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这首脍炙人口的《送别》,是李叔同先生写于上世纪20年代的一首学堂乐歌的歌词。曲调取自约翰·庞德·奥特威作曲的美国歌曲《梦见家和母亲》。歌词深情婉转而浑成自然,以健笔写柔情,不减唐人风范,且善于化用古典意象,如“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化用白居易“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晚风拂柳笛声残”化用柳永“杨柳岸晓风残月”,“夕阳山外山”出自宋代诗人戴复古《世事》“春水渡旁渡,夕阳山外山”,原诗整体枯淡无味,然而《送别》的化用里,似乎远山也遮不住离人的去路,更添别离的眷恋,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除了《送别》,李叔同还写了大量优美的学堂乐歌。比如这首《忆儿时》: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游子伤漂泊。 回忆儿时,家居嬉戏,光景宛如昨。 曲调是美国音乐家威廉·S·海斯所作。歌词语句明朗朴实而不失古雅,情语深长,景语生动,情景交融,富于画面感,以现在忆从前,显示出时间的纵深感。 还有一首著名的《夕会歌》: 光阴似流水,不一会儿课毕放学归。 老师讲的话,可曾有违背? 歌词约作于1902年,用白话写就。早于“新文化运动”,可谓白话诗歌的先声,但又比胡适的白话诗雅致。歌词由放学起兴,引出修身进取、家国情怀的主题,深得古诗比兴之旨。 《春游》则是用两首绝句写成,是我国最早的一首三声部声乐作品。
两首绝句一押仄声韵,一押平声韵,格律谨严,情辞兼美。歌词富于形象,写景如在目前,深得唐人风韵。 《西湖》写的是杭州西湖的美景: 看明湖一碧,六桥锁烟水。塔影参差,有画船自来去。 垂杨柳两行,绿染长堤。飏晴风,又笛韵悠扬起。 看青山四周,高峰南北齐。山色自空蒙,有竹木媚幽姿。 探古洞烟霞,翠扑须眉。沾暮雨,又钟声林外起。 大好湖山如此,独擅天然美。明湖碧,又青山绿作堆。 漾晴光潋滟,带雨色幽奇。靓妆比西子,尽浓淡总相宜。 该歌词善于化用古人意象,清空骚雅而不失流丽,写尽了西湖烟雨迷离而人意盎然的情致。不知作此词时作者是否想到自己的未来将于西湖畔的虎跑寺遁入空门,开始了绝尘入圣的另一种生活。 李叔同先生虽然清雅狷介,但绝不是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如《祖国歌》便充满了对危难的祖国深深忧患和拳拳热爱: 上下数千年,一脉延,文明莫与肩。纵横数万里,膏腴地,独享天然利。国是世界最古国,民是亚洲大国民。呜呼,大国民!呜呼,唯我大国民!幸生珍世界,琳琅十倍增声价。我将骑狮越昆仑,驾鹤飞渡太平洋。谁与我仗剑挥刀?呜呼,大国民!谁与我鼓吹庆升平? 而在民国初建的1912年,李叔同先生满怀希望地写下了一首《满江红·民国肇造填满江红志感》 皎皎昆仑,山顶月,有人长啸。看囊底,宝刀如雪,恩仇多少。双手裂开鼷鼠胆,寸金铸出民权脑。算此生,不负是男儿,头颅好。 荆轲墓,咸阳道。聂政死,尸骸暴。尽大江东去,余情还绕。魂魄化成精卫鸟,血花溅作红心草。看从今,一担好山河,英雄造。 词有辛弃疾豪放沉郁之致,中既有对再造中华的满怀希冀,又有以身许国的壮志豪情。开端以昆仑山月起兴,笔力万钧,中间以金铸民智,手裂鼠胆,用具体的形象表达自己的政治主张,而又以荆轲聂政精卫自许,充满了仁人志士的悲剧精神和生命意志。此词是近代豪放词的代表作品。 李叔同先生的词,笔力雄健老辣而又优美旖旎,以健笔写柔情,以健笔书壮志,充满了出世与入世之间的张力,展现了李叔同先生丰富的人格层次,虽然词作多富丽于歌曲,但词作本身也无愧于优秀的诗篇。 微信:典故里的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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