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李士懋先生逝世2周年系列优秀学术论文 国医大师李士懋教授认为,升降散不仅为温病之总方,更是治郁热之总方。临床运用此方的典型脉象是沉而躁数,然凡气机郁滞,需展布气机、祛其壅塞的众多情况亦可使用,且可取速效。历代医家临床运用升降散颇多,其命名、主治、剂型、用法、用量等方面都得到不断地更新和发展。“新加升降散”是国医大师李士懋教授在前人的基础上,经多年临床实践的再创新。本文将具体阐明火郁证的形成机理以及临床诊断标准、治则治法、取效征象等。 国医大师李士懋教授认为升降散是治郁热之总方。临床上运用升降散的典型脉象是沉而躁数,然凡气机郁滞,需展布气机、祛其壅塞的众多情况亦可使用且可取速效。本文就升降散的发展沿革,新加升降散的创立、方义和如何在临床中灵活运用进行阐述。 升降散在中医学史上以不同的方名存在,其主治、剂型、用量、服法等方面有着多种演变。升降散的雏形是明代龚廷贤所著的《万病回春·卷二·瘟疫》所载的“内府仙方”。其主治为“肿项大头病、蛤蟆瘟病”[1],为丸剂,有白僵蚕、全蝉蜕、广姜黄、川大黄四味药物,剂量比为2∶ 0. 25∶ 0. 25∶ 4。1623 年,明代医家张鹤腾在《伤暑全书》中,首次将其命名为“升降散”。清代的陈良佐所编《二分晰义》名曰“赔赈散”,用治瘟病。与陈良佐同时期的医家杨栗山鉴于其治疫病效佳,遂取而用之,易名“升降散”,并在《伤寒温疫条辨》书中尊之为“温病郁热内伏”十五方之总方,用治“表里三焦大热”,即温热弥漫内外之证。蒲辅周先生曾云: “治疗急性病,尤其急性传染病,要研究杨栗山的《伤寒温疫条辨》,余治温疫多灵活运用杨氏温疫十五方,而升降散为其总方。治温疫之升降散,犹如四时温病之银翘散。”[2]瞿文楼先生则准确把握病机,常以升降散少佐通阳之品以解郁开闭,疗效甚佳。师承瞿老的赵绍琴先生,擅用升降散,发挥其对人体的双向调节作用,如升压与降压,止泻与通便,醒神与安眠等,疗效确切。
李士懋老师承前启后,擅用自拟新方“新加升降散”,并充分阐明了火郁证的形成机理以及临床诊断标准、治则治法、取效征象等,使升降散在临床上得到了更广泛地运用。 “新加升降散”是李老师在前人所纳效方升降散基础上的灵活创新。升降散加栀子豉汤为老方新用,栀子豉汤源自《伤寒论》太阳、阳明病篇,临床上既用治热扰胸膈证,又用治阳明郁热证。入栀子、淡豆豉,辛开苦降,增其宣泄郁热之力。方中所重用之连翘,性味苦凉,入心经,以取其清热解毒之功,又可散结消肿,更助以调畅气机,透热外达,正如近代医家张锡纯言: “升浮宣散,流通气血,治十二经血凝气聚。”[3]“治外感风热,用至一两必能出汗,且发汗之力甚柔和,有甚绵长。”[4]薄荷辛以发散,凉以清热,方中少入,取其辛凉宣散,解郁清热之功。 李老师用升降散,恒加淡豆豉10 g、栀子7 g、连翘15 g、薄荷4 g,助其清透之力,名之曰: 新加升降散。[5]加栀子、淡豆豉,乃受叶天士治风温诸案之启发。《临证指南医案·风温》共10 案[6],用栀子豉汤者居其半。何也? 缘上焦心肺所居,包括卫气营血各个传变阶段。上焦气机畅达,则郁伏之热可透达于外而解; 若气机窒塞,则逼热入营,出现逆传心包。所以,解决好气分郁热至为关键。栀子豉汤辛开苦降,为宣泄胸膈郁热之主方。虚烦不得眠,反复颠倒,已露热淫心营之端倪; 胸中窒,乃气机窒塞不通。此时若不以辛开郁,宣畅气机,必逼热入营,出现神昏谵语或狂躁。所以升降散加栀子豉汤,增其宣泄郁热之力。用连翘者,乃受张锡纯之启发。张氏曾治一初患风温的少年,仅单用连翘一两煎汤,服之彻夜微汗,翌晨病若失。取其清热解毒,入心经且散热结,升浮宣散,透热外达。少加薄荷者,取其辛凉宣散,辛以解郁,疏风热而外达。
