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聚贤拔萃之道

萃—聚贤拔萃之道

【萃卦】，《易经》第四十五卦。

 

 

萃卦卦象，兑上坤下；兑为泽，为悦；坤为地，为顺；所以是泽地萃。从自然事物上看，是地面上有泽水之象；在精神层面上的表现，则是内顺而外悦，有内心已经想清楚，而外在愉悦之象。

有萃字的词汇：萃集，萃聚，汇萃，出类拔萃，人文荟萃，等等。多有聚集之义。萃卦的卦象，看起来像是一片沼泽湿地，水泽满溢在一片土地之上，水草茂盛，内部会有许多依水而居的动物及水鸟聚集生长。我们或可以【萃卦】的内外卦【临卦】作为参考比较，地泽【临】，有地面高出泽水之象，如果观察者是站在水边则是居高临下。此卦又是【大畜】的错卦，如果大畜是畜养贤人，萃卦可能是採用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用贤！【大畜】是培育新人，【萃】是选拔既成之才。

 

萃卦，如果是当动词，应该是先使人才聚集，再从中选取其精英而用之的意思。是萃聚而拔取的意思，简言之，就是「拔萃」。聚贤之道，直觉上应该就是礼贤下士！这里面有几个比较重要的内涵：1. 想要借重贤人的才能；2. 尊重贤人：上者以诚，次者以名，下者以利；多管齐下，最厉害！3. 肯听从贤人的建议去做；4. 要能够破格起用特别好的人才。例如一个公司里面，人才济济，又还能够把其中“出类拔萃”的提拔出来领导公司的发展，这个公司一定相当厉害，比较容易成功！反之如果只是会用马屁精、应声虫，这个公司一定难以长久存活。曾子：「用师者王，用友者霸，用徒者亡。」

 

萃卦经文：（粗体字经文後的刮弧内为白话语译，其下方为意译）

 

萃：亨，王假有庙，利见大人，亨；利贞，用大牲吉，利有攸往。（萃：如果能做到萃之道，会亨通，君王也因此可使得国家的生存得以延续，找到并任用“大人“会有利并亨通；还要固守正道会比较好；祭祀时要用上等的祭品可得吉，也适合努力去进行想做的事。）

萃卦的卦辞再三强调萃选贤人的功效，重要性及其做法！此卦辞里”亨“字用了两次，似乎有点重复，或许是抄错的衍词，但第二个”亨“也可以上看成是强调”利见大人“的效果。因为简单地讲，萃卦的核心议题就是要利见大人，而「王假有庙」是其效果！利贞，用大牲，有攸往皆是「拔萃」的方法及做法！”利贞”看似平常，其实也很重要，因为目标正当且正确，可以引起共事者的共鸣，而愿意倾其全力以赴。“用大牲吉”是比喻雇主不可小器，在封赏，官位和薪资上要大方些才用得到上好的人才；“利有攸往“，有两个层面，一，寻找人才的范围要尽量广，不可只看周遭的人选；二，一旦聚贤成功，要从事任何事都比较容易成功！

 

初六： 有孚不终，乃乱乃萃；若号，一握为笑，勿恤，往无咎。（初六：如果失了诚信，发生错乱之后才又想要聚贤；此时如果哭号请求，把小小的误会一笑置之，则不必忧虑，可以前行而没有过错。）

初六，阴在阳位，不中，不正，与九四逆应。“有孚不终，乃乱乃萃“，主要在描述原来的宾主之间的诚意不足，导致分道扬镳，出了乱子才又必须另起炉灶的样子。此卦里又离、又合、又哭、又笑，有点不知所云似的，其實是在描述主客双方心态的急剧变化。然而为什么可以「一笑泯恩仇」？因为世间没有永久的朋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双方如果有更高的利益存在，当然可以再携手合作！当然此爻也可以用在男女朋友重修旧好的情况。此爻在说过去曾经不合而现在误会冰释，被破格任用。此爻的爻变为泽雷【随】之初九，“官有渝，贞吉，出門交有功。”，暗喻要保持弹性，多找机会，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或许重拾旧爱？

