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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珉:《道德经》的“忍”法和“减”法(一、二)

 陈嘉珉图书馆 2018-08-15

(一)

愚作《人生最重要的修行——炼“忍”功》一文说,把“忍”的文化追溯到源头上,老子也说过“忍”的问题。有网友问:怎么在《道德经》中找不到一个“忍”字呢?

老子《道德经》五千言,里边的确找不到一个“忍”字。没有“忍”字不是问题,在老子看来,没有五千字的《道德经》都不是问题,《道德经》本身就是被迫写出来的。有包括《史记》在内的多种文献记载,老子一生并无著述计划,晚年须发斑白,骑着一头青牛走过苍茫大地,西渡流沙,过了新疆以北,往中东或是印度去了。但在离开函谷关出境的时候,遇到一个叫尹喜的关吏,他要老子把平生所悟得的天地自然法理写成经文留下,才肯放老子出关。老子在被逼无奈之下,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字的《道德经》,那个关吏得到《道德经》,肯定如获至宝,欢喜无比。但是老子在开篇就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其实是教导、教训这个关吏和世人的一句话,言下之意:你不要以为得了《道德经》文字就如同得道了,你得到这个可道之道,只是理论啊,写出来的道是可道之道,已经不是常道了,如果没有自己的亲身实践、真修实证,如何理论也是白搭!所以老子说这句话,实际是要说明那种只说不做、只理论不修行的人,无论他们怎样地“可道”“可名”,如何地“能道”“能名”,都是没有办法知道和体会“常道”“常名”的。无论道家、佛家,其修行及其得道、成佛的境界,都无法诉诸语言文字,口里一说出来,笔下一写出来,就是一种变异和限制,所以古代流传有得道者不言道,言道者未得道的话。道这种“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道德经》25)的东西,是“微妙玄通,深不可识”的,“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道德经》第15章),那么如何勉强地形容他、称谓他呢?老子说只能“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道德经》第25章)。

既然“道”、“大”这些字眼,都只是实在没有办法而勉强为之的称呼,那么修道者就不能拘泥文字,而要通过修行实践去感悟、体会。实际上我们把《道德经》中所有的“道”字换作“忍”字,也是能够说通的,而且经文要领更为突出。任何伟大的经文都只是法门,只要修行入门,或者得道成佛,任何法门都可以关上扔掉。经文跟普通文字不一样,经文是用来指导修行的,那么我们去做,按照《道德经》的意思和要求去做,就会感觉浑身都在“忍”,越是往深入的境界走去,就越是需要强烈的“忍”劲,这与经文有无“忍”字是没有关系的。

(二)

我们从修行的根本上看,《道德经》通篇都在说“忍”。“忍”是什么呢?就是在欲望上做“减”法,如果不能“忍”,则没有办法“减”。当然也可以通过外部力量对不忍者进行强制性的“减”,但是这样做,势必要产生讲、吵、打折腾,大家都讲起来、吵起来,甚至打起来,那就没有幸福快乐可言了。老子的文化,是探讨人生社会和谐幸福的文化,它不主张这种外部的冲突。有人会说,避免了外部冲突,难道就没有内部冲突了?比如我想要某个东西,实在是想得很!可是我又要“忍”,这不难受吗!这不是个人内部的冲突是什么?我们说,用个人小的不和谐来换取社会的大和谐,这是值得的,这种人生的价值取向在儒释道三家都是相通的。而且从道家、佛家来讲,它认为“忍”是可以修为的,可以把“忍修到一种没有“忍”的极高境界,那就是极乐了,哪有什么难受可言啊。道家、佛家是专干修为这个工作的,这是它的专业,也是它的价值所在。一个人活着,他在修道、修行,但还没有修到真人、佛菩萨的极乐境界,他那个“忍”的内部冲突是始终存在的。所以我们说,幸福人生需要做“减”法,而只要做“减”法,就会体现出一个“忍”字。从修为角度讲,也可以说“减”法就是“忍”法。在现实生活中,我最怕别人送我物质的东西,最怕妻子给我买衣服,我感觉已经没有丝毫“忍”的心理了,相反感觉那个物质的东西是压力。

从“减”和“忍”的角度,能够很好地定义和理解老子这个人。有人说老子是哲学家,有人说是政治家,有人说是军事家,有人说是诗人,这些判断都有各自的根据,都是重要的参考。我们分析一个人和他完整成型的作品,可以从整体思想看,也可以从分散的章节字句看。就整体思想的旨趣而言,我认为理解老子《道德经》的关键,是理解忍受欲望被减掉之后的那个“无”,以及使自己与“无”合一的境界,那么理解这个“无”——因“忍”而“减”的“无”,就知晓“道”是什么了。知晓“道”是什么,便可断定老子是个修道极为成功,并有著作流传下来利于他人的“内圣外王”的高人。这种高人不是用什么“家”可以概括的,可谓“名可名,非常名”,不过孔子还是给老子起了一个恰当的“名”。

孔子生前当面求教老子,在得到老子教诲之后,孔子对老子万分仰慕,深感自愧不如,于是对弟子说:“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孔子称老子为“龙”,这是最准确的称呼了,是最好的一个“名”,在所有生命中,龙是最具“忍”力的动物。虽然龙的物质生命消失了,但那不过是涅槃,龙的精神依然是人类文明的不朽传承,以至全球无论科学界或文学艺术界的高明之士,都以复活龙的物质生命为极高的理想追求。后世的人们,喜欢给人天合一、“大制不割”的古人戴上这样“家”那样“家”的帽子,如果非要说老子是什么“家”,那就只能说是“无”家,或者说是“忍”家。老子这条“龙”,他在《道德经》中就说了两个字:“无”和“有”。“有”就是“加”或者“加”的结果,是用来说明“无”这个核心价值的;“无”这个核心价值,是因“忍”而“减”的结果。所以我的理解,谈“忍”这个话题,要在极高、极深的层面谈,老子是谈得最好的,因为他需要你做了才知道,不是泛泛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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