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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

 圆角望 2018-01-17

插画:田威

◎ 黄爱东西(广州)

很奇怪我听音乐时会常常听着响声却顾自胡思乱想,全然没有边听边领会乐曲所表达意思的章法——例如说听《命运交响曲》时会回顾自己所遇的坎坷以及付出的奋争,体味出一种不屈向上的力量,听《天鹅湖》会觉得美丽平静的湖面游曳着优雅的天鹅,至少也会有芭蕾舞剧《天鹅湖》的翩翩场景宛若眼前。很可惜,我一点儿也没有这些感觉,我待在音乐会的会场全然不着边际,满耳只是乐器的轰响,一会儿想笑一会儿想哭,还爱和旁人窃窃私语。

想想真是赧颜,最好的一次有些谱的感觉还是《天鹅湖》,序曲开始时觉得那些湖水在眼前漫漫而来,乐曲一句接一句,我便觉得像发大水了。

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小提琴并在少年之家的乐队待过,结果,合奏留给我的印象便是各人自去练熟了技巧之后凑在一起一同把乐器比赛着谁奏得更响地拼成一个大杂烩,现在回想起来那算不上合奏却可以叫做凑合。然后,排练时指挥的音乐老师说提琴到这几节要“小声”!大家便轻轻地用弓碰一碰弦;“加强”!大家就使劲得好像想将琴弦拉断。经常我们还被要求一边演奏一边随着乐曲左摇右摆,如田里被风吹动的麦浪一般整齐地起伏。而音乐老师在我们都要盯着他很听招呼地演奏时,总为他的成就边指挥边闭上眼睛得意洋洋地陶醉其中。

印象最深的是正式演出时,可爱的小指挥抿着嘴羞涩地站上凳子,甫一开始他便控制不住场面地随着我们大家一起用力大声奏出的曲子胡乱挥舞胖胖的双手,结果整个乐队和乐曲就像一列刹不住的火车轰隆隆地飞快地向前冲着到了终点。童年的这些经历使我觉得乐团的合奏像大型的流水生产线,乐手们是熟练的好工人,指挥则是负责装拼。

由于背着自己曾学过一点儿音乐的小小包袱,所以常为了自己对乐器和著名乐章知识的缺乏而惭愧。我从来不能完全叫出西洋乐队中种种古怪乐器的名称,以及如数家珍地谈论莫扎特,谈论A大调降b小调等等。又因为常常极有兴趣地看科幻片和神怪片,在那些乐器单独奏响时我总有种种怪异的联想。

长笛的声音听起来是魔鬼出场或者是静静地弥漫着雾气的沼泽地,远古蛮荒的泥浆底下最初的丑陋的生命在蠢蠢欲动。

小号是强壮的富生命力而肌肉并不发达的男子,嘹亮地在夕阳下山时回旋在山谷的旋律,有时候也会哀伤。

长号的演奏方式不知怎地令人想起人工呼吸,小提琴像夜晚月光下灿然白衣的女鬼魂,常常伴着一些烟雾出现,凄清,有时也凄厉;只在《流浪者之歌》里是个因了少许爱情挫折而心里有些怨恨的吉普赛女郎,在篝火旁发泄地恣意旋转狂舞。

可以将飞扬跋扈的指挥看成是一个音响上的开关或控制器,一个好指挥该是手一张开,音乐便如汩汩流水般地从他手中婉转而出,或如山洪暴发般地从他的手上汹汹而下,随着他的手语绝对同步地娓娓或滔滔,抻面一样上下翻飞收放自如随心所欲,就像是他在大放厥词而不是乐队在发出声响。我想,好指挥应该是可以叫人懂得什么叫做天人合一这句话的那种人吧。

平日很少去听音乐会。不是说不愿意去听,而是因为坐在那里看着灯光辉煌的舞台,那些旧日熟悉的华美乐声骤然而起,瞬间铺天盖地而来,带着那些滤过的尘世之外的透明纯净将人密密围裹,被带回幼时无忧和对一切向往的时分,特别容易让人莫名落泪。生活是如此地平庸,华美的乐章和亮丽的歌声在提醒,让人自愧形秽怅然若失。

即使坐在黑暗会场。

乐声响起,全然碾压锦衣华服环佩叮当,一概不论富贵抑或贫穷,如清风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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