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证治

牙疼为临床常见病之一。虽为小恙，却疼起来要命。且其病因各异，处方用药当分虚实寒热，辨证分型而调之，不能以一己之偏见，专主清凉或专主温热。翻阅诊案，整理出牙疼病例数则，分享于同道。抛砖引玉，共同探讨，不当之处，敬请指正。

一、热郁阳明证

早年行医，医一剧烈牙疼患者：张某，女，46岁，家庭主妇。牙疼数日，饮食难进，疼剧时则烦躁不安，昼夜不眠，每夜由其丈夫用架子车拉着走动，否则烦躁难忍。车把上挂个小铁盒子，内盛凉水，随时噙换。一路走来，呻吟不断。

当时余针下关、颊车、翳风、内庭、双合谷半个小时，稍有效果，遂拟一方：

石膏30g生地30g白芷30g细辛30g

水煎两遍混合，分三次服用，4~6小时服一次，酌情服用。

一剂服完，牙疼即止，患者只觉牙内部隐隐而痒，原方又煎一付，痊愈。多年来再未牙疼。后用此方治愈多人。这是70年代以前的事，后来，不敢这样用药，尽管未出现过什么意外，但因为害怕头上紧箍咒发威（《药典》及各种法规），细辛往往减半或用10g，效果仍可。

该患者日夜不断冷水噙换，当为阳明热邪受冷水外激郁阻不化，本方石膏清散阳明之热邪，生地凉血散瘀解毒，共为主药。白芷发散郁热，透毒外泄，协助主药加强功效。“足少阴肾主骨，齿为骨之余。”细辛走少阴，通经透达，开郁散邪。四药配合得当，相得益彰，量足而效捷。

二、少阴虚寒证

梅某，男，81岁，郑州市工二街，1999年11月26日初诊。

患牙疼一周，服药无效，牙医劝其拔牙，患者没有主意。我劝他不要轻易拔牙，应该先服药，无效再拔牙不迟。患者认可。

查右下智齿疼，无龋齿，无松动，无叩疼，牙龈无红肿。舌淡胖有齿痕，脉浮空，问其是否夜里疼痛加重？病人说是。四逆汤加味证。

灵磁石30g白芷10g细辛10g炙甘草30g附子30g干姜20g骨碎补30g

2付，头汁煎一小时，第二汁40分钟，两汁混合分两次，早晚服。

药进一付，牙疼即止，27日8点来店致谢，尽剂而愈。

经云：“治病必求于本”，何为本？以八纲论之，则分辨阴阳为本；以内外论之，则外为标内为本；以上下论之，则上为标下为本。

舌淡胖有齿痕为阴寒有湿，脾肾阳虚，脉浮而空是阴火上浮、郁而不得宣发。本方以四逆汤温脾肾之阳气，灵磁石引浮阳入肾，以上皆为治本而设。以调正机体阴阳平衡。肾主骨“齿为骨之余”，患者年过80高龄，肾虚已是必然，故以骨碎补养肾壮骨而益于齿。细辛内通少阴外开太阳，助白芷散郁而透邪。为此，邪去正安，阴平阳秘，病愈疼止。

三、阴阳两虚证

某男，67岁。1992年12月12日初诊。

牙疼不止，绵绵无期，昼轻夜重，已数月矣。查无红肿，无龋齿，外观无异常之象：舌润多津，舌质灰青，脉沉。此为老年精亏肾虚，相火虚浮上越所致，白天得大自然阳气相助，故疼轻；晚上自然界阴多阳少，疼痛加重，此类型牙齿疼时，常见似有漂浮样感觉。宜补益肾气，佐以潜阳纳下，桂附地黄丸加味。

熟地30g山药30g山萸肉30g云苓15g泽泻10g丹皮10g附子15g黄柏10g五味子6g紫油桂6g 3付水煎服

3付疼止，令其再服三付巩固。嘱其买4盒桂附地黄丸按说明服完，以作善后。

临症若见肾阳大虚，寒湿特甚，畏寒面青者，为阳虚寒实证，可以白通汤加辽细辛，热药冷服，其效快捷。

四、邪入少阴证

梁某，女，52岁，南大街中药批发市场老板，2012年11月2日初诊。

牙疼一周，自买药服，无效，又自服中药一付，疼又甚，且不能食。恰逢我去购药，遂向余求治。

急性病容，面憔悴，精神极度萎靡不振，一手护脸，两眼懒睁，围巾裹头，似有畏寒怕冷之象，舌淡脉沉。问其有无龋齿，摇头示无。又问服何中药？遂从墙上挂的条子中取出一方，上写“专治牙疼”，仔细一看，竟是清胃散也。告之曰：药不对证，你是身体阳虚外感风寒所致，当温里散寒。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味：