 

六二：引吉，无咎；孚乃利用禴。（六二：如果能循序渐进地了解认识则吉，可以没有过错；当双方都显示了足够的诚意与信任之后才可低调定交。）

六二，阴居阴位，中，正，与九五正应。禴，音悦，是夏祭，一种比较简单的祭礼。“引吉”，写得极深极妙！有好几层意思，表面上是说有人引介，内在是说双方基于各自的需要互相吸引，另外也有循序渐进，慢慢增进对彼此的了解之意；还有六二暗中释放吸引的信号的意思。“孚乃利用禴“，是说等到双方都情投意合，十分满意对方之时，才以极为简单的方式来定交！很像是一对感情很深的恋人，不会在意订婚钻戒的大小，或婚礼仪式的盛大与否！反之，感情比较不深的，反而会要求更多形式上或物质上的东西，由此也可大略看出对方对你的感情的深浅！此爻是情投意合，如鱼得水的情况。此爻的爻变为泽水【困】之九二，“困于酒食，朱绂方來，利用享祀，征凶，无咎。”隐喻如果只是注重自己单方面的利益，则会被那个贪欲所困，最后的结果是不好的。

 

六三：萃如嗟如，无攸利；往无咎，小吝。（六三：如果被选取了，但内心不是很中意，则不会有远大的利益，继续前行不会有过错，但会有一些小的不如意。）

六三，阴在阳位，不中，不正，与上六暗应。此爻主要是在说虽然被选中，但不很满意所从之事，时有怨叹；如果是这样，那可能就该另谋出路，重起炉灶了。所谓不满意，可能有以下几种状况：1. 难展长才；2. 待遇不理想；3. 学非所用；4. 与长官不合。此爻是说骑驴找马的情况。”小吝“则是在说，在你“另起炉灶”的过程中还可能会碰到一些波折，例如原雇主不愿放人，或诉讼控告，或对新工作还是不如意，但只要你有决心，那都不是太严重的事。此爻的爻变为泽山【咸】之九三，“咸其股，执其隨，往吝。”暗喻如果对方的诚意不足，你却没弄清楚，还执意去追随，自己一厢情愿，当然结果就不会太理想，勉强凑合，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九四：大吉，无咎。（九四：大大地吉利，可以没有过错。）

九四，阳在阴位，不中，不正，与初六逆应。此爻有一点难解，因为此爻不中不正，身居高位，又与九五两雄相争，通常都是危疑凶险，为何此处会有大吉又无咎的情况？这里有几个线索，第一，此人应该就是卦辞里提到的“大人”，此种人是帝王之师，非常厉害，朝廷里有一个这样的能人，通常会顾全大局，知道提拔贤能，是萃卦的关键人物，当然也通晓自保之道，是以无咎。第二，九四与初六是逆应的关系，也就是说两人的角色是可以互换的关系；所以有点像鲍叔牙（九四）向齐桓公（九五）推荐曾经是敌人的管仲（初六），请他破格提拔管仲为宰相，并且自愿让贤！国家有如此贤能的人，自然是大吉，又因为他没有私心，还能进用人才，是以无咎。这个方法，看起来似乎没什麽，实行起来有很大的难度：第一，此人心胸必须是无比的开阔；第二，此人必须有”伯乐识千里马“的眼光；第三，他的老板相信并愿意接受他的推荐。当然管仲当了宰相他就从初六之位跳上来变成了新的九四！此爻是在讲大力无私拔萃的情况。从「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可以看出韩信是六三，萧何是九四！此爻应该是萃卦的主爻。此爻的爻变为水地【比】之六四，“外比之，贞吉。”是相对于“内比之”，暗喻可去体制外寻找人才，而且不必拘泥于其背景或资历等一般的筛选条件，正是卦辞里所说的“利有攸往”，唯才是用！

 

