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教和原始苯教不是两回事,而是同一个宗教的不同称谓。要说有区别,只是萨满教没有祖师,没有传世经典,依靠口口相传延续着。由于没有经典,自然也就没有了共同的祖师,但在教义、手段及特征上,萨满教和苯教是完全一样的。 苯教的祖师叫“辛饶弥沃”,是他把原始苯教发展成了雍仲苯教。苯教的另一个名称叫“东巴教”,纳西人就信奉东巴教,其祖师名叫“东巴辛饶”或“丁巴什罗”,与记载中的苯教祖师实为同一人。 萨满教、苯教共有的最基本的教义是万物有灵,灵魂可以互相依附,不断地转世再生。苯教典籍《常用星算宝瓶》甚至说,远古西藏五大氏族的寄魂动物各不相同:董氏属土,寄魂于鹿;竹氏属水,寄魂于牦牛;扎氏属金,寄魂于野驴;廓氏属火,寄魂于山羊;噶氏属木,寄魂于绵羊。苯教巫师会依此去找寻、寄存死者的亡灵。 萨满教和苯教最重要的特点是极其重视享祭,以杀牲献祭为沟通天地、取悦神灵的手段。对此,我们只要看看苯教典籍《空行智慧胜海传》的记载就可基本明白,其曰: 众苯波为国王社稷祭祀,聚于角姆林桑,众僧侣聚于林吉,众班智达聚于旦正林。苯波们说:为国王祭祀,需一公鹿,一母鹿,要有犏牛、绵羊、山羊,公母各千只。还要国王衣冠。这些国王都及时送到了。苯波们又说:还需八种酒,九种粮食。国王及时补齐。国王、嫔妃及众大臣,都来观看苯波使法。只见中间排列苯波的克巴(智者)九人,左右是力士和其它队列。众乔约巴(副手)持刀,直本(洗礼师)捧着盛满清水的金盆,对牺牲洗礼。那苯(黑巫)念诵咒语。西苯(黄巫)与鬼神问答。兴苯(辛师)把公鹿的头颅砍下。三千头母羊、母牛等被活活砍下四肢。马、黄牛、牦牛、骡、狗、鸡、猪等的肉祭祀方式各有所不同。秀苯(侍从)们将马、牛、羊的肉分开。塞苯(刀斧师)将牛羊肉肢解。帐苯点数记载。查色巴(接血者)用铜器接血,放在皮张上,再将牛羊肉放上。然后念诵苯。国王嫔妃和众臣似不喜欢这种做法,但见血气上升,雾气象彩虹,并响起何劣、哈哈的怪声。苯波们说,这是雍仲神在召唤福运…… 上文描述的是古代藏地每年秋季要举行的“牡鹿孤角”祭礼场景。这种血祭亦叫“红祭”或“血肉供”。古代,较为隆重的祭奠都需有人牲,即杀人献祭。这也是萨满教的特征。了解这一点之后,我们才会真正理解殷墟为什么埋藏着如此多的人牲遗骸! 苯教观念中,人牲亦可用作赎身。苯教文献《钥匙》记载,一个名叫“赤香”的小国王子得了疾病,苯教巫师认为疾病甚为严重,为驱魔治病,巫师将王子的一个名叫作“赤树”的侍从杀了献祭,以为王子之赎身。 关于萨满教与原始苯教的关系,有一个非常直观点,这就是古代西藏苯教巫师的法服。古代藏地巫师的法服是一种条状百叶裙。如今,一些苯教经幢还制作成百叶裙之状,如图:
四川金川昌都罗尔布寺边的彩条经幡,正是原始苯教的遗迹
罗尔布寺是一座非常著名的苯教古寺,始建于公元三世纪。在古代,苯教僧侣的法服就是这种条状裙子或袍子。据传古代东女国的男子都穿这种百叶裙。特点是片与片之间不能相连,要一条条垂下来。
古滇国王墓出土穿着百叶裙的鎏金铜人,出土于云南晋宁石寨山遗址
