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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的灰色幽默:论《许三观卖血记》中对苦难的戏谑

 冬天惠铃 2018-02-07

许三观养了一乐九年,才发现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然而一乐砸破方铁匠的儿子的头,许三观卖血赔医药费;为了早点把下乡的一乐换回城里,许三观卖血换钱贿赂一乐的队长;为了给一乐治病,许三观先后卖血五次,还差点丢了性命。

许三观为了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卖血七次,这儿子还是妻子和情人的私生子,许三观当了一辈子的“乌龟”。

图片发自简书App

可是许三观的命运似乎还不错,至少在余华的作品里他没有像《活着》中的福贵那样孤独终老,也没有像《兄弟》中的宋凡平死于非命。

饥荒的年岁,他发挥他丰富的想象力,给自己炒猪肝吃;宋凡平没有熬过去的文革他熬过来了,生活也越来越好,当他拥有足够的钱可以任意买一盘炒猪肝的时候他却想到以前卖血之后犒劳自己的那一盘炒猪肝,回忆中那奢侈的炒猪肝让他又想卖一次血,当年轻的沈血头告诉他,“只有油漆匠会要你的血”,许三观哭了,

他说“这就叫屌毛出得比眉毛晚,长得倒比眉毛长。”

许三观一生追求平等,到头来却发现连自己身上的屌毛和眉毛都不平等。

于是他用插科打诨和调侃揶揄的话语“屌毛出得比眉毛晚,长得倒比眉毛长”表达对生活的无奈。

在作品中许三观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市民,他花了八角三分钱请许玉兰吃东西,就要求许玉兰要嫁给他;他知道许玉兰给他戴绿帽子后,用不干活要享受来惩罚许玉;当他自己也出轨的时候,他又主动认错;知道情敌何小勇被车撞了以后,他很开心,逢人便说……

许三观是当时社会上的弱势群体,所有的这些都是弱势群体所追求的平等,而这种平等却是荒诞虚妄的。

世界是荒诞的,存在是一种苦难。经过了二战和文革的灾难,作家们开始对世界和人生、人存在的价值产生思考,关注人的命运。

余华在随笔集《我能否相信自己》中谈到自己受卡夫卡、博尔赫斯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作家的影响,我们不难发现先锋余华的作品中贯穿着存在主义哲学的思想,并且具有某种荒诞性。

《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揭示了人生存之难,存在之重。

“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活着。”

活着即为存在之意义?养了一乐九年后才知道他是妻子和情夫的私生子,而不知羞耻的许玉兰居然坐在门槛上祥林嫂式的哭哭啼啼宣扬此事,妻子的凌辱和邻居的嘲笑将许三观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摧残得粉碎,更加残忍的是一乐和许三观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生活时刻都在提醒许三观这一段耻辱。

许三观在外人的讥笑中煎熬着,这一段生存之重结束于他卖血赔方铁匠的医药费,这个时候他认为卖血是为着一乐,于是一乐身体上也“流着”许三观的“血”了,他开始接受这个儿子。

苦难不断重复着,仿佛在苦难中才能明白生存的意义,人的价值。

图片发自简书App


小说中许三观总共卖了12次血,一家人依靠许三观度过了各种厄运,其中的9次卖血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由此看来,卖血的行为实际上是许三观践行父亲的责任,许三观作为父亲的威严和权力也在卖血中体现,然而在体现深沉浓厚的父爱的另一面,卖血行为是苦难的重复,许三观成了卖血的机器,而余华的灰色幽默就体现在此,

他让小人物承受无边的苦难,又在苦难的深渊中寻找自我安慰的方式。

于是卖血之后吃一盘炒猪肝,喝黄酒,黄酒要温一温便是许三观在苦难中的自我安慰的方式,或者说是一种乐趣。

当家庭遇到困难的时候,用许三观的血就能度过难关,于是许三观进入“自我受难”的阶段并不断地循环。

当许三观被告知自己老了,“死血多于活血”,没办法再卖血的时候,他内心的苦闷与凄楚是存在失去价值的悲凉。

卖血的苦难结束了许三观却要承受存在失去价值的内心的苦难,生活之难和存在之重的关系呈现了西西弗斯式的难局,苦难永远无法消解,它将永远追寻着生存着的人,唯有死亡才使苦难解脱,存在的将永远受难。

无边的苦难在文本中以戏谑式的玩笑稀释,余华并没有铺张苦难,相反,他在描写苦难的时候总以一种揶揄的方式,生存之难与存在之重的关系背后是这个世界的荒诞性,

小说幽默诙谐的语言让我们在阅读中似乎感受不到太深重的苦难,余华往往用一个个喜剧的场景贯穿悲剧,

在《活着》中福贵以“活着就好”自我安慰;《兄弟》中,一粒大白兔奶糖便可以让宋刚和李光头忘记爸爸宋凡平刚刚经受的惨死和兄弟分别的忧伤,转而喜笑颜开;而《许三观卖血记》中一家人遭受饥荒,许三观用他小市民丰富的想象给家人炒了各种美味的菜肴。通过对红烧肉、清蒸鱼的烹调方式、食物的口感、饱餐之后的生理效果的描写,让读者在发笑的过程中淡忘了饥荒的可怕与苦难的沉重,虽然这笑声饱含无奈

评论家张清华说:“这一小节叙述改变了我的看法,也使我对余华的阅读和理解上升到一个新的境界,我知道这样的描写已经多得可以车载斗量,而且它们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的相似,只有这个让人发笑的故事才震撼了我:同样的经验原来可以用如此不同的‘经验方式’来表达。”

许三观在苦难中用自己丰富的想象来对抗痛苦的煎熬,用不平常的思维逻辑来面对苦难,即使生存的苦难永远无法消解,在存在之重的打击下伤心地哭过之后,许三观仍用揶揄的口吻来表达:“这就叫屌毛出得比眉毛晚,长得倒比眉毛长。”

余华用幽默的方式稀释了苦难的程度,这种幽默不同于海勒“刑架下的”黑色幽默,他的幽默方式是小说的细节、手法、形象等“技巧”层面上的幽默,没有海勒“黑色幽默”非理性主义和虚无主义,

姑且叫作灰色幽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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