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 说 明代中期,理学史发展的主要内容是王守仁心苧的崛起及王 学的广泛传播。朱学虽然也还是官方哲学,但逐渐退居次要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王学与朱学存一些相互诘辩。到嘉靖以后,出于主 学ilil又不同于王学,则奋“掀翻夭地”的泰州学派,在F层社会传 播。王学于是走向式微。历史向明末清初对理学的批判总结阶段 转化。 在王学崛起之前,陈献章的江门自得之学已为之前驱。江门 心学提倡“静屮养出端倪' 所谓“端倪”,也就是心之本体,即虚灵 明觉的心体=这与王守{一的“良知”并无不陈献章心学在岭南 形成一个学派,自相传授。大弟子湛甘泉得其心传,“江门钓台付 与湛民泽(湛甘泉字民泽)收管”,意即以衣钵传之。湛甘泉主张 “随处体认天理'从事事物物上体认本心的精微,实与陈献章心学 一致。湛甘泉历官各地,筑书院以祀献章,张大师说,王守仁与湛 甘京友善,二人互相切磋,对湛的学说深为契合,胨、湛之学对王 守仁有所影响甚明。而王守仁一生并未齿及陈献草e货宗羲于此 表示不能理解,明眼人自不能不蓄此怀疑。这位“阳明子”的狡狯 是瞒不过人的。 王守仁学凡三变,最后建立了心,体系。艽学说集宋明理学 史上心学一派之大成,达到了主观唯心主义心学的高峰e王守仁 心学的主要论题有三t 一曰心即理;二臼知行合一;三曰致良知。这 三个论题俱围绕发明本心的a知这一中心思想。财见,他的思想 渊源上承陆九渊立大本,发明本心的统绪。王守仁事功赫奕,弟子 众多,而传其学者不能不无所歧异。其“无善无恶心之体”四句教, 遂有钱德洪、王畿理解的不同守仁弭缝其间,以王畿为“四无' 可以接上根人。以钱德洪为“四有”,可以接屮根人以下。这等于 自己承认其心学必然要走向分裂。果然,王学的后学分了若干派 别。王守仁长期讲学,积累了教育经验,其教育思想与原则,有积 极的因素。王学对后世及日本、朝鲜,有一定影响。 王学广泛传播,浙中则有王畿、钱德洪。王畿把王守仁的主观 唯心主义推向极端,“挤阳明而为禅”。他到处讲学,在上层社会影 响甚大。钱德洪比较谨慎,成就不如王畿,王守仁的亲家黄绀,以 其为师,后乃对王学流弊有所批评。张元忭奉阳明之说,对王学流 弊亦有讥议。张元忭的后人张岱,明末清初以文学名家,间亦治 史&所作《四书遇》,辑录宋、明人研究诠解《西书》言论,颇有新意, 耍亦近于王学。这些都属于浙中王学。 江右王学以邹守益为正传,欧m德与之相近D聂豹、罗洪先亦 负盛名,为说稍背于王守仁。聂豹的“归寂”说颇与阳明异同,为同 门所非难。罗洪先不名一师,为学博杂,虽自列于王门,但亦受朱 学影响。刘邦采、王財槐/胡直,均为江右王学,对王学的发展都有 —定贡献。江右王学为王学的重要分支,学者众多,为世所重。 南屮王学有薛应旗,造就不大。唐鹤征有唯物主义思想,值得 重视。 此外,楚中王门,粤闽王门,北方王门,地域很广,但没有突出 的学者。黄安耿定向,曾讲学于南京,其复初书院,至今犹存。耿 以不救何心障之故,为李贽所诟病。《明儒学案》列耿于泰州学 派。 泰州学派出于王学,而不同于王学。开创者王艮,及门于王守 仁,然a立门户,倡“淮南格物”之说,谓“百姓日用即道",要求做到 “人人君子,比屋可封”。弟子中多有农工商贾,与其他王学学派不 同。何心隐、罗汝芳、李贽等,都是泰州学派的有名学者。何心隐、 李贽为封建政府迫害致死,被目为“妖逆”,或目为“异端之尤”。可 见其学派的“异端”性格异常鲜明。 当王学盛行于海内的时候,不断受到学术界批评。陈建著《学 部通辨》,批驳王守仁“朱熹晚年定论”之说。罗钦顺为朱学学者,仍 然维护朱学,其思想含蕴唯物主义因素。王守仁曾与之论学。