九五：萃有位，无咎；匪孚，元永贞，悔亡  。（九五：如果因拔举贤人得法而有位，可以没有过错。如果还有不信服的贤人，则要一直固守正道，那么后悔就会消亡。）

九五，阳居阳位，中，正，与六二正应。九五这个又中又正的君王，他凭借提拔能干的贤人而取得或是保有王位，正是卦辞里讲的“王假有庙”！九五有两个最重要的贤臣，是他必须要可以掌握的，一个是没有私心又会用人的九四；另一个就是极其能干又很相得的六二。因为这两个人对国家或是朝廷的生存至为重要，所以九五一方面要待之以诚，还要诱之以名利，这时九五还应该要知道如何巧妙运用【大畜】里的两个绝招「童牛之牿」及「豮豕之牙」了。是卦辞里所说“用大牲吉”的意思。此爻的后半段爻辞，则是在强调，如果九五一时没能做好，失去了贤臣，其实还是可以补救的——元永贞！固守正道，三顾茅庐，常期抗战，以不变的真诚去感动对方，说不定就会成功？此爻是说拔萃者应有的理解与做法。此爻的爻变为雷地【豫】之九五，“贞疾，恆不死。”隐喻有时候国家还是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但因为有贤人在位，所以不会那么轻易灭亡；类似这样的贤人，就是所谓的国之栋梁！看一位统治者会不会成功，就看他都用些什么人就可判断。

 

上六：齎咨涕洟，无咎。（上六：如果又是叹息又是涕泪纵横，可以没有过错。）

上六，阴居阴位，不中，得正，与六三暗应。齎，音机，通赍，抱持。咨，音姿，叹息。上六是萃卦的最后一爻，到这里都还没找到工作，是该要痛哭流涕，但也因为他还有心，所以说他应该还是会有机会，故云无咎！例如，苹果公司的创办人乔布斯（Jobs），曾经被自己创办的公司开除，他当时可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反应：一是，既然此地不留人，另有留人处，况且老子钱已经赚得够多了，趁机退休颐养天年也未尝不可；另一是，类似上六所说的“齎咨涕洟“，非常地不甘心，因此痛定思痛，汲取教训，下定决心一定要卷土重来；后来的历史证明他选择了后者，而非看开了的那种类型。又如战国时代的著名纵横家苏秦刚从鬼谷子那里学成出山，起初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得到各国君王的赏识，非常落魄，回到老家还因此被兄弟嫂妹妻妾嘲笑奚落，遂痛下决心苦读，一年之后，再度出山遊说各国，终于能够得到赏识，后卦六国相印而归！此爻是说怀才不遇，痛定思痛的情况。此爻的爻变为天地【否】之上九，“倾否，先否後喜。”暗喻寒冷的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萃卦】里有两个主要的意象，第一个是聚集，也就是营造有利的环境，以吸引大量人才自动到来；第二个是选取，也就是在聚集的人才中挑选出其中最适任的人选。总之，【萃卦】的初步条件就是要造成现代社会学里提到的「群聚效应」（Critical Mass），或是「聚落效应」（Cluster Effect）！而【萃卦】的内容则着重于“拔萃”的做法！萃卦的《彖曰》：「萃，聚也。顺以说，刚中而应，故聚也。」说得有点不太清楚，容易被误导，乍看之下会任为萃卦就只有讲上述的第一个意象，然而萃卦的核心其实是要“拔萃而聚于朝”，是要将朝廷变成人才济济之地，其聚亦有两个层次，可把选取看成是聚贤！

 

萃卦结构是泽地【萃】，除了九四与九五两个阳爻，其他皆为阴爻。据我的观察，两个阳爻是挑选人才的雇用者，而诸阴爻则是各种不同的应聘类型。简述如下：初六，是主客之间曾经有过节，但因为彼此的需要又重新接上线；六二，是主客双方情投意合的类型；六三，是骑驴找马的类型；九四，是能发现千里马的伯乐，或是帝王之师；九五，是很能用贤的人主；上六，是事业遇到瓶颈的类型。请注意，【萃卦】里在找事的阴爻，都不是泛泛之辈，皆为出类拔萃的贤能之士！另外请留意，各个角色之间还有变换的可能，例如：初六被破格提拔可能变成九四，九四失宠或让贤可能变成初六或六三或上六，上六想清楚了就可变成初六或六二或九四，这是《易经》应用时灵活之处，宜略加留意！

