一个梦。吴敬梓连这个梦,都给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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