王 廷相的唯物主义特别突出,其所著《雅述 >、《慎言》,谓“天地未生, 只有元气”;“元气之上,无物1无道、无理”。批评宋儒之论,"天地 之先,只有此理w,乃老1庄“道生天地”之改易面目,诚为一语破的, 吕坤亦有唯物主夂思想。 东林党人顾宪成,高攀龙,组织社团,讲学著书,评论朝政。顾 宪成论性,批评王学“无善无恶心之体”四句教,与管东溟论辩,对 王学末流的无忌惮,深致不满。东林党人的政治活动,遵到明政府 的严厉镇压3 刘宗周和黄道周是明末两大师。刘宗周创“慎独”之说,讲学 于蕺山,明亡,不食而死,气节令人钦敬。黄宗義、张《祥、陈确皆 其弟子之著者。黄道周椿于《易》学象数,其夭文、k算之学,十分 深邃。明亡,起兵抗清,兵败被执,以死殉国。明有天下三百年,初 有方孝孺、齐泰、黄子澄,末年乃有刘宗周、黄道周,俱以身殉节,足 以为青史生色。 方以智及“易堂九子'对理学冇所讥评。“易堂九子”的经世之 学,昧有价值。当明清易代之际,忠冇所建树,然终亦无补于大局· 第六章 陈献章的江门心学 第一节陈献章的生乎及其心学产生 的学术背景 陈献章(公元1500年)字公甫,别号石斋,广东新会白沙 里人& S沙村瀕临西江入海之江门,故明,清学者或称陈献章为白 沙先生,其学为江门之学。陈献草的诗文,后人辑为《白沙子》。 陈献章早年钱锐意科举,于二十岁(正统十三年,公元1448 年二十四岁(景泰二年,公元1扣1年>、四十一岁(成化五年,公元 1469年)时三次参加会试,但皆落第,终未获出让机会,从而促成了 他逐渐走向潜心学术的道路。 陈献章第一次落第后,以听选监生入国子监读书。第二次落 第后,于二十七岁时(景泰五年,公元1454年)曾师事2时著名的江 西学者吴与弼。半年后归家,闭门读书;又筑阳舂台,静坐其中,数 年不出户外。正是于此期间,陈献章的思想发生了一种转机,即由 读书穷理而转向求之本心,他提出“惟在静坐,久之然后见吾心之 体”的修养方法,开始M示了异于朱学的心学思想风貌。 陈献章三十八岁时(成化二年,公元1466年),®游太学,受到 京师名士们的极高推崇,被晋为“真儒复出”。但三年后他第三次 参加会试时,却又名落孙山。五十六岁时,因布政使彭韶、都御史 朱英的推荐,陈献章应召赴京,令就试吏部。他以疾病为理由,推 辞了吏部的考试,又上疏乞终养老母。最后,授以翰林院检讨而放 归。此后至卒,屡荐不起。此期间,陈献章的思想风貌又有所变 化,印他非唯静坐室中,而是逍遥于自然,“或浩歌长林,或孤啸绝 岛,或弄艇投竿于溪涯海曲”(张舰白沙先生墓表>),领略山水风光,养 浩然自得之性,标立“以自然为宗”的为学宗旨;主张不离日用,于 时事出处中即现“本心”,标立“天地我立,万化我出,宇宙在我”的 世界观。这些都表明陈献章的心学思想体系已臻完成,其规模也 较初期为开阔。 总之,陈献章的生平,在政治上是极为平凡的,而在学术上却 是颇具特色的。 陈献章心学从萌芽到完成的过程,他自己有个叙述: 扑才不逮人,年二十七始发愤,从吴聘君学,其于古圣贤 垂训之书,盖无所不讲i然未知入处。比归白沙,杜门不出,专 求所以用力之方,既无师友指引,惟日靠书册寻之,忘寝K食, 如是者亦累年而卒未得焉。所谓未得,谓吾心与此理未有凑 泊吻合处也e于是舍彼之繁,求吾心之约,惟在静坐,久之然 后见吾此心之体,隐然呈露,常若有物,日用间种种应酬,随吾 所欲,如马之衔勒也;体认物理,稽诸圣训,各有头绪来历,如 水之有源委也=于是涣然自信曰:作圣之功,其在兹乎!《自 抄子>卷二《复赵提学以下凡引《白沙子>只注卷数、篇名) 从陈献章的自述中可以看出两点:第一,他为学的根本目标, 乃是“作圣'即完成儒家主张的伦理道德修养。在这一点上,他和 宋、元以來的理学家楚一致的,故他的学术也同样受到封建统治者 的褒扬,在他死后八十五年(万历十三年,公元1585年)即从祀孔 庙,并赐谥文恭y第二,但吔为学的方法,却和朱熹理学异趣,而与 沉寂无闻的陆九渊心学同旨。