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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周易中“时”的观念

 虚幻星空xyc 2017-11-11


《周易》名字中的“易”字含义为何,古今岐异之说颇多,然究其根本意旨,当在于“变易”。“变易”为《周易》一书丰富哲理意蕴的核心内容,而“变易”的根本及必要之条件,就在“时”。宇宙自然与社会人生,万物生命迁流不息,变动无居,剥复交替,否泰转化,动静行止,潜见跃飞,均离不开“时”之因素、“时”之背景、“时”之偕同,此即《系辞传》所谓“变通者,趣时也”。可见,“时”的观念,是易学中的核心观念,在《周易》经传的思想体系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一、《易经》中的尚“时”观念

“时”字在《周易》“经”部分中仅出现一次,为《归妹》九四爻辞:“归妹愆期,迟归有时”,意思是说嫁女错过的日期,迟些出嫁要等待适当的时机,其《象传》解释为“愆期之志,有待而行也”,这里出现的“时”侧重于指待时而行的意思,哲学的意蕴并不显著。然而,统观“经”之全部,却不难发现,虽然卦爻辞中少有“时”之名,但与“时”相关联实质性的思想内容,比如时间、时机、时序、时势以及审时、待时、时变、时行等观念,却普遍而深刻的寓存于六十四卦的卦爻辞中。以《乾》卦为例,该卦以“龙”为象征物,其六爻由初至上显现出一系列与“时”相关联的变化与发展,初爻“潜龙”,应耐心等待时机到来,二爻“见龙”,创造时机展现自己的才华,三爻“惕龙”,暗藏危机,要保持警惕,四爻“跃龙”,抓住机遇,随时准备跳跃,五爻“飞龙”,事业最佳时期,应大展身手努力作为,六爻“亢龙”,把握时机退居下位,以免“有悔”。除此之外,很多卦爻辞中体现出“时”的观念,如“蹇”卦初爻中说“往蹇来誉”,当前往必然遭遇险阻时,就应该返回原处,等待时机;“比”卦卦辞中说“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不宁方来,后夫凶”,这里的“后”就体现了“时”的观念,大家都来比附、来朝拜,耽误了最佳时机,迟来者就有了凶之象。

二、《易传》中的尚“时”观念

《易传》中“时”字出现高达57次之多,主要集中在《彖传》、《象传》、《文言》和《系辞》中,如此之多含“时”的辞句,从多个不同角度,体现出尚“时”的观念。

《易传》“时”的基础之义在“四时”,《系辞》有两处言及“四时”,即“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和“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充分彰显了“四时”在宇宙间的地位以及“四时”与《易》核心之义“变易”的关联。先民仰观于天、俯察于地,所能直观看到最显著的天体运动是日月的昼夜更替,所能感受到最显著的时间变化是在昼夜更替基础上的四时变迁。“四时”是《易传》所揭示的“太极—两仪—四象—八卦—万物”的宇宙演化结构中重要的一环,所以《易传》大赞“变通莫大乎四时”。

《易传》中除了《系辞》对“四时”的宏观论及外,《彖传》中亦多次提及“四时”。《革·彖》:“天地革而四时成”,《恒·彖》:“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言明在天地的变化中四时变迁得以完成,而四时也只有不断的变迁才能长存,万物才得以成就。《节·彖》曰“天地节而四时成”,天地正是有所节制,四时才得以完成,如果任由春夏秋冬某一季无限蔓延,都不能成为四时,四时须交替才能长存,此即所谓的“变则通,通则久”,而且这种变化必须依次进行,否则将天地大乱。《豫·彖》:“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观·彖》:“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都是在强调四时更替的有序性,四时的这种规律性更替恰契合“易”的“不易”之义。“四时”与“易”具有精神上的共通性,内涵了对易道的灵魂性表征,所以,总领天地之道的《文言》在提及大人的最高境界时有“与四时合其序”之论。

《易传》中倡导“与时偕行”的观念,认为人首先要奉天明时,然后要顺应天时,人的一切行动都要符合当前的形势,要顺乎当前的时机,它认为顺天应时的最高境界和最理想状态是“与时偕行”。《乾·文言》曰:“终日乾乾,与时偕行”,《坤·文言》曰:“承天而时行”,《大有·彖》曰:“应乎天而时行”,《遁·彖》曰“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小过·彖》曰:“过以利贞,与时行也”。《易传》中还有从反面予以警诫的辞句,如《乾·文言》曰:“亢龙有悔,与时偕极”,《节·九二·小象》曰:“不出户庭,失时极也”等,这些辞句都含有“失时”的告诫,告诫我们要与“时”相配合而行动,注意审时度势,做到“行”与“时”相配合,力求与天地之序,天地之时相随,调整个人的行为以达到人事相宜,与时偕行的和谐境界。