李士懋先生充分考虑到六淫七情,饮食劳倦,气血痰湿,正气虚馁等因素均可影响气机的升降出入而致郁,正如清代医家何梦瑶《医碥》所言: “六淫,七情皆足以致郁。”然为何不用越鞠丸? 不用五积散? 此郁与其他的郁有什么不同? 越鞠丸源于《丹溪心法》,主治为六郁证,即气郁、血郁、痰郁、火郁、湿郁、食郁合而致病,更强调的是“郁”,尚未至里火炽盛的程度,仅法以开郁舒气,六郁便可随之而解。五积散源于《仙授理伤续断秘方》,其病机是外感风寒,内伤生冷,脾阳不运,以致寒、湿、气、血、痰积结于体内,亦未见火热内盛之证。相较之下,不难看出,升降散更强调的是郁而入里化火,治当解郁清热。 3. 1 六淫致火郁 风: 风为阳邪,轻扬开泄,多侵犯人体的上部、肌表、腰背等阳位。且风为百病之长,常携他邪合而伤人,表里阴阳不调,日久而生火郁。寒: 寒为阴邪,其性凝滞,易致气血津液运行迟缓,凝滞阻塞而不通;又性收引,侵人可使机体气机收敛,腠理闭塞,经络筋脉收缩挛急。气血、筋脉、腠理郁久而不行,里寒至极而生内火。暑: 暑为阳邪,其性炎热而升散,易伤津耗气。且暑多挟湿,盛夏气候炎热而雨旺,暑湿之邪常相伴而致病。暑热内耗,湿困气机,郁久化火。湿: 湿为阴邪,易伤阳气,阻滞气机。又性黏滞,可致病程缠绵不爽。气机黏腻不通,气血壅塞不畅,郁火丛生。燥: 燥性干涩,易伤津液。“温邪上受,首先犯肺”,肺燥津亏,阳盛阴竭,上焦通路闭塞,气机阻滞,成郁化火。火: 火热为阳邪,燔灼向上,易耗气伤津。里邪肆虐,生风动血,正气大伤,日渐成郁。 3. 2 七情致火郁 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密切联系于脏腑、气血之中。七情损伤,脏腑气机紊乱,血行失常,阴阳失调。怒则气上而伤肝,喜则气缓而伤心,悲则气消而伤肺,思则气结而伤脾,恐则气下而伤肾,惊则气乱而伤神。任一情志未得以宣泄皆会蓄积,七情致郁,或为气不周流而郁滞,或为升降失常而逆乱。七情不舒,气机郁结,气滞而血瘀,气郁而聚湿生痰,化火伤阴。 3. 3 其他致火郁因素 饮食致火郁: 食滞不消,气机郁阻不通而致食郁。病久火热内生。气血痰湿致火郁: 机体气血不畅,痰湿阻滞,气机闭塞,泄越无门乃致火郁。正气虚馁致火郁: 如气虚,李东垣曰: “肾间受脾胃下流之湿气,闭塞其下,致阴火上冲,作蒸蒸而躁热。”[7]7 - 8此即“湿气郁阻生热”“阴火上冲”; 又曰:“脾胃之气不足,而反下行,极则冲脉之火逆而上。”[7]6 - 7此即“气不足而反下行”“气虚下陷”。气虚是阴火的原始病理,阴火实际是发生在气虚下陷基础上的湿阻生热或气郁生热。如血虚,血液亏虚,脏腑、经络、形体失养,周身不荣,继而表里三焦气机运行不畅,郁久化火。如阴虚,阴分亏虚,无以制阳,精亏血少,阴液大伤,脏腑组织失于濡养,“阴虚则生内热”。虚热病久而化实火,郁里不通。如阳虚,阳气虚弱,可致诸多病理产物,如瘀血、痰浊、水饮等。此病理产物郁而化热可产生发热、口渴、烦躁、疮疡等实热之象。 4. 1 诊断标准 典型的火郁脉是沉而躁数,加上一两个火郁的症状,可以诊断为火郁证。不典型的火郁证则需灵活思辨。 4. 2 治则治法 治则为“火郁发之”,如张景岳云: “如开其窗,揭其被,皆谓之发”[8]。也即赵绍琴老师所言“祛其壅塞,展布气机”。具体治法为“清透”,清为清热,透为透郁。 4. 3 取效征象 李老认为,判断郁热外透的主要标志为: 一是脉由沉伏渐转浮起,由细小迟涩转洪滑数大且兼和缓之象; 二是舌由绛紫干敛转为红活而润; 三是四肢逆冷转温; 四是神识由昏转清; 五是由无汗转周身汗出。 5.1 湿瘀热伏案[9] 王某,女,61 岁。2001 年4 月19 日初诊。刻下症: 烘热汗出,不恶寒,一日发作六七次。热涌则心慌乱,胸颈均跳,头昏背热,视物模糊,失眠,口干苦,纳差,恶心。脉沉而躁数促,舌暗苔厚。证属: 湿瘀互阻,气滞热郁。法宜: 祛湿化瘀,透达郁热。方宗:新加升降散加减。处方如下: 僵蚕10 g,蝉蜕5 g,姜黄9 g,大黄5 g,栀子12 g,淡豆豉12 g,连翘15 g,石菖蒲9 g,枳实9 g,丹参15 g。32 剂,水煎服,1剂/d,早晚分服。 5 月24 日二诊: 上症皆明显减轻,有热上冲、头晕、背热、心慌之感,日便三四次,稍稀。脉转滑,尚有间歇,舌仍暗,苔已净。证属: 湿已去,瘀尚存,热未清。法宜: 化瘀清热,处方如下: 丹参18 g,牡丹皮12 g,赤芍12 g,白芍12 g,桃仁12 g,红花12 g,蒲黄12 g,黄连10 g,夜交藤18 g。