“朱子求一贯于多学而识,寓约礼于 博文,其事繁而密,其功实而难,(章学诚 <文史通义·朱陆 >〉陆九渊则主 张“易简工夫”,唯在“先立乎其大者”或“发明本心、朱主“居敬"而 陆偈“求静”。这里,陈献章标举“舍彼之繁而求吾心之约,惟在静 坐,久之然后见吾心之体”,其于朱1陆之间取舍异同,昭然若揭6 这样,陈献章学说的出现,既是明初朱学统一局面的结束,也 是明代心学思潮的开始,正如《明史·儒林传序》所述: 原夫明初诸僑,皆朱子门人之支流余裔,师承有自,矩蠖 秩然……学术之分,则自陈献章、王守仁始……嘉、隆而后,笃 信程、朱,不迁异说者,无复几人矣。(卷二百八十二) 陈献章在明初来学处于独尊地位和极盛局而下,思想向陆学 的逆转,这与其个人的生活经历以及当时社会的学术环境都是有 关的。 明代初年,诏天下立学,颁科举程式,钦定朱熹的《四书集注》 及程、朱派的其它解经著作,为科举经义考试的标准,明确规定,剽 窃异端邪说、炫奇立异者,文虽工,弗汆'<松下杂砂>卷下)。这样,读 书求仕之人,就不得不拜倒在朱煮的脚下了。朱彝尊说世之治 举业者,以《四书》为先务,视六经为可缓,以言《诗》,非朱子之传义 弗m道也,以言《礼》,非朱子之《家礼》弗敢行也。推而言之,《尚 书>,《春秋》非朱子所授,则朱子所与也。言不合朱子,率鸣鼓而 攻/«进传录序 陈献章早年也颇有功名之志,“幼览经书,慨然有志 于思齐。间读秦、汉以来忠烈诸传,辄感奋赍咨”(张舰白沙先生墓表… 后来尽管有真儒”之誉,但科学却屡试不第n这神遭遇或妗历,S 然容易使他走向绝意仕宦而追求学术的路子。他曾说,予少无师 友,学不得其方,汩没于声利,支离于粃糠f益久之。年几二卜,始 尽弃举子业,从吴聘君游,(卷一<龙岗书院咖tl然也容易产生和表现 出鄙薄,疏远朱学的倾向。如他斥训诂、辞章为“陋学”(同上《古粟州学 记川当江西按察使陈耻庵等遣人来聘他去图复白鹿书院,兴考亭 之学时,他即告使者说:“使乃下谋于予,是何异借听于聋,求视亍 盲也同上<»李、刘二生使还江右诗序》,表示出自己对朱学无法消融的 隔膜、对立之感。于是,他就针对朱学的“穷理”,针对汉、唐以来的 训诂、辞章、科举之文而提出圣学在于“人心圣朝访古设学立师 以教天下,师者传此也,学者学此也。” f同上C古蒙州卞记30 陈献章心学的产生,与明初社会的学术状况也有关系D明初, 朱学成为神圣不可改易的官学后,学者士人大都只能以程、朱为极 致,谨守其矩镬,极尽推崇而不敢逾越。如明初最称博学者宋濂 说:“自孟子之殁,大道晦冥,世人裢埴而索途者千有余载。天生濂、 洛、关、闽西夫子,始揭白日于中夭,万象森列,无不毕见,其功固伟 矣t而集其大成,唯考亭朱子而已。宋学士全鬼> 卷五《理予纂言序>)明 初另一著名学者薛瑄也说,《四书集注X《章句>、《或问》,皆朱子 萃群贤之言议,而折衷以义理之权衡,至广至大,至精至密,发挥 先圣贤之心,殆无余蕴,学者但当依朱子,精思熟读,循序渐进/ K读书录 > 卷一〉可见,在明初朱学独尊的情况下,认为道理已被朱 熹说尽,是一种流行的观念。这种独断的观念正是朱学由于极盛 而生出的一种流弊,表明其丧失了进一步发展更新的动力。然而 朱学的这种流弊,却正是陈献章转向心学的契机。他慨叹世之学 者蒙昧而不知觉悟,“眼前朋友可以论学者几人,其失在于不自觉 耳'卷三《与湛民泽>)。于是,他提出“贵疑前辈谓学贵知疑。小疑 则小进,大疑则大进。疑者,觉悟之机也。一畨觉悟,一赉长进/ (卷二《与张廷实 >〉这位“贵疑”的前辈,正是当初与朱熹争鸣并立的陆 九渊。陆九渊曾告诫其弟子“为学贵知疑,疑则舍进'情山全集》卷三 十五<语录》),“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同上卷三十六《年进>).