《易传》中还包括很多对“时”的不同论述,如《系辞下》第五章:“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这里的“待时”做等待时机解释;《文言传》乾卦九三:“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这里的“因其时而惕”是随时随地提高警觉之意;《杂卦传》:“大畜,时也”,此处的“时”做及时而用,择时而发之义;无妄卦象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对时”表示顺应天时之意;艮卦彖曰:“时止则止”,此处“时止”解为依时而行止之义;井卦初六象曰:“井泥不食,下也,旧井无禽,时舍也”,“时舍”释为因时废弃,指舍弃无利用价值的东西。

三、《周易》中时与位的关系

《周易》提出了“时”、“位”两个重要概念,时间与位置为易道变化的两大要素,其中卦义重时而爻义重位,时与位共同在卦爻象上起作用,影响着卦爻之义。王弼在其《明卦适变通爻》一文中曾云:“夫卦者,时也;爻者,适时之变者也……卦者,统一时之大义;爻者,适时中之通变”。“时”贯穿于卦与爻之间,卦表示现象的变化,而爻表示此现象的某一阶段的适时变化。“时”不仅跟“卦”有关,更与“位”具有密切关系。《周易》认为宇宙间的万物变化都是“时”与“位”间的变化,两者并生而存在,失位之凶,常因得时而解,当位之吉,常因失时而无功。以遁卦之上九、屯卦之九五两例说明如下。

一是失位因得时而解凶。遁上九:“肥遁,无不利。”象曰:“肥遁,无不利,无所疑也。”王弼解释此爻说“最处外极,无应于内,超然绝志,心无疑顾。忧患不能累,曾缴不能及,是以肥遁,无不利也。”王船山对此爻的解释:“上九去阴,远而无应于下,则其遁也,超然自逐,心广体矣。夫往者所以来也,屈者所以伸也,或屈于暗而伸于明,太公辟纣而终于开周,或屈于一时而伸于万世,孟子去齐而为百世师,无不利也。”这里指出上爻远离小人,不与初六、六二两阴爻相应,虽处位之极,但能把握时机,以退为进,待时再起,所以虽不当位,且处于上爻极位,仍为吉利。

二是当位因失时而不吉。屯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屯上卦为坎水,九五一阳陷于二阴之间,表示闭塞不通,虽有才能,但因时机未成熟,办大事必凶。《高岛易断》中说:“今九五之君,陷坎险之中,屯难之世,左右股肱之臣,亦皆阴柔,而无免险之力,不得施膏泽于下,故《象传》曰‘屯其膏,施未光也’”。此爻虽处九五之尊位,但时机不对,所以虽为当位却因失时而不吉。

既然卦爻之吉凶由其所处的时与位共同决定的,那么易之用对我们的启示在于无论处于那个位置上,在做选择或决策时一定要看顺时还是失时,看是否能顺应事物变化过程中的时机和时势。

四、《周易》中的十二叹卦

在《周易》中出现的与“时”直接相关的辞句中,有一类特殊的辞句常被历来的易学们挑选出来单做论述,这就是被认为集中体现了《周易》尚“时”观念的“叹时十二卦”或称“十二叹卦”。豫、颐、遁、逅、旅、随、大过、解、革、坎、睽、蹇共十二个卦的《彖传》中皆含有“……之时……大矣哉”的辞句。孔颖达在其注疏《豫》卦所附的“叹卦三体”中说:

“凡‘言不尽意’者,不可烦文其说,且叹之以示情,使后生思其余蕴,得意而忘言也。然叹卦有三体:一直叹时,如‘大过之时大矣哉’之例是也;二叹时并用,如‘险之时用大矣哉’之例是也;三叹时并义,如‘豫之时义大矣哉’之例是也。”

这里将“大矣哉”的辞句从时的角度分为三体,“时用”、“时义”还有单独的“时”,这三体间有细微的差别,从不同的角度丰富着《周易》对时的阐述,让“时”的思想逐渐成为贯通易学的无所不在的灵魂性理念。

关于“……时用大矣哉”之叹,“用”字具有重要的意义。如《蹇》卦除二五爻外,诸爻皆“往蹇而来”,虽有心济蹇而力不足以济,故当固守本位。蹇难非常人能济,蹇难之时需要“大人”来济。九五君王身处大蹇之中,六二王臣与之相应而能奋力济蹇。力挽狂澜的“大人”是成功济蹇的主导因素。因而《彖·蹇》“蹇之时用大矣哉”一句所赞叹的核心是主导济蹇的大人之用。

