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例》的作者是谁?讨论已有数百年,本文不再辞费。肯定的一点是,不论作者是谁,而《伤寒例》却是赵开美翻刻宋本《伤寒论》中不可分割,不可缺略的内容。既然近百年来,研究《伤寒论》的人都在自称是以赵刻宋本为依据,那么赵刻宋本《伤寒论》中的《伤寒例》当然应该是研究的内容。但,《伤寒论》研究史表明,《伤寒例》作为《伤寒论》的“例”,还有待进一步深入地校读、研究。本文仅就“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决病法”试诠释之,以就方家教正。
【原文】立春正月节斗指艮
清明三月节指乙
芒种五月节指丙
立秋七月节指坤
寒露九月节指辛
大雪十一月节指壬冬至十一月中指子
二十四气,节有十二,中气有十二,五日为一候,气亦同,合有七十二候,决病生死,此须洞解之也。 《阴阳大论》云:春气温和,夏气暑热,秋气清凉,冬气冰列(按,律以上下文例作冽是),此则四时正气之序也。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固密,则不伤于寒,触冒之者,乃名伤寒耳。其伤于四时之气,皆能为病,以伤寒为毒者,以其最成杀厉之气也。中而即病者,名曰伤寒。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暑病者,热极重于温也。是以辛苦之人,春夏多温热病者,皆由冬时触寒所致,非时行之气也。凡时行者,春时应暖而反大寒,夏时应热而反大凉,秋时应凉而反大热,冬时应寒而反大温,此非其时而有其气,是以一岁之中,长幼之病多相似者,此则时行之气也。夫欲候知四时正气为病及时行疫气之法,皆当按斗历占之。九月霜降节后宜渐寒,向冬大寒,至正月雨水节后宜解也。所以谓之雨水者,以冰雪解而为雨水故也。至惊蛰二月节后,气渐和暖,向夏大热,至秋便凉。从霜降以后,至春分以前,凡有触冒霜露,体中寒即病者,谓之伤寒也。九月十月寒气尚微,为病则轻,十一月十二月寒冽已严,为病则重。正月二月寒渐将解,为病亦轻。此以冬时不调,适有伤寒之人,即为病也。其冬有非节之暖者,名为冬温。冬温之毒与伤寒大异,冬温复有先后,更相重沓,亦有轻重,为治不同,证如后章。从立春节后,其中无暴大寒又不冰雪,而有人壮热为病者,此属春时阳气发于冬时伏寒,亦为温病。从春分以后至秋分节前,天有暴寒者,皆为时行寒疫也。三月四月或有暴寒,其时阳气尚弱,为寒所折,病热犹轻。五月六月阳气已盛,为寒所折,病热则重。七月八月阳气已衰,为寒所折,病热亦微,其病与温及暑病相似,但治有殊耳。十五日得一气,于四时之中,一时有六气,四六名为二十四气。然气候亦有应至仍不至,或有未应至而至者,或有至而太过者,皆成病气也。但天地动静,阴阳鼓击者,各正一气耳。是以彼春之暖,为夏之暑;彼秋之忿,为冬之怒。是故冬至之后,一阳爻升,一阴爻降也;夏至之后,一阳气下,一阴气上也。斯则冬夏二至,阴阳合也。春秋二分,阴阳离也。阴阳交易,人变病焉。此君子春夏养阳,秋冬养阴,顺天地之刚柔也。小人触冒,必婴暴疹。须知毒烈之气,留在何经,而发何病,详而取之。是以春伤于风,夏必飧泄;夏伤于暑,秋必病疟;秋伤于湿,冬必咳嗽;冬伤于寒,春必病温。此必然之道,可不审明之?伤寒之病,逐日浅深,以施方治。今世人伤寒,或始不早治,或治不对病,或日数久淹,困乃告医,医人又不依次第而治之,则不中病,皆宜临时消息制方,无不效也。今搜采仲景旧论,录其证候、诊脉声色、对病真方有神验者,拟防世急也。 