陈献章 一反崇朱的时论,认为濂、洛的学脉是主静、主一,继承这个学统的 是陆九渊而不是朱熹:“周子《太极图说》‘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 主静。问者曰:圣可学欤?曰:付。孰为要?曰^ 一为要,一者无欲 也\《遗书》云:‘不专一则不能直遂,不翕聚则不能发散。见静坐 而叹其善学,曰;性静者可以为学\二程之得于周子也,朱子不言 有象山也。此予之狂言也5”(卷四<书莲塊书段册后》自谓“狂言”,是在 朱7统治的情况下,陈献卓使用的遁辞,其实正表明其思想已背离 朱学领域而进入陆学藩筒。 陈献章离朱入陆,即因“寻书册,累年未有得”而转向“求心”, 这种思想变化的逻辑必然性,与宋末以来和会朱、陆的社会思潮也 有关系&朱熹和陆九渊在政治立场和哲学世界观的根本点上并无 区别,作为朱、陆学术差异标志的“道问学”和“尊德性”两种不同的 完成僑家伦理道德修养方法,实际上也是相辅相成的。故在朱、陆 相争的当时,也就出现了会通朱,陆的主张。朱、陆和会更是整个 元代#术思想的特征。即使在明初朱学独尊的局面下,宗朱孥者 的思想,也%陆九渊心学观点的成份。如服膺朱熹,称其为孔子以 后“又集其大成者也”的王祎即说:“人身甚微细,而至广且大者,心 也。范围天地、经纬古今、综理人理、酬酢事变,何英非心思之所致 也。亍是圣贤有心学焉,先之以求放心,次之以养心,节之以尽心c 是故心学废,人之有心者犹无心矣。无心则无以宰其身,伥伥焉, 身犹一物耳,何名为人哉?华川尼辞》薛瑄亦说:“为学第一工夫, 立心为本。”《读书录>卷十>这种杷“心作为人的根本和把“立心”作 为修养之根本的观点,都是陆学的基本观点。就陈献章本人来说, 他虽颀心于陆学,但也+件认朱学有救弊作用而与陆学相互补正。 如一次他令来学者读《论语》“与点”一章,学子怀疑问:“以此教人 善矣,但朱子谓专理会‘与点’意思,恐入T禅?”他即说,彼一时 也,此一时也。朱子时,人多流于异学,故以此救之今人溺于利 禄之学深矣,必知此章然后有进步处耳a” CK尚朴《裕诉亭iD)总之, 朱、陆本来相通,于朱学中摸索未得而入陆,于陆门中求解不悟而 入朱,宋末以来,不乏其人,这也是陈献章心学产生的学术背景的 一个方而。 第二节“天地我立,万化我出”的 心学世界观 陈献章的“天地我立,万化我a"的心学世界观的最后形成,经 历了一个思想发展过程,它有二个环节: ―、元气裹天地 陈献章二十七岁时,曾受学于服膺朱熹的昊与弼。虽然陈献 章声称千吴与弼处所学收获甚微,“未知入处”,然而受其影响亦在 所难免。例如,他的自然观,即他在解释宇宙万物的形成、变化时, 就和程朱理学一样,也一般地称引“气”为宇宙枸成的基本因素的 观点。他说: 天地间,一气也而已,讪信相感,其变无穷。(卷一《云潭记>〉 元气之在天地,犹其在人之身,盛则耳目聪明,四体常春; 其在天地,则庶物咸亨,太和絪缢。(卷四 < 祭先师康斋墓文》) 元气塞天地,万古常周流,闽浙今洛阳,吾邦亦鲁邹。(想 五<五日雨霰】) 陈献章认为“元气”是构成万物的基本要素,元气变化是古今 所以迁改的原因。这正是宋代理学中根据《周易》而形成的一般的 宇宙生成观念,例如,张载即认为“太虚无形,气为本体,其聚其 散,变化之客形尔,(Oi蒙*太和篇>)程颐亦认为万物“祌于气'《河 南程氏遗书>卷第十五)。朱熹更说:“盈天地之间,所以为造化者,阴阳 二气之终始盛衰而已。”