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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学得会,先陪师父睡”?

 昵称71mcV 2018-04-07

要想学得会,先跟师父睡。

——这话本来是段子,但细想,还是有人能实现的。


杨过表示:这个可以有。

瑛姑跟周伯通学点穴,然后不知怎的,孩子都生了。不久段皇爷就出家了。

韦爵爷每次提到阿九师父,都强调是“美貌尼姑师父”,说他绝无此心,怕也未必。严格来说,洪教主夫人也当过他师父,这不,上手了。

最让我浮想联翩的,还是《碧血剑》,何铁手拜了袁承志做师父。

当然,原著里,何铁手类似于蓝凤凰的性格,拜袁承志做师父,也没什么歹心,不是要去抢温青青的原配。反倒是元彪与袁咏仪版本的电影,何铁手是喜欢袁承志的,那再一拜师,就微妙得很了,嘻嘻。


但您注意,这几段感情的妙处都是:

弟子主动爱上了师父,于是超越师徒藩篱礼教规范,前去追求——嗯,琼瑶阿姨《窗外》,甚或《花千骨》,都是这个劲头。


如果是师父主动要跟徒弟睡呢?

同样是《碧血剑》,最猥琐的一幕是:玉真子到华山来单挑穆人清,却先欺负女孩子们,还念叨:“老穆自夸拳剑天下无双,教出来的弟子却这般不成器!你们师祖问起,就说玉真子来拜访过了,见他徒弟教得不好,带了三个女徒儿去代他教导。三年之后,我教厌了,自会送还!”

看见何铁手容貌娇媚,双足如雪,言笑之间尤其动人心魄,不由得骨头也酥了,于是笑道:“我叫玉真子,你这孩子叫甚么名字?你说我功夫好,那么跟我回去,我慢慢教你好不好?”

——“教厌了”、“慢慢教”,这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欧阳克在《射雕》里,收了他那些姬妾为徒的轻浮嘴脸么?


为什么徒弟追师父,大家觉得还能接受些;师父追徒弟,大家觉得不对头、很恶心、甚至猥琐呢?

因为这里有个极大的不对等


师徒关系理论上该是平等的;但实际上,从来是不对等的,尤其是,师父有可能利用其权威,对徒弟施行各色控制。

归根到底,这个时代都挺平等的了,没有礼教规范了;我们厌恶的,不是师徒间正常的感情(杨过与小龙女),而是威权与胁迫(玉真子和欧阳克那种流氓)。




欧美的博士,中国的研究生制度,可以上溯到中世纪学徒制度

学徒制度,古已有之,中西都有。

得承认的是,学徒制度这玩意,确实容易教出东西来。这不,如今德国英国、美国瑞士,许多产业都还保留学徒制度;米开朗琪罗当年,那也是给吉兰达约当学徒当出来的。

然而世界往往认同学徒制度的结果——精妙的技艺——而忽略其过程,比如学徒在此过程中所受的苦楚。1960年代,老英国人都念叨过,英国工人一代不如一代,却不想想早年那些学徒,遭遇了多深重的压迫。


我有一个好朋友,相声行的。去年夏天,我问他,为什么马三立先生说“这行没好人?”

他跟我说了些老年间的规矩,许多是他义父自己旧社会的经历,听得我毛骨悚然。临了,他给个结论:

“学艺时吃苦头,能让人变精明,但并不会让人变得善良。”


说一个相对不那么恐怖的段子:

谭鑫培先生《定军山》来黄忠特别牛。

余叔岩先生有次伺候谭先生烟,就问师父,舞刀花怎么能不撩到护背旗。

谭先生假装没听见,不说。

过了会儿,忽然问:听说你新得了荔枝味的鼻烟?

余先生多机灵啊,赶紧说,正预备献给师父呢,回家取去。

回家拿了献上了,还送了个鼻烟壶。

谭师父闻了鼻烟,好。

一会儿就说:刚才你说舞刀花是吧?我来教你,是这么回事……

所以余先生后来教戏不肯亮全套,徒弟非特别用心(比如冬皇),他都不怎么肯教的。因为人家的功夫,都是好容易从师父那抠来的。凭啥白给你?

这个当段子听,很酷。但作为当事人余先生……恐怕未必太开心吧?

旧学徒规矩,就这么回事。抱歉,师父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霸王别姬》里立字据都说了嘛,“打死勿论”。


一个行当却是封闭幽暗,师父权力越大,欺凌下头的学徒就越不用付出代价。

学徒们被教出来之后,自然入了辙,媳妇熬成婆,当然得回头欺负,以解当年之恨,一环压一环地下去,这就成了恶性循环。

为什么移风易俗那么难呢?是真的不把师父权力搞得大大的,就教不出东西吗?

汪曾祺先生——他老人家算京剧曲艺行内人了——提到过老年间的规矩:

拜师时立字据。教戏期间,分文不取。学成之后,给先生效几年力。搭班,唱戏,拿了份子,不拆,直接给先生。好一点的先生,自己留下些,剩下的给学生。这叫做“把手”的徒弟。那就是穿房过户了。

——这是正经的学徒,但又不止于此。

也可以按月送酬劳。先生按时到学生家去,一个月去个十来次;也可以学生本来已经坐了科,能唱了,拜师是图个名,借先生一点名气,搭班好写水牌,三节两寿,送师父礼物。

可见,即便是老年间拜师学艺,也不是只有一条道。有的是法子变通。师徒之间,也未必得那么惨烈。

说穿了,是师父们不肯放弃这点权力罢了——许多师父自己是苦出身,“我自己凭本事吃的苦,为什么不能剥削别人?”许多师父一旦沾染了为所欲为的权力,那还肯放手么?


美国人早就明白了,就像不能指望资本家主动不剥削似的,不能太指望师傅们太慈善。所以早1937年,就通过了《国家学徒制法》,俗称Fitzgerald法。此法律规定,学徒工的身份也是工人,而不是学生,不可剥削他们。该法还责成劳工部制定保护学徒健康的一些最低标准——一句话,得把学徒当个人。具体实施那是另一回事,规矩是要立的。

意大利在这方面就滞后些。所以直到今日,摩德纳及雷焦-艾米利亚大学的蒂波拉斯基先生就说过:

“现实的情况与理想状态中的学徒制相差甚远,甚至沦为一种简单的工具,用于剥削那些灵活又廉价的劳动力。”


刚才说,我国现在的导师制,源头可以上溯到中世纪学徒制。而学徒制的问题,我们已经看到了:

如果一个学生,科研、论文、收入乃至前途,都被导师控制,而又没有相应严格监督制度的话,猜猜导师会怎么办?

当导师发现,他们的许多做派,一如旧社会学徒制的老师们,可以不受监督不受控制,甚至,出了事,还有组织这个靠山为他们擦屁股,那他们会怎么办?


这世上自然有无数自律的导师,肯好好教导你。但若没有监督保障,这就比较碰运气了。

就像告诉一只猫,“你可以随意处置甚至吃掉面前这条鱼,或者逼这条鱼叫你爸爸,之后也不用负责任,出了事,有其他大猫组织负责为你把鱼们闷住,不让吭声”,猜猫会怎么做?

如此,猫比鱼多了无数的保障,本身的威权之外,还有背后组织可以做靠山。地位极不对等。

而我们就是在打赌,赌这只猫是一条特别自律,不爱吃鱼的好猫。

是不是很冒险呢?鱼的命运谁来保障呢?


我们平时说,不要试探人性,不要诱惑他们,因为人性是经不住诱惑的——而没有监督的权力关系,就是时时刻刻在诱惑人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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