《睽》卦曰:“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万物睽而其事类也。睽之明用大矣哉!”“睽”,本为乖背之意,小人用之,则执之于背离之意,事皆相违;唯大人秉持中正之用,存小异而求大同,睽之道才能有效彰显。如天地、男女、万物之睽,又能“其事同”、“其志通”、“其事类”。则“睽之时用大矣哉”之叹是“既明睽理合同之大,又叹能用睽之人,其德不小。”

《坎》卦彖曰:“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险之时用大矣哉!”《坎》卦大险,唯圣贤大人才能扭转险境。同时有大才干的王公大人,不仅能成功避险而且还能恰当的借天地间的险峻之势为己所用,最为典型的例子莫过于驻兵于险峻山岭之术,易守难攻。故而《蹇》、《睽》、《坎》三卦皆有“时用大矣哉!”,都是着重强调“大人之用”,其叹词中“用”字不可或缺。

至于“……时义大矣哉”之叹,“义”字也是不可或缺,如《豫》彖曰:“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豫》卦群阴因九四之阳刚而获“豫”,故九四爻言“由豫”。然而各爻所得“豫”却并不相同。初六、六三以失正之体应,上承九四,可谓“上交有谄”,其欢乐之象过于张扬而终得凶、悔;六五柔居中位,对下不渎,故能化危为安,得“恒不死”;上六居处极位,过于纵乐,若能有所改善方得无咎;唯六二爻,以柔居中得正,能“介于石”,做到“上交不谄,下交不渎”,故而得“不终日,贞吉”。《豫》卦象欢乐,全卦却诫人不得穷欢极乐。其卦体坤下震上,所谓“顺以动”之乐并不是“谄媚于上,渎漫于下”所得之乐;《彖·豫》所赞并非无原则的《豫》之乐,而是天地圣人不谄不渎的中正顺动所得之乐,故而能有“四时不忒”、“刑罚清而民服”的大功效。《彖·豫》深明豫卦之深义,故而所叹为“义大矣哉!”,“义”字不可或缺。

十二叹卦分为三类,《豫》、《遁》、《姤》、《旅》、《随》为叹“时义”的五卦,侧重于叹“义”;《蹇》、《睽》、《坎》三卦为叹“时用”的三卦,侧重于叹“用”;其余叹“时”三卦《颐》、《大过》、《革》是指对“时”的赞叹,本质上就是对卦而言,在这里的时字即可等同于“卦”,三卦所叹皆为卦义之“时”。

五、大衍筮法中“时”的观念

大衍筮法是《周易》占筮所运用的最经典筮法,它使用具有生命灵性的蓍草模拟天地生化的结构进行数的推演,从而与天地感通以揭示吉凶休咎,指明人事所行。《易传·系辞上》记载了这一筮法的操作过程: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闺;五岁再闺,故再扐而后挂。故易八画而成卦。”

五十根蓍草中虚空一根不用,象征太极。将其余四十九根分为左右两份以“象两”,即象征天地或乾坤;在右边的蓍草中任取一根悬挂于左手小指间以“象三”,则是象征“天地人”三才。接着通过“揲之以四”来象征天地间至为显著变化的“四时”,即春夏秋冬,继而通过归置余数以象余日而成闰月。五年中有两次闰月,所以再次归余。经历三次变化后得出一爻。在“揲四”和“归奇”的环节中模拟了四时变化、岁月更替。四时更替不是僵死的结构,看似不变的简单重复,却因为“闰”和“再闰”而具有变化性。“闰”字在这里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它使得年复一年的四时更替变得年年岁岁时不同,这也深契《易传》“唯变所适,不可为典要“之旨。

大衍筮法的操作过程是对《易》所认为的宇宙生化结构的模拟,其中内涵对“时”的模拟。直观地看,大衍筮法的模拟结构中明确包含对“四时”、“闰岁”的模拟和象征。从更深的层面来说,大衍筮法所模拟的宇宙生化是在时间的历程中展开的,万物在时间中得以生生不息。生命是一种时间性的存在,它在一定的时间中生成,随时间而逐渐变化,其生长、灭亡皆与“时”息息相关。大衍筮法是《易传》的重要内容之一,在易学史上具有深远的影响力,其结构的拟“时”性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了《易传》对“时”的重视,其万物演化、生生不息的过程更是充满了“时”的意蕴。

总之,“时”的观念,在《周易》经传的思想体系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从明晓四时,到顺天应时,到与时偕行,《周易》层层深入的揭示了“时”的丰富内涵。宇宙自然,万物生命与社会人生等等都离不开“时”这个大背景,都要知时、应时、与时偕同。因此周易重时、贵时的用意是告诉人们要清楚我们赖以生存的客观世界、要把握和适应各种机遇和变化,以便在大自然和社会的制约中获得尽可能多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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