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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濩弟子丁耀森先生谈《打渔杀家》

 阳道明 2017-10-30

丁耀森(肖恩)、曹祖恩(大教师)《打渔杀家》(1956)

闲谈《打渔杀家》


丁耀森(陈大濩弟子)


传统剧《打渔杀家》,这出戏虽然不长,但是唱、念、做、打都有,故事情节也完整,是一出好戏,我看过很多名家演出,如周信芳、马连良、谭富英等等。印象最深的是解放初周信芳和梅兰芳合演的一场,这是在当时上海举办《南北曲艺、戏曲大汇演》中演出的,其中有南方滑稽名家姚慕双、周柏春、杨华生、张樵侬等八位演出的滑稽(类似现在的群口相声吧),还有著名苏州评弹演员严雪亭、范雪君唱的弹词开篇《宝玉夜探》,北方则有山东快书名家高元钧和京韵大鼓名家小彩舞(骆玉笙)等,记得小彩舞不知何故误场了,救场如救火呀,高元钧义不容辞,便再加唱了一段。北方曲艺在上海是不熟悉的,因此小彩舞开始演唱时,台下是乱糟糟的,但是唱了两句以后,台下逐渐静了下来,随之越唱越安静,几乎被镇住了,一曲唱完,台下报以热烈掌声,可想而知当时小彩舞的艺术魅力了。戏曲则有越剧名家袁雪芬、范瑞娟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中《十八相送》一折等等,最后大轴就是梅、周二位大师的京剧《打渔杀家》。为什么说是印象最深呢,因为那天周大师实在太给力了,上场后桂英唱快板时,一般的演出是肖恩随唱腔轻甩髯口,或唱到最后一句“父女打鱼度生涯”的“度生涯”三字时,加大力度甩左、右、左三次髯口,而这次他却在桂英唱“江边俱是打鱼家”一开始就用力甩了,而且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唱完为止,台下满堂观众不断叫好,简直疯了,以后再看他和李玉茹等其他演员演出时就不是这样了。这里我也顺便提一下,在桂英【导板】唱完后有句念白,一般都念“开船呐”,他则念 “扙稳了舵”,他的理解是因为桂英的唱词描述这时的船已经摇到江河之中,念“开船”是不通的。又在公堂受责四十板后回家时的表演也特精彩,一般是在【乱锤】中步履踉跄倒退出场,到九龙口附近,然后翻过身来倒退几步使个屁股座子(也有抢背的)跌下,他则不然,先摔一个吊毛,接着连续单腿跪步到右台口,做工真是了得!过瘾!有人认为周先生演得太过于火爆,岂不知这就是麒派的特色之一。但周大师并不是单单火爆,还有细腻表演之处呢,如《清风亭》的《认子》一场对张继保分离时的一大段念白就催人落泪呀。他的【西皮快三眼】“昨夜晚吃醉酒-----”(周大师不唱“吃酒醉”)的一段唱,节奏较慢,把一位落魄的老英雄晚年艰难度日的情景,唱得富有情感,很使人同情。最后戏演完了,两人出来谢幕,在下场门口,两人都不肯向台前走,梅先生请周先生先走,而周先生则请梅先生先走,相互谦让再三,最后还是周先生扶着梅先生请他走在前面,自己走在后面,一起走到台前谢幕,两位大师的互相敬重的高尚风格,至今未忘。


周信芳、童芷苓《打渔杀家》



我也很喜欢看马连良先生的戏,台上的潇洒、飘逸,看的就是舒服,自从成名为马派以后,他的很多私房戏,如《苏武牧羊》、《十老安刘》、《春秋笔》、《胭脂宝褶》,《串龙珠》等都是以文戏为主,即使是传统戏也是也是演文戏居多,过去动刀动枪的靠把戏如《定军山》、《南阳关》、《珠帘寨》等都不演了,李洪春老先生看了马先生的《定军山》后曾倍加赞赏,就可知一般了,很遗憾我没有看着,也仅是这出《打渔杀家》,算是唯一看到的有些武打的戏了。第一次看时,那时马先生的嗓子尚好,“猛抬头见红日坠落西下”的“猛抬头”和“听一言气得我七窍冒火”都是高唱的,但是在后来因嗓子关系则唱平的了。他的“昨夜晚-----”是不唱【快三眼】的,全是【西皮原版】,感觉不如余派有味,在最后杀家时和大教师的开打,干净利索,非常漂亮。肖恩在这出戏里有三场戏(不含过场戏),这三个下场身段都很精彩:第一场父女打鱼划桨摇橹回家;第二场拿了衣帽出门转身去公堂抢他个原告;第三场杀了丁府全家后的亮相下。虽然他在香港曾拍了这出戏的电影,但是电影与舞台上的表演总是有差距的,非但拍的粗糙,有些舞台表演限于加了不必要的布景,艺术不能充分发挥出来,尤其和大教师开打,不是单刀对枪的【小锁喉】,而是单刀对单刀的【九刀半】,而且也简化了很多,顿觉味道差矣,但总算也保留些武打的片段下来了,还得感谢呀。