上述原文是《伤寒例》的开篇,可分为两部分讨论。第一部分是十二个月二十四节气配天干地支,条分缕析,体现出天地气候寒热的变化规律。第二部分是对第一部分的解说,强调人或人体对天地四时八节七十二候气候变化的适应,气候正常与异常对人或人体的影响。为讨论方便,本文对两部分分别诠释之。 1 二十四节气与四维、八干、十二支相应解 第一部分分列四时八节二十四节气与四维、八干、十二支的关系,强调天人相应,为后文阐述人体在不同的四时背景下,感受不同的外邪后,引发多种不同的外感病进行理论上的铺垫。
四时八节七十二候是古代历法中的术语。历法史研究认为,二十四节气是黄河流域中原地区先民根据农耕需要,在生产劳动中总结出来的反映季节寒热、物候现象、气候变化、降水多寡的历法成就。在中国历法史研究中,有学者据《尚书》推算,认为殷商时代即已能测定出二分二至了。在中医学经典中,《灵枢·九宫八风》中已有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的表述。在今存的典籍文献中,完整的二十四节气当首见于《淮南子·天文训》。 二十四节气分两大部分即节气与中气
“在汉代,常用十二支来表示方位,如子代表北方,午代表南方。”“用四维、八干、十二支代表二十四个方位。四维是用艮表示东北,用巽表示东南,用坤表示西南,用乾表示西北。八干是甲乙丙丁庚辛壬癸。十二支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①]此所谓“天气始于甲,地气始于子”(《素问·六微旨大论》)。中国天文学史研究认为“十天干”“产生于渔猎时代的原始社会”,当“起源于中国古代伏羲”时代,十二地支则当是“夏人的创作”。天干与地支在以后的历史年代中,成为传统的表示次序的符号。由于汉字具有指事、象形、形声、会意、转注、假借之造字原理,故天干与地支,计二十二字,尽管作为符号使用,但却寓有特定的蕴意。 二十四节气中之处于奇位者,即上述原文中之左列,含立春、惊蜇、清明、立夏、芒种、小暑、立秋、白露、寒露、立冬、大雪、小寒,位在月初,谓之十二节。节,寓节序、节分之意。此十二节是按天干甲、乙、丙、丁、庚、辛、壬、癸八干的顺序排列,其中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是用四维艮、巽、乾、坤表述。 二十四节气中之处于偶位者,即上述原文中之右列,含雨水、春分、谷雨、小满、夏至、大暑、处暑、秋分、霜降、小雪、冬至、大寒,位在月半,谓之中气。气,寓气序之意,五日谓之候,三候谓之气,蕴每月气候特征之标识。此十二气是地支顺序排列。节是区分、判别,气是特征、昭著,言节则气必在其中。 “七十二候”是把二十四节气中的每一个节气再分为三个时段,并按时序,分别远取诸物,选三种“物”以应“候”,从而使每一种物候都成为时间变化客观标志的自然现象。《素问·六节脏象论》云:“五日谓之候,三候谓之气,六气谓之时,四时谓之岁。”候,候应;是24节气之下的节气细化,植物的候应有植物的芽萌、开花、结果等;动物候应有动物的蛰眠、复苏、换羽、迁徙等;非生物候应有始霜、解冻、雷发等。如立春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三候十五天为一个节气。六个节气九十天谓之时,即三个月为一季。四个季称之年,为三百六十天。一个季六个节气,一年二十四个节气,七十二候。 先民以昼夜更替之周期为日,以月相朔弦望晦变化之周期为月,以“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周易·系辞下》),把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分为十二个月,用十二支名称表示十二个月,并标记方位。
