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画竹子,恐怕无人能出其右;说起任性,恐怕也是无人能及;说起爱钱,恐怕也无人有他爱得有道;说起坚持,恐怕也没人有他那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气魄。 启功先生说:“二百数十年来,人无论男女,年无论老幼,地无论南北,今更推而广之,国无论东西,而不知郑板桥先生之名者,未之有也。”板桥名高,号称诗、书、画“三绝”。 《竹石图》 01 1693年,小雪,板桥先生降生于江苏兴化县城东门。祖上田产八十余亩,茅屋数间,在当时的条件下是一个普通平民出身,但他的曾祖和祖父都是读书人,父亲也是品学兼优的廪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这在当时也是不多见的。所以,在这种书香氛围的熏陶下,精神世界可以说是很丰富了——从小便随父亲在真州毛家桥学习,得到了博学而具有诗人气质的外祖父教诲,“文学性分得外家气居多”。 伟大的人总是似乎有着相似的身世,板桥也是如此,在经历了三岁丧生母,14岁丧继母之后,随后的日子多凭养母费氏抚养。所以他对母亲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总记得生母将死,他却懵懂无知,依然上床索乳,紧紧地抱住就要离世的母亲。 江苏兴化,美丽宁静,藕花芦叶,烟水微茫,又有文峰古塔、才子花洲,多灵怪神异的浪漫风情与深厚的人文痕迹,小小年纪,弱小的他在孤独的时候,总是对这一切都痴痴地注视、冥想。 清贫的生活,更充分地拓展了他敏锐的感受和充满灵性的思索。房前屋后的竹子,清浅可爱,竹影随四季的变换更是让他痴迷不已;随父读书的真州毛家桥,同样山明水净,竹影横斜。这为板桥后来画画中对竹的偏爱打下了深厚的基础,也成为他板桥一生不能解除的享受,不能摆脱的诱惑,甚者,也可以说,是他一生的写照。 16岁左右,板桥除了认真地学习八股时文外,又随同乡陆种园先生学词。陆淡于名利,而壮心磊落,傲睨狂放,板桥十分钦佩他的才华与作为,却为他的贫病孤独而不平。与此同时,他对一起长大的某位表姐妹暗生情愫,怎奈家道艰难,他不得不放弃那种对灵性的追求和青少年懵懂的暗恋,去学习八股文,并在二十岁时考中秀才,随后与徐氏成婚,生下一对儿女。 人丁剧增,原来就拮据的家境,更见艰难,板桥仍然不顾一切,将家里所存的契劵烧掉,因为契劵的佃户早已在天灾中一片赤贫。 已有秀才“文凭”的板桥,面对家庭的窘境,只好放弃其它打算,走父亲的老路,到真州江村设馆教书。 这其实是一种下九流的营生。傍人门户,半饥半饱,好端端地枷锁着自己的灵性和前程。好在当地有没得自然风光并没有将他追求灵性的道路阻隔,教书之余,去江边看船影点点,或在竹林中泡上几个时辰,消磨时光之余,更体会到自然的美好。 此时,他更没有忘记两件大事: 一为写生,画眼前、心中的兰竹,;二为习文练字,规矩方正、乌黑发亮的楷书是科举考试必需的,为圣贤立言的八股文,是踏进仕途的敲门砖。 尽管板桥已尽了很大的努力,但生活的局面并没有因此而改观。生活给他的打击貌似还嫌不够多,孩子长大的压力,四处借债看人眼色的憋屈,丧子的悲痛,父亲谢世的打击,一重重一件件压在他的肩上。板桥理不出生活的头绪,也不知究竟为何自己会这样狼狈,作《七歌》——长歌当哭,哭一家老小、哭破墙坏屋、哭穷寒困厄、哭“青天万古终无情”,萧瑟悲苦,让人不忍读下去。 02 教馆不足糊口,学诗煮不成饭,学写派不上用场,于是转而学画卖画。 30岁前后,他逐渐通过在扬州卖画来自给,他说:“日卖百钱,以代耕稼,实救贫困,托名风雅”。 这样的生活让他体会到,苦难才是生活的本色,而风雅和理想,都是其次。在生活窘迫到无处可去之时,谈风雅,谈诗和远方,真是莫大的笑话。 “在故乡与扬州不间断的往返中,板桥不再像在老家一样迂泥而拘束了。梦幻般的扬州'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在纯真得像农民的板桥面前呈现出光怪陆离的色彩:腆肚的商人,披锦的贵胄,玩猴玩蛇者,歌女、娼妓、地痞、恶棍、混食者,精瘦的脸上同样流淌着肉欲的大官小吏,文人墨客,生命在这里充分地展现着游戏寻欢的本质。 