马连良、张君秋《打渔杀家》



早年曾看到沪上经常有评论演员的某些小报,对马先生在上场前桂英唱罢【导板】后他接着念“嘚!(仓)开船呐!”的“嘚”字,评论他在父女开船去打鱼时用“嘚!”,不是地方,认为不妥;又对责打四十板回家时唱“无奈何咬牙关忙往家奔”的“忙往家奔”唱的是带哭腔,与老英雄的性格不符,也提出异议,但是马先生有他自己的风格和理解,始终未改。最近我听到杨宝忠先生(倒嗓后改操琴)的《打渔杀家》老唱片,也有这段【西皮散板】,他唱的“忙往家奔”的腔和马先生的几乎完全一样,杨先生是余叔岩大师的弟子,是否余派也是这样唱的?还是他后来自己改的?就不清楚了。


谭富英、徐碧云《打渔杀家》


谭富英先生的《打渔杀家》改编本,我在1951年初在读大学时的一个寒假里,那时他和裘盛戎先生两位合作的太平京剧团在上海天蟾舞台演出时也看过,但是是否改名为“渔夫恨”,想不起来了,除前面增加了丁员外命丁郎儿去催讨鱼税银子一场之外,打鱼、讨税、杀家、都没有变动,只是在杀家后面又加上官兵去捉拿,到肖恩被擒为止,报上的广告也登的是到“肖恩被擒”为止。在杀家演完,几个过场之后,肖恩再次上场,当时正在病中,这时有一段【二黄慢板】,但因没有什么出采之处,年长日久,印象早已淡漠,只记得在肖恩与官兵开打被擒之前,谭先生有一个干净利落的吊毛。在我看来,如果只演到肖恩被擒,看到好人最后被官府捉去就结束了,很不是滋味,还不如原来的好。据说后来在北京演出时曾带劫法场,将官兵打退,把肖恩救出(确否待证),如若如此,倒也大快人心的,但是我认为这也是多余的,反而会把戏冲淡。那天演出此戏他是排在压轴,大轴是裘盛戎先生的【全部姚期】(现改为【銚期】),我过去也只是看过【草桥关】,而且此剧都是近开锣戏的,全部【銚期】还是第一次看,他从出台亮相,到走向台口的那几步走,就得了好几个彩,待到念【引子】“镇胡奴”三字时,音区突然拔高,为之一振,满堂彩声,可想而知那天后来台下的热闹场景了!而马长礼配演的刘秀,也得到不少彩声,知名度也由此而起,一夜看两出好戏,现在只能回味,一去不复反了。


丁耀森、陈士清《打渔杀家》 来自京剧道场 12:15

《打渔杀家》丁耀森饰肖恩,肖桂英由上海梅派名票陈士清先生演唱


我非常喜欢这出戏,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准备票演这出戏,便请我老师陈大濩先生为我说戏,先生教得非常仔细,在与大教师开打的【小锁喉】时,更是手把手不厌其烦的教我,也更使我专心学习了。我到杭州工作后,在杭州票友的介绍下,认识了著名梅派票友张伯然女士,伯然女士功底深厚,嗓音甜润,字正腔圆,唱得极有韵味,我们经常在一起唱唱玩玩,我也和她演出过《打渔杀家》、《坐宫》等戏,在《打渔杀家》演出前,我们只是走了两遍就上台了,整个演出合作得很默契,演得非常过瘾,不想伯然女士不久前驾鹤西去,失去了一位高水平戏友,深为痛惜,真是令人伤感和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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