14 剂,水煎服,1 剂/d,早晚分服。6 月7 日三诊: 诸症除,脉之间歇亦瘥。舌尚略暗,嘱原方再服10 剂。 5. 2 郁热水肿案[10] 刘某,女,34 岁。2003 年2 月21 日初诊。上月外感后,余热未尽,郁伏于里,阻遏三焦,水道不利,面及下肢皆肿,晨起较重,伴胸闷憋气,恶心呕吐,便可。胸片、心电图均正常。尿常规正常。脉沉滑数,舌可。证属: 余热未尽,阻遏三焦。法宜: 宣透郁热。方宗: 新加升降散。处方如下: 僵蚕12 g,蝉蜕6 g,姜黄9 g,大黄4 g,栀子9 g,淡豆豉12 g,枳实8 g,连翘12 g,薄荷5 g。10 剂,水煎服,1 剂/d,早晚分服。 2003 年3 月4 日二诊。肿已消,仍胸闷。脉沉滑数,舌可。上方加瓜蒌18 g,菖蒲9 g。14 剂,水煎服,1剂/d,早晚分服。 2003 年3 月18 日三诊。胸闷除,下肢见红色结节五六枚,按之痛。脉尚沉滑数。上方加地龙12g,海风藤18 g,海桐皮10 g,丝瓜络10 g,桃仁10 g,红花10 g。7 剂,水煎服。1 剂/d,早晚分服。 按: 该患者尿常规正常,可排除肾炎; 心电图正常,可排除心肌炎; 胸片正常,可排除肺部病变。该患脉沉滑数,当断病在里为实为热; 又上月外感后,继发面部及下肢皆肿,晨起较重,可知体内水湿留闭,余热未尽,郁伏于里,三焦枢机不利,邪无出路;湿困则晨起身重,气机升降失司,郁热闭阻则胸闷憋气,恶心呕吐。新加升降散意在宣透郁热,通达表里三焦之气机。二诊见肿已消,胸尚闷,脉沉滑数。提示水湿已除,郁热尚在,故入瓜蒌、菖蒲。三诊时胸闷除,下肢见红色结节五六枚,按之痛。提示前症已除,然余邪与瘀血互结阻滞经脉,不通则痛,入药以活血祛瘀,通经散结。 李士懋先生用新加升降散主要是取其展布气机之功效。不仅仅用于典型的火郁证,而且不论虚证实证,凡存在气机壅塞不通之时,均可用四味性薄之品升降气机,透邪外出,解除病机。 (本文作者谭东宇,河北中医学院2016级硕士研究生) [1]李世华,王育学. 龚廷贤医学全书[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1999: 262. [2]薛伯寿. 杨栗山温疫证治钩玄—蒲辅周老师对《伤寒温疫条辨》的推崇[J]. 中医杂志, 1981( 4) : 4 - 7. [3]吴昌国. 中医历代药论选[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2008: 172 - 173. [4]于永敏. 张锡纯临证用药《医学衷中参西录》药物选[M]. 沈阳: 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 67. [5]李士懋,田淑霄. 医学全集: 上卷[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5: 470. [6]刘更生. 医案医话医论名著集成[M]. 北京: 华夏出版社, 1997: 154. [7]张年顺,吴少祯,张海凌. 李东垣医学全书[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6: 7 - 8. [8]刘道清,周一谋. 中医名言大辞典[M]. 郑州: 中原农民出版社, 1991: 769 - 798. [9]李士懋,田淑霄. 医学全集: 下卷[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5: 324. [10]李士懋,田淑霄. 医学全集: 中卷[M]. 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5: 5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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