寅:正月 位居东北方
巳:四月 位居东南方
申:七月 位居西南方
亥:十月 位居西北方 文曰“立春正月节斗指艮”,立春是24节气之首。正月,在中国历法史上,选定那一个月为一年的开始即岁首正月,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选定。据历法史学者考证,夏以寅月为正月(岁首,一年的第一个月),商以夏历十二月(丑月)、周以夏历十一月(子月)为正月(《史记·历书》)。汉武帝修《太初历》,以冬至所在之月为十一月,以寅月为岁首,为正月。以季冬(冬季的第三个月)十二月(丑月)为年终。“汉之时,立春为正月,惊蛰为正月中气,雨水为二月节,春分为二月中气。至汉之末,以雨水为正月中,惊蛰为二月节。故《历律志》云,正月立春节,雨水中,二月惊蛰节,春分中,是前汉之末,刘歆作《三统历》改惊蛰为二月节。” [②]
斗,北斗七星,第一至第四为魁,第五至第七为杓( 《鹖冠子·环流第五》有云:“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又用八卦中的艮、巽、乾、坤表述方向。 “斗柄指东北为立春”,以艮代表方位,此所谓“立春正月节斗指艮”;斗柄指东南为立夏,以巽代表方位,此所谓“立夏四月节指巽”; 斗柄指西南为立秋,以坤代表方位,此所谓“立秋七月节指坤”; 斗柄指西北为立冬,以乾代表方位,此所谓“立冬十月节指乾”。 历法的目的是为了记时,是对年、月、日、时的设定;是为了掌握寒暑温凉的变化,以持循作物的种、生、长、收、藏等农事劳作的需要。人,生活在地球上,与作物、动物一样离不开太阳、月亮,因此,历法也在一定程度上,粗线条地反映出人的生命、生活活动规律;反映出先民已经认识到气候环境与人的生存、健康的关系,认识到气候环境的异常变化是疾病发生的重要因素。 文曰“决病生死”,谓辨别、判断疾病发生与生死预后;决,断也,判也。即是根据四时八节二十四节气气候正常与异常,如“有未至而至,有至而不至,有至而不去,有至而太过”(《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来辨别四时八节二十四节气之顺与逆。“逆则变生,变生则病”,从而揆度人发病与病情的预后。 2 二十四节气阴阳升降与伤寒发病释 第二部分讨论四时八节七十二候对外感发病的影响,指出伤寒、温病、暑病、寒疫发病时节与病机不同。 为便于讨论,兹将这一部分再分为八节。自“《阴阳大论》云”至“以其最成杀厉之气也”为第一节,讨论四季正气,指出伤于四时之气,皆能为病,并以伤寒为例,强调发病中的正邪关系。本节共三句,可分三个层次理解。首先,本节言四时正气之序。黄河流域中原地区,春天气清而温阳,万物出生;夏天气热而炎暑,万物生长,华英成秀;秋天凉风至,暑气消,万物就成;冬天天寒地冻,万物生机潜藏。春暖,夏热,秋凉,冬寒,阳气由动而生而升而隆,日渐而敛而降而沉而藏,此属四时的正常气候,天地阴阳的正常变化。此属人类进化中,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下,中原地区先民生息繁衍,安居长养必不可少的环境条件。 其次,提出“伤寒”二字作为病名、概念或术语。冬时,天寒地冻,此非一日而至寒,而是自夏至日始,阳气至极,阴气始至,人体阳气随大自然阳气启动了潜敛沉降之机,而日渐“深藏”。