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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笔老人 孤独守望--于建

 老北京的记忆 2018-05-08

  英雄金笔厂出让49%股权的事儿也传到了张广义老人的耳朵里,他听到后不住地叹息,之后是祝福:“希望这英雄金笔厂能有一个好的未来,这可是在咱们国内数得着的大钢笔品牌。”张广义老人今年82岁,他守着自己的“广义修笔店”已经有数十年。这一辈子,他都在和钢笔打交道,而他又有着怎样的钢笔故事?

  “半厘小肆客争临,笔好人诚惬众心”

  一辈子和钢笔打交道——

  “半厘小肆客争临,笔好人诚惬众心”

  东四南大街,张广义老人的修笔店就在这里。修笔店周围大多是花花绿绿的服装店,广义修笔店独树一帜列在其中,一种文风自然而然地在这条街上蔓延。冬日的一个下午,我来找张广义老人,因为他是被媒体称之为“京城最后的修笔师傅”,而他的店也是京城里面为数不多的修笔店了。的确,现在用钢笔写字的人又有多少?探访的时候,我心里也有些忐忑,害怕这个店已经不在,害怕没人会坚持守着这门手艺。

  钢笔店还在!我贸然地推开门,屋里面坐着一位安详的老人,眼光十分柔和,他抬眼对我说:“修笔的吗?”我说:“我是记者,来听听您的故事。”老人笑了:“我哪有什么故事?一辈子就和钢笔打交道了。”修笔店所在地方是一栋老屋,张广义老人说,这屋子都有百年的历史了,层高很高,但是没有暖气。一台电暖器就摆在张广义老人的脚边。不过屋里很温暖,因为这里有一个让人温暖的老人,他用自己的手艺温暖着一个个来修笔的顾客。

  北京市劳动模范、全国先进个体劳动者、全国商业系统劳动模范等一大堆荣誉奖状、证书都在墙上挂着。墙上还挂有文物学者王世襄题写的一首诗:“半厘小肆客争临,笔好人诚惬众心,若问缘何常灿烂,只因骨内有真金。” 屋里面也弥漫着旧时光的氛围——用了40年的1米高的柜台上摆着出售的几十种钢笔,还有怀旧电视剧里才见的四喇叭收录机、永久牌自行车……

  听一位来修笔的顾客说,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但是店铺内的陈设却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张简单的木案,还是那台打磨笔尖的电机,还是那盏昏黄的铁制台灯,最重要的还是老人的手艺好,服务好,“钢笔出了小毛病,老人都不收钱的,他人特别的好。”

  我问张广义老人,现在对钢笔是什么样的感情?老人说:“这顾客来修钢笔,就像是来给自己的孩子看病,我特别害怕别人会失望,这就是我对钢笔的感情,希望我手下的钢笔都能得到很好的应用。”

  “拎皮包的,

  不是干部就是修钢笔的”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

  “拎皮包的,

  不是干部就是修钢笔的”

  张广义的父亲以前也开店,但主要是经营钢笔,修笔只是捎带手的活儿。那么,张广义又是怎么学会修笔的呢?他说,这全靠自己琢磨出来的。从17岁开始,张广义就在父亲的店里摸索着修笔,从简单的更换小零件,直到换笔尖、为摔弯了的笔尖“整形”,而这一修就是数十年。“广义修笔店”的招牌何时挂起?据张广义老人回忆,最初的“广义修笔店”招牌是白底黑字:在一块刷成白色的木板上,手写体的“广义修笔店”飘逸潇洒,简单而不失庄重。

  张广义说,修笔行业最为兴盛的时期是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时,钢笔代表一种时尚,一种潮流——当时无论是哪个职业的人都爱在上衣口袋里“别”一支闪着光亮的钢笔,因为那意味着“拉风”,意味着“有文化”,甚至男女青年谈朋友,一支钢笔都会成为很珍贵的定情物。那时的人珍视钢笔、喜欢用钢笔写字,修笔店也就跟着“火”起来。张广义记得,那时,京城大大小小的修笔店不下二十来家,而且都坐落在繁华的前门、西单、新街口等商街上。“除了固定的店,还有很多修笔匠用皮包装着修笔工具走街串巷,当时人们开玩笑说拎皮包的,不是干部就是修钢笔的。”