愤怒而压抑的前半生,正好催生出板桥染指于红尘浊世中的狂浪,有酒便喝,有欢便寻;他已经获得的人格和知识的训练又不允许他耽溺于此,若即若离的超脱就成为了最合适不过的姿态...... 板桥开始只是为了慰藉自己的悠悠行走,'半世销沉儿女态,羁绊难逾乡里',他觉悟到过去的不潇洒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反而徒增种种狭隘的苦闷。实际上,他的心性虽然痴迷而有些呆板,却很少闭门自囚,作任何学识上渊博无当而迂腐的积累,喜爱长游于古松、荒寺、平沙、远水、峭壁、墟墓之间。对于历史与人生的往复循环,他有着接近于病态的感受,现在要做的是带着这些感受,把自己的眼界与经历,扩张到更广阔的境域。”[1]
四十岁时,他终于做了官,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但总算可以施展他的才干了。在官场上,他是一个另类;他的故事,则是一个笑话。 本着“为人民服务”的想法,很多事情他都是亲自上阵,出行也不是锣鼓喧天,出门经常是微服私访,只有认清了生命本色的人,才会对生活充满敬意,对那些处在生活泥淖中受苦难的群众,时时挂怀,而这样的行为,也竟成了人们眼中的怪人。 他经常穿上平民的衣服和草鞋,和农民一起到地里干活。好几次,有朝衣官员下到县里来视察,都找不着他的人影儿。 可还有怪就怪在,他不是像海瑞那样默默做好事的人,相反,他还经常大肆宣扬自己的作为,搞得他的上级很没有颜面: 落落漠漠何所营,萧萧澹澹自为情。十年不肯由科甲,老去无聊挂姓名。布袜青鞋为长吏,白榆青杏种春城。几回大府来相问,陇上闲眠看耦耕…… 这种“夫子自道”,让上上下下的统治者们大失脸面。转任潍县县令时,顶头上司曾向他索画,他画完了,意犹未尽,又题诗一首: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他说,自己虽是小官,但关心民间疾苦,但问题是,眼前的这个顶头上司,可是个不关心民间疾苦的主儿,那不等于是在骂人吗。 印鉴“恨不得填漫了普天饥债” 因此,在任官10年之间,郑板桥虽然政绩卓著,获得了老百姓的爱戴,但朝廷上下始终不待见他。因此,他转任数地,始终是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一个。 公元1746年,郑板桥调任潍县县令,但竟有五年发生旱蝗水灾。几乎每一年,他都违抗上级指示,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并以兴修城池道路的名义,招收饥民务工就食;另外,他还为赈灾捐出了自己的官俸,同时责令粮商不许抬高价格,必须以正常价格卖给饥民。很多希望通过囤积居奇的奸商,也对他痛恨不已。 1752年,潍县又发生自然灾害。但朝廷却无赈济,他为此顶撞上司,赈粮仍不可得,终于愤而辞官。在离任之时,百姓遮道挽留,家家画像以祀。大家自发地为他建立了生祠。 03 官是丢了,他也累了,为仕十年,生活并没有多大起色,于是又转辗来到扬州,决心卖画为生。但是当官十年的作为让他赢得了无数的民心,收获了巨大的名声。所以说,生活在给你一把盐的同时,也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给你一把糖。 因此,当他回到扬州重操旧业时,作品的行情一下子涨了起来。此时,他还为自己的画标好了价格,自定润例: 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书条、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中心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尤为赖帐。年老体倦,亦不能陪诸君子作无益语言也。画竹多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秋风过耳边。 后人有联语云: 三绝诗书画,一官归去来。 