人体阳气的深藏反映在内外两个方面,一是脏腑元气谨守,二是肌肤腠理固密。君子,所谓持守养生之道者,坚持护佑阳气,故人体“则不伤于寒”。此即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若违背了“万物深藏”之道,冒犯了人体潜敛之阳气,使阳气外泄,则必感受到外来的“冬时严寒”之伤害而发病,此名之曰“伤寒”。虽是同样之“冬时严寒”,若“君子固密”而不伤于寒,则此之“严寒”仍属四时正气;若“小人”不能做到“固密”阳气,致使阳气外泄,此“冬时严寒”冒犯人体,则属邪气。 最后,提出“四时之气,皆能为病”,表达出“正气”与“邪气”是“四时之气”一体两面之意蕴;彰明了“君子固密”,顺应四时,则四时之气不能伤害;若阳气不固,虽四时之气亦能害人之道理。最后指出,在四时之气引发的病证中,以“伤寒”最为严重,因为寒气一旦成邪,则更显得暴厉凛烈。 自“中而即病者”至“非时行之气也”为第二节,讨论伤寒、温病、暑病发病之病机不同。本节文意上承前节,“冬时严寒”,“触冒之者”,可分为两种变转,一是“中而即病者”,中(zhòng)受到,遭到。人体遭受到寒邪,腠理闭拒,阳气郁而为热,即时发病,此为突变,所谓“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其特点是发热恶寒,脉浮紧。 二是中而“不即病者”。人体感受到寒邪之后,腠理闭、阳气郁是潜匿的默化,所谓“寒毒藏于肌肤”即是指此病机变化过程,而非可视可触之“寒毒”真实的藏在肌肤。此潜匿默化之郁阳,至立春之际,随天阳之升发而伸张,阳热充斥内外,恶寒轻,以壮热为特征,此命之曰“温病”。至夏至之际,天阳隆盛,暑热炽盛,人体潜匿默化之郁阳,随天阳之隆盛炽热,而鸱张于内外,“热极重于温”,壮热而不恶寒,此命之曰“暑病”。“暑病者,热极重于温也”属自注句,是对前一句“暑病”的阐释。 文中举辛劳困苦之人为例,此因生活困窘,衣食不周,机体阳虚气馁,故虽冬令时气,也极易触冒寒邪,引致虚阳郁闭,至春夏之际,随天阳升发而热势弥漫,发病急骤,以壮热为特点,微恶寒或不恶寒,此为温病或暑病,非春夏时行之气所犯。 本节虽讨论了伤寒、温病与暑病之不同,但从《素问·热论》:“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的命题来看,本节之伤寒、温病与暑病同是热病,同属伤寒,但病机与症状不同,可见此伤寒非彼伤寒,在经典的论述中,伤寒历来就有广义与狭义之分。 自“凡时行者”至“此则时行之气也”为第三节,讨论时行之气的特点。
本节语义上承前节“春夏多温热病者,皆由冬时触寒所致,非时行之气也”,对时行之气进行阐释。前文云“春气温和,夏气暑热,秋气清凉,冬气冰列,此则四时正气之序也”。若四时气候反其常,“非其时而有其气”,在一年之中,因气候反常引发的病证,不论长幼,其证候特点多有相似,则属流行之病证,此所谓“时行之气也”,亦称“疫气”(见下文)。 自“夫欲候知四时正气为病”至“即为病也”为第四节,以四时八节二十四节气所蕴含的气候变化,揆度预测四时正气发病与时行疫气的流行。 本节以霜降为节点,以节气分层次讨论即时发病与“为病轻重”。“斗历占之”一句,是对前文第一节中“四时八节七十二候决病法”与“决病生死,此须洞解之也”两句话的呼应,是对“四时八节七十二候决病法”的阐释。斗历,北斗星围绕太一(北极星)旋转于外,据斗柄旋指方向,用四维、八干、十二支代表二十四个方位。用上述二十四个方向,以定四时八节十二辰;占,意犹推测、窥察。 “九月霜降节后”,历经十月斗指乾立冬、斗指亥小雪,十一月斗指壬大雪、斗指子冬至,十二月斗指癸小寒、斗指丑大寒进入“冬气冰列”时节,所谓“向冬大寒”,此是一个“宜渐寒”的过程,故属时令正气。大寒之后斗指艮立春,阳气始升,东风解冻。立春15日斗指壬为雨水,冰雪散而为水,化而为雨,此所谓“雨水正月中”。在此节气时令期间,正值“从霜降以后,至春分以前”,其时由凉至寒,由寒至温,属时令正气,在此若干节气中,“凡有触冒霜露,体中寒即病者,谓之伤寒也”。按,“所以谓之雨水者,以冰雪解而为雨水故也”,属自注句。 至二月,斗指甲惊蛰后15日,斗指卯春分,“气渐和暖”;历经清明、谷雨,至四月,斗指巽立夏,再至五月,斗指午夏至,“向夏大热”;至六月斗指未,至七月,斗指坤立秋,“至秋便凉”。此是由温至热,由热至凉的过程。此亦属时令正气。 “九月十月”历经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四个节气,初入冬时,天阳初沉,人体阳气始趋潜敛,外界“寒气尚微”,属气候由凉至寒阶段,其时虽“触冒霜露”,但由于正气尚盛,邪微尚微,故“体中寒即病者”,“为病则轻”。 “十一月十二月”历经大雪、冬至、小寒、大寒,正值“寒冽已严”阶段,其时天阳沉降,人体阳气固密,然外界天寒地冻,触冒寒冽凄冻,必正邪交争,其“即病者”,“为病则重”。 “正月二月”历经立春、雨水、惊蛰、春分,天阳初升,“寒渐将解”,属气候由寒至温阶段,其时人体阳气随天阳初升而趋向隆振,此虽触冒微寒而即病,然体内阳气隆振,故其邪微证缓,为病亦轻。 上述发病,外缘四时正气犯人而为邪,内缘人体阴阳平秘失宜,此所谓“冬时不调”。四时正气本不侵袭为病,只缘“冬时不调”而“适有伤寒”,适,偶然。人被寒邪所犯而即病者,名为伤寒。 自“其冬有非节之暖者”至“为治不同,证如后章”为第五节,讨论冬温与伤寒不同,治法不同。 “其冬有非节之暖者,名为冬温”,细细推敲这句话,包含二个意思,一是冬时本应天寒地坼,今却温暖如春,此属“非节之暖”,系反常气候。二是将此反常之暖,称之为“冬温”。此处之“冬温”尚不是言病。 冬时的这种反常的温热气候对人的伤害,文中称之为“冬温之毒”。此冬温之热毒与伤寒之寒毒不同。热毒伤人之阴,寒毒伤人之阳。故文曰“大异”。“冬有非节之暖”发生在“从霜降以后,至春分以前”,尤其在“十一月十二月”期间,可早可晚、可先可后,亦可重复发生。按重沓,重复也。冬温之毒所引发的“冬温”,与伤寒之治法不同。 自“从立春节后”至“但治有殊耳”为第六节,讨论伏寒温病与寒疫。 本节首先讨论伏寒温病。立春,阳气始升,气候回暖。立春后,历经春分、立夏、夏至,气候由寒转温,由温向热,此是渐进渐变过程。若在“无暴大寒又不冰雪”的情况下,人发病以凸显壮热为特征,此属“温病”。此温病不是触冒时令之温邪,而是冬日感受寒邪,未能即时发病,腠理匿闭,寒邪默化,至立春之后,寒郁化热,适值春日阳气升发之际,郁热鸱张,热势弥漫于内外,而暴发为温病壮热,此所谓“春时阳气发于冬时伏寒”。伏寒,虽名曰“寒”,却因“伏”匿而化热,犹郁热也。 其次讨论时行寒疫及其轻重缓急之异。自“春分以后”历经立夏、夏至、立秋、秋分,气候由温转热,再由热趋凉,此属时令正气,人与天地相应,阳气由生而升,由升而长,腠理由密而疏,毛窍由闭而张,其时若“天有暴寒”,暴,一是凌寒笃重,二是来势迅猛。暴寒袭人,腠理毛窍骤然束制,病发寒热,民皆疾也,此属寒疫。寒而称“疫”,一是证见类伤寒之寒热,二是证见“长幼之病多相似”。虽称之曰“寒”,却属热病。 虽同为寒疫,然由于发病气节不同,证亦有轻重缓急之异。 “三月四月”人体阳气随天阳始升,适遇“暴寒”,由于其时人体阳气尚弱,虽腠理毛窍骤然束制,但郁热尚未至炽盛,故“病热犹轻”。“五月六月”人体阳气随天阳始隆,适遇“暴寒”,由于其时人体阳气已盛,阴阳相搏,正邪交争,腠理毛窍骤然束制,郁热炽盛鸱张,故“病热则重”。“七月八月”人体阳气随天阳趋于敛束而始潜降,与“已盛”状态相比较显得“减衰”, 适遇“暴寒”,虽腠理毛窍骤然束制,然人体阳气处于敛降之势,热虽被郁,但终未至炽盛,故“病热亦微”。