麻黄10g炮附子15g细辛10g白芷30g防风30g 2付水煎服

后来见面谈及牙疼，她说：服你开的药，效果非常好！

邪入少阴证就是广义的太少两感证。其证或发热或不发热，恶寒脉沉是为主证。因本病是牙疼，以牙疼为主证。恶寒脉沉则成为辨证的关键。邪气窜及头面，头脑皆疼，故见患者以手扶面，两眼懒睁。经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患者回忆发病前曾于东门外当风炒药，遂发牙疼。肾阳不足，防御功能低下，外邪透过太阳直入少阴经脉。少阴属肾，肾主骨，齿为骨之余，故而发病。仲景麻黄附子细辛汤即为太少两感证而设。本方以附子补肾阳而温里，细辛温经散寒止疼，麻黄开表去邪，加白芷防风，除风寒而疗齿疼。药证相符，疗效卓著。

清胃散乃治疗胃热上熏牙疼之方剂，常伴有口臭、牙龈肿痛之辅证，舌脉体征俱不相同，用于此证则为雪上加霜。所以说辨证论治是中医的灵魂。

五、龋齿验方

李君，男，38岁，商店老板，2010年3月25日。

右下方两大牙龋洞，病数月，进食加重，不敢进食生、冷、热、酸、辣等物。舌淡红胖，脉两尺弱。余开中药，问几天有效？对曰：“喝下即效！”。

柴胡12g桃仁10g石膏20g干姜10g金银花20g骨碎补30g 3付水煎服。药进一剂基本不疼，尽剂而愈。

早年读原云南卫生厅副厅长戴立三著：《戴立三医疗经验选》，他用黄坤哉治疗龋齿方，多年临证屡试不爽。原方组成“柴胡10g桃仁10g石膏20g骨碎补20g”。余遵其所述，如方给药，其效果真神。后来临证，稍事加味。如热加银翘，寒加桂附，痰湿二陈，久疼加活血化瘀。临证只认龋齿，便可开方，屡用屡效。

从事中医若能虚心继承，广收博采，勤于临证，其中奥妙，不可思议。

六、寒湿凝滞证

王某，男，64岁。1993年10月26日初诊。

两天前牙疼，自购药无效，今早起来，右脸及腮肿大如桃，眼睛合缝，皮色不变，按之较硬，疼痛并不特重，觉感沉重板硬。舌淡脉沉细。

此病中医名“骨槽风”，西医称谓“根尖炎”，X光照影，可见骨槽根尖部位有炎症，或化脓病灶，用抗菌素治疗，基本无效。因其病属阴，治以阳和汤加味。

熟地30g麻黄3g炮姜5g肉桂3g鹿角胶15g白芥子10g生甘草5g橘红15g半夏10g云苓6g黑附子15g 5付水煎服

5付药尽，肿消疼止。

阳和汤出自《外科症治全生集》，为光绪年间，江浙名医王洪绪（林屋山人）所编撰。阳和汤是他家传几代实践经验的精华，主治阴寒疽证，其疗效卓著，实发前人所未发。

本病之成因在于患者肝肾素亏，寒湿内生，体内阳气失运，寒湿凝滞而成，舌淡脉沉，阴寒指征。因病属阴寒故无焮红热疼之象。

本方用熟地、鹿角胶、桂附入下焦，肝肾阴阳双补。以激发身体本能，提高抗病能力。二陈加白芥子祛湿除痰。正如王氏所言；“非麻黄不能通其腠理，非肉桂、炮姜不能解其寒凝，此三味虽酷暑亦不得不用。”他更以犀利的笔法告诫后人：“世人单知清热以解毒，殊不知毒即是寒，温阳则寒自化，清热而毒愈凝。”笔者几十年临证，遵其法治，皆能收得浮鼓之效。

若见牙疼脸肿，证属阳气亏虚，阴火上冲所致者，宜用卢崇汉老师的扶阳安髓止疼汤治疗。

当下，医疗行业所谓“高科技”成为时髦，分科精细，牙疼找牙医“顺理成章”。牙疼拔牙，炎症打洞，杀死神经，十八般武器俱全，破坏性治疗，造成一些人遗憾终生。中医治牙疼，已被人们淡忘，或认为不可思议。这就是社会客观存在，决定人们的思想意识。

清热消炎，铺天盖地无不用吊瓶的过度治疗，造成人们抗病能力的低下，热性质疾病很少见到，清胃散、泻黄散等治疗牙疼的名方，已退出前沿阵地，被边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