郑板桥润格的公布引起了很大轰动,鄙夷者有之,赞许者有之,诋毁者有之,更多的人在微微一笺中接受了郑板桥的这一读书人的“出格”之举。 与板桥因为贫穷而附于“风雅”不同,在扬州,很多人是因为富贵而问津“风雅”的。于是扬州便成了当时中国可能最大的书画市场。 那时候,扬州当地有一些卖画为生的画师,常为平民作画;但画风与当时的主流截然不同,因而不入高官富商的法眼。 在“主流”的宫廷画师看来,正宗的画,应该是高贵典雅、工整精丽,但这些人,以平民的日常生活入画,“俗不可耐”,有时候甚至表现出来的是社会的阴暗面,简直大逆不道!更可恶的是,他们连绘画的思想与技法也不拘一格,追求的是自然、率真、本朴,打破了传统,简直无法无天,所谓的主流人士称他们的画是“丑八怪”,后世“扬州八怪”的名号也由此而来。 他半生贫穷,他哪知道什么是高贵典雅、工整精丽?日日所见皆是受苦的大众,为生活颠沛流离,对于一直追求灵性的他,又怎会为五斗米折腰,所以他爱财,爱得有道,虽明码标价,但也不会将真诚的人拒之门外。 基于他的名声,很多达官显贵、商贾巨富都来求画,他只给了两个字,那就是:不给。因为他知道,在那些人们看来的“不入流”的画法,是根本入不了他们的法眼的,他们只是想借此来讽刺嘲笑他。 但也不是全都不给,随着在扬州生活久了,他也能分辨出来哪些人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当时江西有位张真人,受乾隆垂青,入京朝见,路过扬州,当地商人争着逢迎拍马。有一位商人请郑板桥为张真人写幅对联,特地差人去江西定做了长丈许、宽六尺多的大纸。纸太大,远超出板桥润格中“大幅六两”的意思,商人问价,板桥不假思索开价一千两,来人还价五百。 板桥欣然应允,提笔一挥而就,顷成上联,“龙虎山中真宰相。”来人赞不绝口,只见板桥放下笔。笑嘻嘻地道:“说好一千两,你只出五百,我只好给你写一半。”商人无奈,只得如数奉上。郑板桥这才写了下联:“麒麟阁下活神仙。” 所以,遇见他不喜欢的盐商、贵族、大官来求字求画时,他要么不理会,要么拖时间,或者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画,反正不让求画者舒服,赔了银子还丢脸。就这样,他还不满足,还要“夫子自道”地标榜,在画上题字说: 终日作字作画,不得休息,便要骂人。三日不动笔,又想一幅纸来,以舒其沉闷之气,此亦吾曹之贱相也。索我画,偏不画,不索我画,偏要画,极是不可解处。然解人于此,但笑而听之。 他所说的“解人”,就是“懂得”他的人,恐怕在几百年后的今天,恐怕也没几个吧! 04 我们常说,难得糊涂。 那么郑板桥可谓是将这句话发挥到极致的第一人。从他卖画明码标价上看来,他是一个多么清醒的人啊,这在当时很多人看来有点“卑鄙”的行为,他却引以为荣,本来就无可厚非,人家劳动,别人凭什么不允许他有所得呢。 但怪就怪在,这样“精明”的人,却主张“难得糊涂”。 有一个这样的故事: 郑板桥走进一家酒店,正准备喝酒,正看到有人在酒店旁边一空地小便,非常不高兴。正在此时,店主过来求字。他有点鄙夷店主的为人,脑瓜子一发热,大笔一挥而就: “不可随处小便!” 店主一看,傻了,随即又微笑而收。过几天,郑板桥再来酒店喝酒,却见那字已经挂在了店里,只不过字的顺序变了: “小处不可随便!” 本想戏弄人,最后被人戏弄了,这种事,郑板桥不是第一次碰到,而是经常遇到。传说,有富商知道他喜欢吃狗肉,便乔装打扮,在他经过的地方煮狗肉,煮得肉香四溢。他一闻肉味,便按捺不住,过来求吃。 待双方吃到酒酣耳热之时,富商再捧出纸笔,请其作画,郑板桥便欣然命笔。一幅杰作,就这样到手了。第二天,富商请其到家做客,拿出裱好的画给他看,他只好干瞪眼! 男不跟女斗,民不与官斗,穷不跟富斗;但郑板桥每一次都要斗,而且很多时候以失败告终。最后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但他不以为苦,反以为乐。怪,也不怪。 有一年,郑板桥到山东莱州云峰山观摩郑公碑,晚间借宿一老人家中。老人自称“糊涂老人”,言谈举止,有大儒之风,二人相谈甚欢。于是双双题字作文。郑板桥借“糊涂老人”之名,写了一幅“难得糊涂”,请老人在字下作跋。老人写道: “得美石难,得顽石尤难,由美石转入顽石更难。美于中,顽石外,藏野人之庐,不入富贵之门也。” 