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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是我们神经的延伸,但我们并不理解它——读《理解媒介》

 寻找爱的影迹 2018-06-09


沉思录之前跟读者们说好要推出书评栏目,内容是准备了一些,不过怎么把这个栏目做好,既能达到与大家一起读书进步的目的,又能增加跟大家的互动交流,我们还需要摸索。今天先试试水,请大家积极留言,并给我们建议,感谢。


因为很多读者表示对传播学很感兴趣,今天我们介绍给大家的是加拿大媒介理论家麦克卢汉的《理解媒介》。




麦克卢汉耸耸肩


六十年代的北美,麦克卢汉出版了一本书,旋即在当时的主流传播学界引起轩然大波。


这本书叫《理解媒介》,从此火得一塌糊涂。


有人说,你麦克卢汉一个大学里的文学系的老师,怎么就成了媒介环境学教父了呢?主流学界上来就把他的著作批判了一番,原因在于老麦把话说得离奇晦涩,简直是一派胡言,既无法拿实证数据说话,又不讲求逻辑和概念分析。


相反,他的研究更像是继承了尼采式的言说,一种直觉、艺术、象征、挥发、回溯、交融、非线性的思维方式——麦克卢汉式的言说让做实证分析的学究静不下心,眼镜都快掉下来了,细想还是有些道理,但又忍不住追问,放在今天就是一句话:“你说这话是要负责任的!”


老麦回应道:“我不解释,我只探索。”(亦可理解为:诸位随意。我高兴就好。)



啊不对放错图了





麦克卢汉为什么惹来如此多的争议?在他们的时代,看似是学术圈各大门派里的大佬对小生另辟蹊径的视角和不守规矩的不满、质疑或附议,以此维护本门派在历史上的正统位置。


然而谁也没料到,一个以逻辑建构的印刷时代轰然坍塌了。


人类开始恐慌,怀揣着普遍不适,跌撞在波动的电子环境中。麦克卢汉,这位古登堡黄昏下的游吟诗人,他隐约从媒介里察觉到了人类时代性的悲剧,仅仅是向前跨出去了一步,信息从四面八方袭来,我们被深度地卷入了后人类的赛博空间。再也无法回来了。


这一步,就是重新理解媒介。



媒介、技术与主体


对于麦克卢汉来说,媒介的概念首先要宽泛的多,不仅是一种承载信息的平台,更重要的是对于人类身体感官的装载及其“比例”之间的调控。


譬如灯泡是一种媒介,它使得人的眼睛和阅读功能在夜晚得到了延伸;譬如轮子是一种媒介,它使得人的足部得到延伸;譬如衣服是一种媒介,它使得人的皮肤得到了延伸……


传统的媒介虽然能够延伸感官,但是人的感官却被限制在一个无法互动且没有集体意识的封闭系统里。我们的文化栖息地,仅仅是一个容器。所以老麦说,电子媒介是个好东西呀,它把人的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和外化,培养出一个活生生的有机体,(貌似他没认真学过生物学,然而也不妨碍他的天才)。



从电报、广播、电话、电脑到互联网这一历程里,我们将神经系统逐渐穿在了皮肤之外,与他人的神经汇成一体。电子媒介铺就了整个隐蔽无形的舞台,当电子光波网络将整个地球覆盖,地球变成了人造的环境,全人类就是我们的肌肤。


有意思的是,当我们意识到了媒介早已变成我们赖以生存的一种环境,并且永远没有机会脱离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必须去思考一种媒介如何塑造我们的思维和感觉,乃至如何塑造一个文明。在麦克卢汉看来,那些从媒介上的“内容”去考察对受众的影响的尝试,完全是“不去考察飞机场对城市组织的塑造,而去考察飞机上运输的货物对城市的影响”的本末倒置,因为“媒介”本身就是一种“讯息”。并且你无法不接收。


媒介即讯息。这句话太有名了。我猜想,麦克卢汉写下这句话有两个意思:


一,这是一种修辞术,我麦克卢汉不过是当即吟了一句诗而已——为了更好的传播效果。如果我写书要逐条分析,线性贯穿,讲事实,摆道理,这显然与我所预言的未来的文化状况不相符合,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要从我做起。


二,解释起来有点绕,任何媒介都是一种“内容”,任何媒介的“内容”的都是另一种媒介。举个栗子,古登堡印刷机统治下的西方,印刷品是普遍媒介,而它的下级媒介则是拼音文字,为了适应接收信息,视觉被推为感官最高的等级,也迫使其它感官无意识地萎缩。


我们应当注意到,印刷术最重要的特征是它的可重复性:代表了无限生产的视觉性表述。它的语法是从左到右的、逻辑的、线性的、分割的编排,媒介的语法规则一度决定了其内容生产的方向,是个人主义的、专门化的,它助推了一系列的现象的兴起:宗教改革、因果观念、笛卡尔和牛顿的宇宙观、艺术的透视原理……