其病虽称之曰“寒疫”,但与温病、暑病相类似,只是因发病节气不同,病因病机不同,寒热症状不同,其治疗亦各有不同,故文曰“有殊耳”。 自“十五日得一气”至“详而取之”为第七节,讨论天地阴阳升降变化与气候正常、异常对发病的影响,强调顺其时养生,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 为便于理解,根据内容可把本节再分为四段。“十五日得一气”至“皆成病气也”为第一段。本段首论四时八节二十四节气之正常气候,此与第一部分“四时八节七十二候”相乎应。时立四季,曰春、夏、秋、冬,气布二十四节,曰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等,此所谓“时立气布”,乃天地阴阳之造化,“谨候其时,气可与期”,循四时节气之序,温热凉寒,必至期而至,有其时而有其气,此属四时正气。 次论虽然四立定四时,“其时”有定期,但温热凉寒气候之变化则是动态的,此种动态变化若超出常序范围,则表现为时节已到,而气候未至,或时节未到,而气候已至。此所谓有其时而非其气,或是非其时而有其气,故文曰气候有“应至仍不至,或有未应至而至者,或有至而太过者”。以冬时为例,立冬之后,至冬至,气候当日渐寒冷,但若仍凉爽如秋,而不至寒冽,此所谓“应至仍不至”;若温和如春,却不见寒意,此所谓“未应至而至”;若天寒地冻,冰天雪窖,滴水成冰,寒冷异常,此为之“至而太过”,如此气候变化,失却“四时正气”之序,而沦为致病之外邪,或泛称之为六淫,此所谓“病气”。
文曰“彼春之暖,为夏之暑;彼秋之忿,为冬之怒。”立足于在下之“此”,才有过往之“彼”,从“夏之暑”来看,其“暑”不是突兀而来,而是由“春之暖”渐变来的。“彼秋之忿,为冬之怒”,以拟人化的比附,借用人在秋时的怨忿与压抑,冬时的暴怒与发泄,表达秋天的萧瑟清冷与冬天的凛冽惨切。同样,此“怒”也不是突兀而来,而是积“忿”而成怒。 “是故冬至之后,一阳爻升”至“阴阳交易,人变病焉”为第三段。本段是从阴阳升降的层面对前一句“彼春之温……彼秋之忿……”进行深入分析。 “爻”是八卦中的基本符号,言及到“爻”,不能不提到《周易》,《系辞》:“爻者,言乎变者也。”《易经》中原只有符号“—”与“- -”没有名称,至《易传》时,才称“—”与“- -”为“爻”。“—”称阳爻,“- -”称阴爻。本文中在此借用《周易》八卦术语表达天地阴阳气的升降离合。 十二辟卦是夏易,产生于夏代 [③],它所蕴含的十二个月二十四个节气的阴阳消长则是其丰富内涵寓意之一。
《坤》卦
《复》卦
“一阳爻升,一阴爻降”动态地反映出从《复》卦
乾卦
“斯则冬夏二至,阴阳合也。”斯,此也。对前文之冬至与夏至进行总结,并承前启后,继续讨论“冬夏二至”与“春秋二分”之“合”与“离”。《复》卦
《大壮卦》
四阳生,上有二个阴爻,主春分时节。寓阳升阴降,由阴转阳,由寒转温。《观》卦
春分日与秋分日,昼夜长短相等,“分”即寓平分之意。春分是立春至立夏之中点,将约90天的春季分为两个45天左右。秋分是立秋至立冬之中点,将约90天的秋季分为两个45天左右。故文中曰:“春秋二分,阴阳离也”。