写毕,老人又盖了一方印,印文是: “院试第一,乡试第二,殿试第三。” 郑板桥一看,老人必是曾经做过高官,富贵过人;否则,怎么会写“藏野人之庐,不入富贵之门”?更何况,印文上已然言明“殿试第三”。但是,他自隐姓名,以“糊涂老人”示人,此应是老子《道德经》“大智若愚”之意。大概他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又重新提起笔来,写道: 聪明难,糊涂尤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安心,非图后来报也。 难得糊涂,吃亏是福。 为人处世,大多数人向往的是“心清目明,如饮醍醐水”的境界。就好比陈继儒作《小窗幽记》,集“醒”第一,醒为清醒,当世之昏盲糊涂,断断不入其眼。 聪明人有一套自己的用世哲学,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撇落枝叶窥根本,多少人羡慕不来,而郑板桥却不走寻常路,口出怪言,说“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转入糊涂更难”,聪明人竟羡慕糊涂虫?
其实不然,此论调的高明之处在于,“糊涂”不是“装糊涂”,那未免陷入假惺惺的境地,“糊涂”应是“真糊涂”,“真”才难求,所以难得。
06 板桥一生只画兰、竹、石。这其实与他小时候喜观察竹石不无关系。 他认为兰四时不谢,竹百节长青,石万古不败,这正好与他倔强不驯的性格相吻合。他的画一般只有几竿竹、一块石、几笔兰,构图极其简单,但构思布局却十分巧妙,用墨浓淡衬出立体感。竹叶兰叶都是一笔勾成,虽只有黑色一种,但却让人感到兰竹的勃勃生气。 而在这三者中,犹爱竹,难怪我们一提起郑板桥,总是会想起他画的竹。 他画的竹枝少而瘦。这些看来简单的竹,他可呕心沥血,勤于观察,他晨看竹、黄昏也看竹、月夜看竹、雨中也看竹、风里也听竹,胸中有竹。所以,他说:“四十年来画竹枝,白日挥笔夜里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竹,画到生时是熟时。”因此,板桥画竹,和诗人写诗一样,是把个人的品格、见地、抱负、爱憎都融合在笔墨之中。 他在山东当官时,送过一幅瘦竹图给巡宪,题诗云:“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后来,他因为开仓赈贷受灾难民而得罪上司,辞官归田时,画瘦竹赠潍县绅士,题诗云:“乌纱掷去不为官,囊囊萧萧两袖寒。写取一支清瘦竹,秋日江上作渔杆。”从这两幅竹,两首诗看出,板桥无论做官或辞官,都能坦然面对现实,深知民间疾苦,他没有过多的闲情雅致来吟风颂月,只好画几杆瘦竹,以写胸中闷气。回乡后,以画竹为生计度过了他贫寒而有气节的一生。 07 汪曾祺在《五味》中写道:一个人口味最好杂一点,耳音要好一些,能多听懂几种方言。口味单调一点,耳音差一点,也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对生活的兴趣要广一点。 板桥先生也可以称得上是兴趣广泛之人了,除了诗书画,他也爱茶和酒。 他的诗文中,最重要一部分的便是茶,茶是郑板桥创作时重要的伴侣, “墨兰数枝宣德纸,苦茗一杯成化窑”,板桥擅长对联,常有名句流传: 楚尾吴兴,一片青山入座;淮南江北,半潭秋水烹茶。从来名士能评水。自古高僧爱斗茶。白菜青盐粯子饭,瓦壶天水菊花茶。 湓江江口是奴家,郎若闲时来吃茶,黄土筑墙茅盖屋,门前一树紫荆花。 不风不雨正清和,翠竹亭亭好节柯。最爱晚凉佳客至,一壶新茗泡松萝。 获得不少文人的共鸣。清贫和清雅乃郑板桥一生的写照,他的心境在《题靳秋田素画》中体现得非常明确: 三间茅屋,十里春风,窗里幽竹,此是何等雅趣,而安享之人不知也;懵懵懂懂,没没墨墨,绝不知乐在何处。惟劳苦贫病之人,忽得十日五日之暇,闭柴扉,扣竹径,对芳兰,啜苦茗。时有微风细雨,润泽于疏篱仄径之间,俗客不来,良朋辄至,亦适适然自惊为此日之难得也。凡吾画兰、画竹、画石,用以慰天下之劳人,非以供天下之安享人也。 他喜欢将茶饮和书画相提并论,品茶的境界和书画创作的境界往往相契合: 茅屋一间,新篁数竿,雪白纸窗,微浸绿色。