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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地 一场春雨过后，窗外的榆树仿佛一夜间又绿了不少，一串串榆钱饱满而又密集地挂满枝头。每一片榆钱都翠绿欲滴，中间鼓鼓地孕育着自己的婴孩。榆钱那丰硕的绿，总是能聚拢起我清甜的回忆。 我是在榆钱成熟的时候出生的，从小就听妈妈说，榆钱熟了，我就长大一岁了。 小时候，我家住在县委家属院里，是两间土坯房带着一个不大的小院，低矮的院墙门是被油漆刷成淡绿色的木门，又窄又小。一进门左边是紧邻着两间房的一个露天灶台，右边是低矮的厨房。还记的昏暗的厨房里有一个天窗，午后的阳光从天窗投射出一束光线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发亮的站在黑暗里的小圆圈。游离的尘埃如同精灵一般在光束中缓慢的翻身，猝不及防，突然就黯然消逝。 每当春雨过后，妈妈带着我和哥哥就去县委大院前面的一片榆树林里，采摘榆钱。院里有一颗歪脖老榆树，长得一点也不高，却结满了鲜嫩的榆钱，妈妈站在地上就能把一些挂满榆钱的老枝撇下来，我和哥哥则坐在地上一边揪着榆钱一边往嘴里塞着，清香中带丝丝甜味，直到吃饱了才跟着妈妈把剩余的树枝带回家。在院子里的灶台上，妈妈生好炉子，烧好水。为了省时，妈妈干脆把榆钱沿树枝迅速捋下来，朵朵榆钱像盛开的花瓣，我和哥哥则把棕褐色小爪子一样的根部摘除，榆钱们就像天女散花一般一片片地散落在筐里，紧接着用清水淘洗一遍，惨一些白面或苞谷面直接上笼蒸。不一会的功夫，诱人的清香就会随着丝丝缕缕白色水蒸气飘溢而出，满院子散发着的春天清新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咽口水。火候合适时只需蒸十分钟，榆钱饭就做好了，可以凉拌吃也可炒着吃。 最好吃的做法莫过于和肉炒到一起，那时家境并不怎么富裕，能经常吃到肉算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还记得我家院子里养了几只鸡，我们经常眼巴巴地盼望着周末的到来，家里就像过节一样，爸爸会宰一只鸡改善伙食，把鸡油干煸出油水，再放入提前蒸好的榆钱翻炒，再配上几块提前炒熟的土鸡肉，直到榆钱焦黄香嫩，就可以出锅了，别提那滋味有多香。如遇生日当天，能吃一顿肉炒榆钱饭再配一碗长寿面，便是最丰盛的大餐了。 上小学的时候，我家搬到了楼房，那是县里最早盖的政府住宅楼之一。楼后面便是操场，操场正式的名字是“县体育场”，它东面紧邻我的学校，县二小和二中，操场整个东边和北边在边界处是种有榆树林的树田子。操场是每天我玩耍的地方，有年少时的美好回忆，就会有操场的影子。后来操场又成了我的家。 我的姥爷，早些年从河南老家来新疆，一直住在舅舅家里没事干闲着着急，爸爸就给找了份看护操场的工作，让姥爷有了份颇为体面的工作，收入不多却踏实而稳定。操场西面的几间闲置的放体育器材的平房经过简单的收拾就成了姥爷的家。小姨在没有结婚前一直陪伴着姥爷，住在操场的家里，于是操场也就变成了我的家。 偶尔周末的晚上，操场门口灶台前会灯火通明，那是我们的家庭聚会，几个舅舅和小姨也很孝敬姥爷，好吃好喝的都带过来，门前摆着的大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炉膛里的火光欢快地跳跃着，锅里炖煮的羊肉呼呼冒着热气，烤肉槽子上炭火明亮，烟雾缭绕，香气四溢。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操场上，那灯光和星星一起点亮了操场宁静的夜空。 尤其每年在榆钱成熟的那段时间，勤劳能干的二舅妈就会直接跑到操场的榆树林里，爬到树上采摘树梢上长势最好的榆钱，我和小姨、舅妈一起就直接在操场爷爷家门口的大灶台上忙碌上大半天，蒸上满满的几大笼榆钱饭，够全家人十几口吃上好几顿。 一排排榆树像战士一样守护着操场，姥爷又像看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守护着榆树，我吃着由姥爷辛勤浇灌长大的榆树上的榆钱，心里溢满了幸福。 后来小姨结婚嫁人了，便离开了家。姥爷一人孤零零住在操场的家里，哪也不愿去。于是我和哥哥经常给姥爷送饭。有事没事总去姥爷家看看，去操场上走几圈散散步。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直到2009年的夏天，姥爷去世了，才真正离开了他居住了十几年的操场的家。 再后来我在乌鲁木齐工作居住，父母退休后也搬了家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回县城的次数少之又少，每次探亲都是来去匆匆，几乎很少再去操场了。几年前，当我听家人说，随着县城的建设与规划，昔日的操场已不复存在了，操场周围的榆树林也早已被砍伐光了，取而代之在它上面矗立着的是一幢幢拔地而起的新住宅楼。 直到现在，我的几个舅妈们都知道我爱吃榆钱饭，于是每年榆钱成熟的时候，都特意早早的去远离县城郊外的农村，去那些没有打过农药的，而且远离空气污染的榆树上采摘榆钱，依旧蒸好很多榆钱饭，或者打电话让我们回去吃，或者是将冷冻好的几大袋榆钱饭托人送到我家里来，让我冻到冰箱里慢慢吃。每当我从冰箱拿出榆钱饭都小心翼翼，当菜一样品尝,舍不得多吃。榆钱饭已成为我最珍爱的美味佳肴，成为我成长中一份珍贵的礼物。 作者：孙地，女，出生于新疆，文学爱好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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