晋宁石寨山遗址墓葬年代约为战国末期。四个头戴尖顶高帽的金人就是当时苯教高级巫师的写照,都以猴脸、猪鼻造型,屁股后拖着一条金丝猴才有的大尾巴,腰别铜镜,手摇铃铛,边舞边唱,正在祈禳作法。 注意,这些金巫都穿着百叶裙,下垂的条带被清晰刻画出来了。笔者已经指出,历史上大大小小的“古滇国”皆是由青藏高原上的古羌人南下建立的,统治者都是原始苯教背景。 现代民族学资料库保存的东北亚萨满着法衣照片
国家博物馆展出的北方民族萨满法服
现代民族学资料库保存的东北亚萨满着法衣照片
布里亚特萨满服饰,来自《萨满历史上罕见的照片》
古代东北亚森林民族的萨满的法服,一律都是条状裙子。胸前必有铜镜,在萨满教观念中,镜子不是用来梳洗的,而是用来照见鬼魂的。萨满作法时,通常要戴上狰狞的面具,这时萨满就立即处在了神与人之间的中介状态,鬼神依附在他身上,通过他的话语传递上的旨意,一旦卸了面具,他就与常人没有区别了。条状萨满服就是萨满教源头在青藏高原上的最直接的证据。 在苯教、萨满教观念中,人死后灵魂变成鬼魂,有些会游荡在人间,成为疾病、灾祸的制造者。藏语把这种喜欢作恶的鬼魂叫“狃乌”,只有法术高强的巫师才能降服消除它们。这些巫师先是把鬼的灵叫来,把它拴住,钉在地上,然后召唤野狼、野狐把它吃了。 藏语“萨满”的本义是“地王、地人”。今天蒙古语中,萨满已变成女巫师的称谓(男巫师叫作“卜”或“卜额”)。但古代并非如此,萨满是男的。南宋《三朝北盟汇编》卷三有言曰:“兀事(完颜希尹)奸猾而有才……国人号为珊蛮。珊蛮者,女真语巫妪也,以其通便如神。粘罕(可汗)以下,皆莫之能及。” 这可能是“萨满”(珊蛮)在汉文史书中的首次出现。“兀事”是金国丞相和元帅的名号,女真语实是“豕”的尊称读法,本义是公野猪。
西藏日土塔康巴岩画中的苯教巫师形象,他们都穿着萨满巫师的百叶裙,岩画已有5千年以上的历史
在满洲人的萨满祭祀中,萨满巫师对着神案跳起祭神舞,他们手打抓鼓,甩动腰铃,边舞边唱。其曲调有请神调、背灯调、勃勃神调等,皆深沉热烈。使用器物有哈利玛力(响刀)、同肯(抬鼓)、洪乌(晃铃)、西沙(腰铃)、尼玛琴(抓鼓)、嚓拉器(扎板)等,这些器物都与藏地苯教查玛舞使用的器物非常相似。 纳西族把他们的东巴教巫师叫作“苯波”或“古许”,有大量的用奇特象形文字写成的东巴教典籍传世,经文中记载的天神六百个,地神六百个,恶神六百个,还有法力高超的古代巫师二百五十个。纳西族的祭祀典礼总是以迎请“什日”(豕山)天神和为乌鸦喂食开始,并以“煨柴供施”结束,与北方民族的萨满祭祀仪式几乎没有区别。 奥地利藏学家内贝斯基《西藏的神灵和鬼怪》说,西藏早期巫师所用的法器与西伯利亚地区信仰萨满教的特伦吉特人,多尔干斯人,通古斯人的同类物品非常相似。苯教描述的神灵与信仰萨满教的高尔丹人(Gold),瓦固尔人(Woguls),雅库特人(Yakuts)的神怪基本相同。苯教认为数字十三、九、七具有神秘含义,这与西伯利亚鞑靼人,布鲁特人,阿尔泰人关于数字的概念是一样的。笔者以为,这些都是萨满教来自原始苯教的可靠证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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