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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问情

 汐钰文艺范 2018-06-12

  对远离乡村的人来说,乡愁内容丰富又是有焦点的:或思念哪一个小村庄的炊烟袅袅,或怀念村边的小河细流,或想念房前屋后的一草一木,当然更有亲人朋友。不管如何,汉语用“思乡之情”的“乡”来表述,十分准确妥帖——总是包含或接近着广阔原野的乡镇村庄。唐、宋以前另论,尔后至今,乡的定义都指县以下的行政区划。鲁迅的小说《故乡》,更是把故乡描绘成“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等等过目难忘的画面。

  然而,对离开津门的游子来讲,用“思乡”这个词写天津,常就感觉有些不准——没有山野,没有庄稼,没有村庄,只有楼房、街道、商店、人流、车辆,怎能用一个“乡”字来概括呢?于是,出生在北京、上海、天津的作家,写到“思乡”时,往往会想办法绕开一点,以使自己的心理和文字能顺畅些。比如我离开天津近五十年了,思乡之情无时不在,但我也要写得巧妙些,故想用“故园”二字,把自己在津门的往事讲一讲——当然也寓意了天津早于中国近代之初就从传统乡村脱离出来,变成了更方便人们生活的另一种家园。

  我的故园也是有焦点的。我在天津出生,过了十八岁生日不久,就销了户口,去塞外插队,变成他乡人。十八年里,我的第一个故园,是老城里一个叫“解元里”的胡同,我在那儿生活了八年。

  元,意为首。那就先说老城里,又称老城厢。“东门里,拜文庙,一品香,槽子糕”。这是指东门里大街至东马路十字路口两边的标志性建筑与商店。由此往南一箭之遥,有条二道街,内里有实巷(死胡同)解元里。我在这里长到七岁时上学,我的学校是南马路小学。

  老何原先不知,乾隆年间,清廷命令各省会成立官办书院,“于学宫之外,另建肄业之所,礼聘名儒掌教”。乾隆十二年(1747),盐商查为义捐出今鼓楼南大街废宅基地一块,经盐运使卢见曾请准,用银2400余两建成讲堂、山长室、学舍等共64间,取名“问津书院”。

  民国初期,大约在1911年至1915年间,问津书院改名天津民立第二小学堂,当时袁世凯手书匾额一块,悬挂在大门口。1926年改为“私立第二小学”。1937年又易名为“问津小学”。1956年人民政府接管后改名为“南门里小学”。

  南马路小学和南门里小学,从方位上是两个小学。我是1958年在南马路小学上学,每日从解元里走街钻巷到学校,学校东侧是中级人民法院。顾名思义,南马路小学门外就是南马路。四方的校门,进去一个长条院子,一溜青砖平房是教室,室内小窗户高高的,光线很差,不时传来有轨电车的叮当声。给我的感觉,这里很像法院班房改造的。我不怎么喜欢那个学校,那里没有什么吸引我的内容。我想包括我的父母,可能都不知道还有个从问津书院演变来的南门里小学。那个时代,家长对孩子的学习是不当回事的,在哪念书,念什么,身处大跃进大炼钢铁的年代,除了必须完成的捡废铁的任务是硬性的,语文算术的成绩又有什么了不起?

  天津老城里,是天津唯一一处街向正南正北并曾被城墙包围的地方——即使城墙早已拆除变成东西南北马路;但在近代天津的发展中,这块老城厢宝地,亦无可奈何地被时代悄悄撂在了后面。解元里在本世纪拆迁改造前,我去过,许多昔日邻居仍在。望着短巷残墙,我惊讶他们如何在这里度过这么多年。这就是我当年恋恋不舍的故园吗?

  问津书院是天津老城的文化源脉之一,老何无缘得见,然毕竟曾同处一城,鼓楼春夜,可问东风有意;小巷陋门,安知解元故里……老城厢,我的记忆;解元里,我的故园。离开了你,让我思念;消失了你,让我惆怅。而走在由你身上升成的新街,又想起郭沫若《女神》中涅槃后的凤凰……

  乾隆年间建立的问津书院已经远去,如今位于河北区巷肆的创意产业园,续接上老的问津书院文化脉络的新的问津书院成立已近五载。作为天津市的文化名片之一,问津书院在近五个春秋里的书刊文章,为天津的文化长卷继续增砖加瓦。感谢问津书院不断将作品寄来,让我在遥远的大山里喜读受益。然后愈发强烈地增添了故园情怀,这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而是对故园文化割舍不断的亲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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