电子媒介(互联网)就不同了,它的“内容”包含了文字以外更丰富的东西,我们将在媒介提供的声觉空间里重获口头文化与触觉文化,如同回归遥远的部落社会时期的感官优雅的状态——从这一方面来说,后现代下的部落文明要比同质化的现代都市文明要略胜那么一小筹。



麦克卢汉去世于古登堡时代的黄昏,也是互联网时代的前夕,他也许想象不到,又仿佛能在他留下的行文风格中找到了踪迹,有一种名为微博的新媒体,人们已经习惯它所附带新闻的报道的语法。奇怪的是,视觉的统治地位并没有如想象般被打破,注意力成为了流量的来源之一;


下级媒介口语化的人际传播是谣言滋生的温床,也掀起了一波又一波娱乐浪潮;海量碎片化的消费信息不断切割着延伸而来的其他感官,我们的感官就是流量式的,而难以忍受停留和冗长的阅读。还有一种叫微信的新媒体,它是触觉的延伸——你仿佛可以看到咪蒙们的秘诀,触觉让你能够加速卷入阅读及退出。


在读麦克卢汉的时候,除了被马赛克般并置的观点密集轰炸以外,我的脑海中反复浮现几个熟悉词汇,比如机械唯物主义、技术决定论,事实上,我们现在理解的“麦克卢汉”已经被后来散发着乐观气息的资本家以及旗下的宣传家们带歪了,他们一遍一遍地从麦克卢汉的文本中汲取着第三次浪潮的奇观性和合法性。



然而在笔者认为,麦克卢汉的意义不在于他已经实现的部分,甚至不在于他的高瞻远瞩,而是他站在他的时代,揭示了技术和人类固有的共生关系。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只是到了电子媒介时代人们才得以发现自己与机械的婚姻关系,而揭示这些是时代的需要,在此之前主体已被颠倒多次,有的时候不是人利用了技术,恰恰相反,人也可能仅仅是机器的性器官,像蜜蜂恰恰补充了植物世界的性器官一样。


从社会学的想象力来看,老麦的叙事和他后来的鼓吹者们修饰了八十年代以来西方后工业革命与全球资本主义的加剧的进程里,过去的贸易、文化认同的疆界都在消融,而在其中回荡着迷人而令人兴奋的赛博空间迷思的序曲。



数字时代的“预言家”:迷思、权力与新媒体


半个世纪过去了,如今“移动互联网改变生活”、“全球同步一体化”,基本印证了麦克卢汉的先见之明,按照多数人后知后觉的惯例,我们把他推举为数字时代的“预言家”。


虽然至今还有学者在“追杀”他的论断,但是为他辩护的人也越来越多。同时,他的论断为现在各种清新脱俗的技术乐观主义提供了线索和渊源,使技术上升为文明迷思(神话)。



比如某脸盲总裁的人工智能·共产主义论。


所谓迷思,是说通过编造意义,激活个体和社会的叙事,将技术的功效转化为集体信仰。波兹曼说:“无论我们如何称呼自己,我们都是造神的物种”(1996.6),从本质上而言,这种技术迷思是排斥政治的,西方的技术史学家发现,过去我们所发明的机器源于一种强烈的宗教信仰,如今则是数字精英们钟爱的政治终结论。


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起,借麦克卢汉的东风,美国(毕竟是新自由主义的发祥地)的历史尤其钟爱充满了制造技术乐观主义所编制对技术乌托邦的想象,无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用所描绘的用数字构建的超越日常生活的,随心所欲的,将理性与“舞动的真实”相结合的赛博空间,或是弗里德曼世纪末在著作里阐释的“技术与信息民主化”创造“超级权利的个体”,再到当下所有对于新媒体的“新”的定义(人人是生产者,人人是传播者、多极化、去中心化),附着了种种创新与希望,不同版本的神话以各种面目出现,这种倾向将未来视作逻辑、线性进步的过程,究其本质,是资本增殖的强烈愿望。


也就是说,从八十年代以来,美国主导了全球化,在市场扩张同时形成了新的意识形态——技术全球主义,这种技术乐观的赞助来自冷战结束后的股票交易所。“信息传播与金融资本的交媾修饰了数字资本主义的形象”。


最后,我们如何看待技术乐观主义呢?


信息技术不能被简单的还原为一种工具,技术性能本身被带入了社会语境之后,就不可能不参加社会的建构。借助技术性能而产生的神话,最终难以逃脱意识形态的扭曲。


借用老麦的话,对如今的我们来说,互联网是我们神经的延伸,但我们并不理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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