  现在用钢笔的人还多吗?来修笔的人还多吗?我将这两个问题抛给张广义老人时,他说:“前几天我听说一个小学要求要用钢笔写作业,我听着就很高兴,现在多少人提笔忘字啊。”而前来修笔的人在张广义老人看来却是逐年减少了,当天要不是有人来取修好的笔,他就不过来了,因为当天年岁已高的他有点头晕。不过在等候顾客前来取笔的时间内,修笔店来了一位顾客。虽然有些不舒服,但张广义老人还是很认真地接待了这名顾客,他又开启那台古老的电机,在强光的照耀下开始给顾客修笔,也就一两分钟的工夫,笔尖就修好了,“不要钱,小毛病。”顾客有些不好意思,再三表示要给钱,老人最后还是婉拒了。

  不过修笔店的经营状况现在并不好。张广义老人说,如果店里不卖钢笔的话,就靠修笔的生意,连生活都维持不了。那么,修笔店的未来在哪里?老人有些悲凉地说:“或许我不在了,这店就关了。”不过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接力下去,毕竟这还算一门手艺。

  “我也曾经收过徒弟,但是现在都转行了”

  “点尖”绝活已失传——

  “我也曾经收过徒弟,但是现在都转行了”

  张广义老人曾有个绝活,那就是修笔行业中的“点尖”技术,但是这个绝活也随着老先生眼睛变花而彻底失传,“曾有人劝我收个徒弟,我也曾经收过徒弟,但是现在都转行了,这个行当不赚钱啊,怎么养活家人啊,养活自己都难啊。”声音中满是遗憾,但是张广义老人这个绝活是让人惊叹的,他介绍说——所谓“点尖“,就是金笔掉到地上、摔掉了笔尖上铱金的小颗粒后,修笔匠再把这个小颗粒焊上。这道工艺在笔厂里都是激光加工,可张广义全是手工操作。不过,老人修笔有个原则,能不换笔尖尽量不换,除非笔尖断了。他有一双妙手回春的“神手”,在修笔时总拿着一块薄钢片,在一块放大镜下,变形了的笔尖经他一拨弄,立刻重生了。

  张广义老人说,以前自己“点尖”用的材料都是从德国进口的铂金材料,很顺滑也很耐磨,可以写上几十年。不过,过了50岁之后,他发觉自己的眼力不行了,干不了了。 多年前,他曾经给一个顾客的派克笔“点尖”,让顾客极为满意,但是后来顾客又上门请他给自己的钢笔点尖,可是张广义老人发现自己的视力下降点不了尖了。他对我说:“这修笔店我能支撑一天算一天吧,总算是对别人有些帮助,就行了。”据说,这个店铺的租金很贵,也有人想转租,但是张广义老人都拒绝了,他要守着自己的这个店,守着自己的钢笔人生,“一辈子,离不开了,真要我完全放弃这个店,肯定舍不得。”

  是啊,数十年来,张广义老人和钢笔联系在一起。仔细观察老人的手,会发现他的大拇指有些特别。原来由于在修钢笔的时候,卸笔尖太吃力,老人的两个大拇指开裂很严重,以至于后来在修钢笔的时候,他不得不戴上两个橡胶指套,“刚开始我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不愿意戴,可不戴不行,因为裂得太厉害。”老人还告诉我,以前修笔繁忙的时候,他每次修笔店关门后,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几十年下来,因为天天与钢笔和碳素墨水打交道,“如果十个手指头搓掉了皮,估计里面的肉也是黑色的了。”老人幽默地说。

  在给顾客修钢笔的时候,张广义老人还爱和顾客聊天。几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顾客的钢笔在张师傅的手上修好,也有不少人的故事在小店里流传,也有顾客将张广义老人的故事向外流传。有的顾客拿来祖传老金笔,老人一看实在修不了,他就会叮嘱顾客几句:“好好保存,老人留下的物件代表一个年代,这笔不好找了。”也有小孩子来修笔的,他免不了要向小孩子絮叨,不要用碳素墨水,它会把笔芯滞住,“要多用钢笔写字啊,字如其人啊!”也有名人来这儿修过钢笔,张广义老人说:“新凤霞就来我这里修过笔。”其实,还有不少部长一级的高官慕名找到他修笔,“其实我也不认识,都是修好了,他们的司机来拿笔时才会跟我说起,我才恍然大悟。”

  去找张广义聊天的那个下午,那个来取笔的顾客一直没来。老人就眯着眼睛跟我讲他的故事,偶尔有顾客来修笔,他就精神起来,立刻恢复工作的状态。只是等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那顾客还没来。老人也不着急,就坐在椅子上等,“他说要来,我就要等,如果不来,就是有别的事儿了。”老人等待的何止是一名来取笔的顾客,他在等待自己的钢笔情怀变得醇厚而又永久。J180

  于建 摄 J180

  (原标题:修笔老人 孤独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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