此时独坐其中,一盏雨前茶,一方端砚石,一张宣州纸,几笔折枝花,朋友来至,风声竹响,愈喧愈静。 清淡雅致的生活,在他写来也颇有些“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味道。 从前面的小故事我们也可以看出,酒馆是他常去的地方。在扬州这样的大城市,经济文化交流都达到了空前的鼎盛,我们的板桥先生怎么可能错过这一切美好的享受呢,前半生的生活,于他,已经是够苦的了,再也不能自己亏待了自己,况且“真”风雅之人,总会在生活的各种细节里发现美。 他说:“酒能乱性,所以佛戒之;酒能养性,所以仙家饮之。有酒时学佛,没酒时学仙”。 有资料记载,板桥曾经给他弟弟写过一封家书,想买下“鹦鹉桥至杏花楼一带隙地”做宅子。信中说: 幼时饮酒其旁,见一片荒城,半堤衰柳,断桥流水,破屋丛花,心窃乐之。 由此可见板桥“幼时”就开始喝酒了。板桥幼时家贫,读书刻苦,二十一岁考中秀才。诘据的生活使得一心博取功名的他困守在家乡的私塾中教书。心中郁闷难以排谴,终日沉迷于诗酒,这种窘境延续到而立之年。有诗为证: 郑生三十无一营,学书学剑皆不成。市楼饮酒拉年少,终日击鼓吹竿笙。 郑板桥喝酒有自己熟悉的酒家并和酒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河桥尚欠年时酒,店壁还留醉时诗”。 他曾经自谑道: 顿餐不离盏,书画伴终身。 二十年前载酒瓶,春风倚醉竹西亭。而今再种扬州竹,依旧淮南一片青。年年画竹买清风,买得清风价便松。高雅要多钱要少,大都付与酒家翁。 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关于郑板桥的轶事: 有一次他造访了一间寺庙,寺庙住持并不认识他,见他相貌平常,因此随意说了句:“坐。”对侍者说:“茶。”交谈时,发觉他谈吐不俗,因而心生敬意,于是改口说:“请坐。“吩咐侍者说:“奉茶。”后来住持得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郑板桥时,态度大变,必恭必敬地说:“请上坐。”连忙叫侍者:“奉好茶。”当郑板桥欲离去时,住持请郑板桥题字留念,当侍者奉上笔砚,只见郑板桥不加思索的写下了:“坐,请坐,请上坐。茶,奉茶,奉好茶。”住持原先还满心欢喜,但仔细一想,才知被板桥捉弄了。 还有一个小故事也很有趣: 一天深夜,一个小偷潜进了清代名人郑板桥家的院子,郑板桥为官清廉,没什么钱,也不怕偷。只是担心小偷碰翻了他的兰花,也担心小偷被小黄狗咬伤了。于是在黑暗中“献”诗一首: 细雨蒙蒙夜沉沉,梁上君子进我门。 小偷一听,吓了一跳,这是被发现了呀。正想找地方藏起来,又听到郑板桥吟道: 腹内诗书存万卷,床头金银无半文。 小偷一听,明白了,这是告诉我没钱呢!赶紧转身要走,郑板桥接着吟道: 出门休惊黄花犬,越墙莫损兰花盆。 小偷听了,小心翼翼地爬墙出去,随后又听到了那个亲切的声音: 天寒不及披衣送,趁着夜色赶豪门。 有趣的人,是即使看清了世界的真面目,受尽了折磨和打击,依然对生活怀着真心和热忱的人。这里的有趣,是一种生命与灵魂的丰盈,是一种百折不挠的姿态,是那种傲视着一切,坚守着自己的内心,不被毁灭,不会随着世事的泥淖漫游,不会被命运的洪流裹挟,不会不由自主漫无目标,不会人云亦云无所而终。 板桥先生是真正有趣的人,他的一生,也正应了那首诗: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注: [1]以上三段摘自凤凰国学孟泽专栏《漫话中国狂士之郑板桥愤怒压抑的前半生》。 🌿 | 小镇说 | 偶然看到关于板桥先生的一个小故事,于是想起来写这篇文,简单的梳理了板桥先生的人生,文中提到的几点都是我最有感触的点。我们都在努力想按自己的方式好好生活,即使目前状况并不太如人意,但至少,我们都在挣扎着,往光更明亮的地方走去,至少,我们不曾停下来,这样就很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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