虽曰“分”,虽曰“离”,但春分秋分阴阳变化各有不同。春分时节是阳长阴消,是以阳长为主导。故《大壮卦》
是四阳生,上有二个阴爻,是升阳逼阴退。气候是以走向温热为趋势。秋分时节是阴升阳降,是以阴升为主导。故《观》卦
阴阳的“合”与“离”不是静止的定格,而是变化的动态。冬夏二至只是阴阳合的开始,从十一月冬至,《复》卦
从五月夏至,《姤》卦
“阴阳交易,人变病焉”。天地阴阳变化,阳升阴降,阴升阳降,气候的寒温热凉,从总体上是一种渐变,但在二至与二分乃至四立之节点上,则寓有突变的意蕴。二至、二分与四立的背面隐伏着阴与阳之交替与变换。人体阴阳随天地阴阳变化而变化,人体气血顺天时之气而运旋。际天地阴阳离合期间,若形劳神倦,起居调养失宜,人体气血顺应不及而生变,故人易患病。 “此君子春夏养阳”至“详而取之”为第四段。通过前文的讨论,明白了四时八节二十四节气所蕴涵的天地阴阳升降变化之后,也就理解了天人相应,“人生于地,悬命于天”,“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的道理,人必须顺乎天地阴阳之变化。阳根于阴,阴以阳生,春夏顺应阳气升发之势,舒扬怡神以养阳,秋冬顺应阳气收敛之势,节欲藏精以养阴。阴平阳秘,正气存内,则邪不可干。 本段文中以君子与小人对举,泛指善养生者与不善养生者。善养生者,春夏以阳气疏泄为主导,阳化气,重在调神,以顺应春夏阳气之升发;秋冬以阴精固秘为主导,阴成形,重在藏精,以顺应秋冬阳气之收敛潜降,故生气不竭,身无奇病。而不善养生者,逆阴阳升降之势,逆其根,伐其本,必酿正虚邪犯,而突发急疾,所谓“触冒,必婴暴疹”。按,刚柔,刚则为阳,柔则为阴;婴,触犯的意思;暴,犹急骤、猛烈也;疹,在此犹疾也,病也。 面对突发急疾,当追寻病因,探究经、腑、脏发病之病机。此正如《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所言:“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疴疾不起。” “是以春伤于风”至“拟防世急也”为第八节。为方便讨论,将本节分为三段。
按,“是以”,连词,因此、所以的意思。此段文字通过肝的脏象把人的肝与外界的风、木、酸联系起来。春分前后,春三月,阳气升发,人体阳气亦随之舒展,此属其常。风乃东方春生之气,通于肝,肝得春天之风气,肝气必旺于春令。 “春伤于风”,而未能即时发病,此“风”只能算是时气之风,而即时不能称之为邪。只有夏得飧泄,才能追溯春时曾“伤”于风,此引发飧泄之“风”,才能称之为邪。故风寒暑湿燥火属“六气”还是属“六淫”,全在于是否即时引发疾病。 常人肝气本应敷和,阳舒阴布。今缘“春伤于风”,虽未即时发病,但风性鼓荡,日久酿郁,鼓舞肝气旺于常而太过,此属其异。肝气横逆克伐,木旺克土,脾不运化,故飧泄清稀。飧泄,大便水渣分离,完谷不化状,此所谓肝乘脾是也。 夏伤于暑,秋必病疟。只有秋发疟病,才能追溯夏时曾“伤”于暑。“夏伤于暑”,而未能即时发病,此“暑”也只能算是时气之暑,而即时不能称之为邪。只有引发疾病的“暑”才能称之为邪。夏至以后正值小暑、大暑之际,夏至后之第三庚日即始入伏。其时天暑地热,人在其中,暑热蒸腾,虽腠理开,肌肤松,濈濈腻汗,伤阴耗气,但依然属阴阳自和变化之范围。立秋之后,凉风习习,此时若冒犯秋凉,则腠理骤闭。或伏热郁蒸,壮热口渴或正邪交争,寒热休作而成疟。由于暑易夹湿,暑必耗气,故疟发其症多变,或有间日发,或有数日发。 