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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乡村是从不缺少各种花的，特别是到了夏天，一簇簇，一丛丛。有一种花，紫色的小花朵，一朵紧挨着另一朵，每到傍晚的时候开放，香气馥郁，第二天清晨又悄悄凋零。但当时却怎么也不能知道它的名字，后来偶尔才看到这种花就是紫茉莉，也是夜来香的一种。但是，它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别名：晚婆娘花，意味着花开时便是该做晚饭的时候了。 最多见的还是凤仙花吧，也叫指甲草。乡下所有的女孩子们对它都不陌生，儿时是用来染指甲的。当时，它就是清贫的、爱美的乡下姑娘们唯一的装饰品。 儿时的乡村，一到夏季总是欢乐无限的。炎热的夏夜里，坐在院子里一床苇席上乘凉。母亲就会经常帮我们姐妹用凤仙花染指甲，我们都管它叫包指甲。母亲把凤仙花加上明矾捣碎，拿新采的苍耳叶给我们裹到指甲上，最后再用丝线一个个的缠好。但年幼的我们却一刻也安分不下来，总是一不小心就把包好的指甲弄掉，这时母亲就会督促我们赶快老老实实睡觉。可心里的好奇与隐隐的期盼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最后终于抵不住困意才昏昏睡去。第二天一早醒来，手上的苍耳叶早已不知被蹭到了哪里去了，却惊喜地发现指甲都被染红了！ 染指甲时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能染食指，因为染了食指，姑娘以后就会嫁的远，这是家里人都不希望的。但母亲不相信这种说法，每次都会把十个指头全都染上。外祖母总会在旁边笑眯眯地看我们染指甲，外祖母耳聋听不到,只单单看着我们的手指头念叨：“二拇指长，不疼娘。”我们听了都哈哈大笑，外祖母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外祖母一共有六个子女，还有一个生下来就夭折的孩子，而母亲是她最小的女儿。记得外祖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子女们也都相继成了家，许多年来外祖母都是一个人在家。 外祖母的大儿子在二十年前就因为一次事故而丧生，我的记忆中甚至都不曾有过关于这个大舅舅的印象，只有那个带着三个孩子守寡至今的大舅母。 母亲说，外祖母未出阁时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大小姐的。外祖母的家里本是一方豪绅，生活十分优渥，所以外祖母几乎不会做家务，田地里的活更不曾插手过。然而外祖母出嫁后，家里就败落起来，不曾给她留下大笔积蓄，所以日子就辛苦起来。母亲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来，外祖母一年到头总是在生病的，在那个年代里，贫穷是所有人共同的悲哀，因为外祖母的缘故，家里的生活就更加拮据了。外祖父一个人要承担起家里所有人的负担，母亲说，外祖父是因过劳成积而早早去了。所幸的是，几个儿女们都已经先后有了归宿。母亲是十分敬重外祖父的。大舅父去世后，舅母一个人抚养三个儿女长大，记忆中，舅母眼角总是有深深的皱纹的。我以前不曾想象到，舅母一个人撑起整个家的辛苦。如今她的儿女们都已经结婚生子，母亲说，舅母终于熬到了头。 自从二姨母生病后，母亲就说病情很不乐观。外祖母虽然听不到，但也许从儿女们的神色中意识到了什么，情绪总是很是低落。新年的一天，一家人正在吃团圆饭，突然传来姨母去世的消息，全家都震惊了！几位姨母和二舅舅为了外祖母的身体就将消息瞒了下来，那一刻，我看着外祖母茫然不知的平静神情，突然觉得外祖母十分的可怜。一个已是八十多岁的高龄老人，却要一次次地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可谓人生最为悲痛之事，而外祖母的一生都在目送一个又一个亲人离开。 二姨母的性格在众多兄弟姐妹中最为软弱，她的性格也造成了一生都活的十分凄苦。二姨母生活十分清贫，姨父和她的感情也不是十分要好，两人总是不断地争吵。早些年，姨父争吵时总是动手打姨母，而她软弱的性子，被打了之后却也不敢说出来，外祖母和其他姨母们也十分不喜欢姨父，二舅舅为此也没少和姨父动手。 大姨母比母亲大上整整二十岁，所以母亲说她和三姨母小时候几乎都是大姨母照料的。从我有记忆以来大姨母总是满脸慈祥的皱纹，像是外祖母一样疼爱我们这些较小的孩子们。妹妹也终于要出嫁了，母亲仿佛不能接受岁月的无情，在她心底已经刻悄然留下了时间的烙印，她开始念叨起我们姐弟小时候的事情来。据说，人一旦开始回忆，就开始苍老。 一个女人的一生总是离不开她的丈夫和子女。一生都在守着家门，目送一个又个亲人，离乡、背井、归家、团聚。期盼的日子就像手里的纺线，那么长，又那么短。等到送走她年迈的伴侣，送出她日渐年长的子女后，仿佛就完成了使命。外祖母和几位姨母舅母们，似乎都在重复相同的故事，像是一个轮回的悲剧。而命运就像缝补的线头，咬断了，唾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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