 

【大畜】与【萃卦】互为错卦（阴阳替换的卦变），两者皆讲用贤，但方法不同！【大畜】是长期培养、圈养、豢养人才，跟教育也有些关系，【萃卦】则是着重于招揽选拔既有的人才，晋用楚材。这两卦都包含了雇主及应征者双方的观点。（请参考拙作：大畜—养贤之道）

 

矽谷现象：所谓的矽谷或硅谷（Silicon Valley)，是指在美国加州北部，旧金山（San Francisco）东南方约80公里靠近聖荷西（San Jose）一带的地方，因为此地的气候四季如春，风景如画，交通方便，思想自由开放，治安良好，就近还有两所顶级名校史坦福（Stanford Univ.）与伯克莱（UC Berkeley），是以高科技的人才与技术高度集中，过去40年来，有很多的高科技公司在此创建成长，比较知名的有：惠普（HP)，甲骨文（Oracle），苹果（Apple），英特尔（intel），思科（Cisco），谷歌（Google），脸书（Facebook），等等。矽谷就像是一块高科技公司的水草湿地，这里资金多，点子多，人才多，公司多，机会多，对于想在高科技发展的人才极有吸引力，也很适合在此创建高科技公司；而其中出类拔萃的，自然就是拥有最好的人才与创意的公司了！现代的谷歌（Google）或百度的搜索引擎，也可以看成是【萃卦】原理的应用，让你犹如坐拥图书馆，查找资料就在弹指之间，这是现代人做学问不可或缺的利器，为古人所望尘莫及者也！

 

历史上很有名的战国四公子：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齐国的孟尝君田文、赵国的平原君赵胜、楚国的春申君黄歇是知道聚贤的好处，但其实不太了解拔萃之法。所以说他们靠着几位莫名其妙的门客之助，虽然也偶有所成，解决了一些燃眉之急，但都没能找到可为帝王师的九四来辅佐，因此毕竟不能成就王霸之业。

 

為政在人，人存政舉，人亡政息。中興以人才為本。睽之历史，凡是能聚集高档人才的，总能胜过那没有人才的。例如：周文王，刘邦，李世民，朱元璋，曾国藩，都有济济多士为之效劳，遂成其王霸之业！【萃卦】可以看成是极为厉害有效的帝王术，原理十分简单：第一步，设定有利的环境以吸引聚集大量的人才；第二步，再从中挑选其精萃为你效命！马上可应用的例子：中国要在世界金融市场上突围，就必须先在上海或深圳等比较开放先进的地区，参考仿效纽约、伦敦、香港、新加坡等地，设立较上述地区”更为有利”的软硬体环境，来吸引全世界业界的精英到此设立据点，一旦人气及人才聚集，法令规章简化而完备，尽量减少政府干预，降低税率皮费，使之不会滞碍难行；要使其中最有能力的公司及人员来主导其事，当实验成功之后，那很快就可水到渠成，但如果胆小怕事，所用非人，则事倍功半，难有大的成效！

 

燕昭王听了郭隗的建议起用乐毅等贤能之臣以报齐国之恨，很可以看到用贤能的效力之大，使弱如燕国，居然几乎灭了强大的齐国；但同样的燕昭王之子燕惠王基于私怨，听信谗言，陣前換將以骑劫代乐毅，以致功敗垂成，打了个大败仗。燕惠王自己“有孚不终”却质疑乐毅为何不告而别，乐毅回了封《乐毅报燕王书》，是一篇很值得一读再读的千古名文！从这个故事里我们可以看到，人力确实可以回天，所谓「天助自助者」，但是是否做得到”拔萃用贤“这件事，却与天命因素（环境与遭遇）有关：燕昭王未立前曾经受到极大的耻辱，因而立下志報仇雪耻；而燕惠王只是个长于深宫的一介王孙公子，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明乎此，或可谓略窥天人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