秋伤于湿,冬必咳嗽。只有冬发咳嗽,才能追溯秋时“伤”于湿。在黄河流域中原地区,秋季属夏季与冬季之衔接,在气候上是由热转寒之过渡阶段,故秋季之六个节气中,前二个节气为立秋、处暑时节,立秋之后还有一伏,故气候仍以湿热为特点。从夏季的小暑、大暑至秋季的第五个节气寒露期间,夏秋时节,阴雨绵绵,气候潮湿。寒露之后,进入霜降时节,气候始转入以凉燥为特点。故本文中之“秋伤于湿”,当是夏秋交接期间。 所谓“秋伤于湿”,而未能即时发病,此“湿”亦只能属时气之湿,以与寒露后,金秋时节之燥气想对应。故寒露前之“秋伤于湿”,亦不能称之为邪。湿性腻滞,侵淫人体,日久缠绵,则蕴积成邪。在外可滞经络气血而易成痹,入内则着脏腑而多困脾。湿邪困脾,脾失运化,水停则内湿滋生,内外湿聚则酿成痰饮。随气候由秋凉转冬寒,若有寒邪外袭,则内外合邪,内饮寒化,寒饮犯肺,肺失肃降,则必引发咳嗽之疾。 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只有春发温病,才能追溯冬时曾“伤”于寒。所谓“冬伤于寒”,则未必即时发病。若机体感受到寒邪之后,肌腠密闭与阳气郁怫是缓慢潜匿之过程,至立春之际,随天阳之升发,郁阳化热,热自内发,充斥内外,以壮热为特点,此所谓“春必病温”。 “此必然之道,可不审明之”,此一句与前文“四时八节二十四气七十二候决病法”中所言之“决病生死,此须洞解之”相呼应。所谓“当按斗占之”,即是强调必须掌握发病与时令之关系,此中有规律可循。道,规律也。 第二段自“伤寒之病”至“无不效也”。本段语意上承第二节第一句“中而即病者,名曰伤寒”。进一步强调伤寒发病是“逐日浅深”,症状由轻而渐重,病势由浅而渐深。应当根据病情病势之“逐日浅深”,制定治疗原则与方药。指出当世之人治疗伤寒之弊端,如发病早期未能及时治疗,或治疗不正确,或拖延病情,至病候加重,才延医治疗。按,久淹,犹长久滞留也。而医生又未能按病情之“逐日浅深”,确定表里先后之施治原则,故治不对证。文中告诫,医生应当根据当前病情变化状况,斟酌制方用药,如此才能药到病除。消息,犹状况、征兆、端倪也。
第三段自“今搜采仲景旧论”至“拟防世急也”。自元明时代以来,乃至今人,关于《伤寒例》出自何人之手,是否是张仲景《伤寒杂病论》原书中的内容,一直争纷不息。尤其“今搜采仲景旧论”一句,更是成为主张《伤寒例》原非仲景自撰的重要依据。其实以第三人称之叙述方式,在《伤寒论》六病诸篇中亦有存在,如第40条小青龙汤方后注与第233条之蜜煎方方后注均有“疑非仲景意”句,第68条芍药甘草附子汤方后注之“疑非仲景方”等,均表现出后世人之整理痕迹。故可以认为自《伤寒杂病论》问世以降,尽管几经传抄分合流传,仲景书之外壳形式已肯定有所变异,但其原文精神内核则是稳定而守真的。赵开美影刻宋本《伤寒论》计十卷,每一卷次之下均署名为“汉
张仲景述
(本文系作者原创,转发与引用请标明原出处与作者) [①] 中国天文学史整理研究小组.中国天文学史.北京:科学出版社,1987,49 [②] 梁韦.《礼记月令》《吕氏春秋十二月纪》及《周髀算经》所记之节气.长春: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1,(5),10 [③] 王兴业.试论十二辟卦.济南:周易研究,1997,(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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