(<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六C傅伯拱字说序>> 所以,在 这里还难以分辨出陈献章“元气塞天地”观点的性质,这还需要看 他对“气”之本质是如何理解的:是如同张载那样,把“气”认作是 “本体”,是万事万物的最后根源;抑是如同朱熹那样,把“气”看作 是“形而下之器”,是“生物之具”,只有“理”才是“生物之本' 二、道为天地之本 陈献章虽然认为“元气塞天地”,认为"气”是构成天地万物的 最基本的东西,但在“气”与“道理”)的关系上,他认为“道”是根 本的,道为天地之本”。他说: 道至大,天地亦至大,天地与道若可相侔矣。然以天地而 视道,则道为天地之本;以道视天地,则天地者太仓之一粟,沧 海之一勺耳。(卷一< 论前辈言铢视轩冕尘视金玉>上) 神理为天地万物主本f长在不灭。人不知此,虚死浪死, 与草木一耳。(卷三< 与马负>) 陈献章将“道”与天地(“气”)相比,认为“道为天地之本”,这和 朱熹将“理”与“气”相比,认为“理”是“生物之本”的观点极为相近。 如朱熹说:“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钧之本 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朱文公文集>卷五十八《答黄道 夫>>陈献章世界观的唯心主义性质,也就开始从这里表现凼来。 但在对“道”〈“理”)作为超感性的宇宙根源这种性质的解释 上,陈献章和朱熹有所不同。朱熹援引《易传》的“太极”和周悴颐 的“无极”来加以解释,他说:“圣人谓之太极者,所以指夫天地万物 之裉也。周子因之又谓之无极者,所以著夫无声无臭之妙也。”(同 上卷$十五《答杨于直>)而陈献章则径以老、庄为解,他说* 道可状乎?曰:不可。此理不妙,不容言;道至于可言,则 已涉乎粗迹矣。(卷一< 论前辈言铢视轩冕尘视金玉>下) 道不可以言状,亦可以物乎?曰:不可。物囿于形,道通 于物,有目者不得见也。何以言之?曰;天得之为天,地得之 为地,人得之为人;状之以天则遗地,状之以地则遗人,物不足 状也u (同上) 陈献章以“不可言”来解释“道”之无形体,以“天得之为天T地 得之为地,人得之为人”来解释“道”为万物之根源,与老,庄极为相 似。因为《老子》阐述“道一”)为万物根源时正是这样说的:“天 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炅,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 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第II十九章)而《庄子》在描绘“道”之不可闻 见时也是如此说的,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 得而不可见……” C《人宗师>)。这就预示着陈献章思想的进一步发 展,可能不是程、朱的方向,而是另外的方向„事实正是这样,陈献 章思想进一步发展,就是他提出万物、万理具于一心的观点,向着 陆九渊的方向走去。 三、心具万理、万物 陈献章虽然认为“道为天地之本'但他并不象客观唯心主义 者朱熹那样,认为“理”是独立于万物之先的某种绝对存在,而是认 为宥此“心”方有此理,有此“诚”方有此物。他说: 君子一心,万理完具,事物虽多,莫非在我。(卷-C论前辈言 铢视轩輿尘视金玉》屮〕 夭地之大,万物之富,何以为之也? 一诚所为也。盖有此 減,斯奋此物;则有此物,必有fc诚。则诚在人何所?具于一 心耳。心之所杯者此诚,而为夭地者此诚也。(卷-《无后 陈献草的“君子一心,万理完具'“万物之富,一诚所为”的观 点,和陆九渊“心即理”(<象山全集>卷十-《与李宰》〉、“万物森然于方寸 之间” C同上卷二十四《语录>)的观点是相同的。这样t陈献章从开始认 为“元气塞天地'迸而认为“道为大地之本”,继而又认为“道” (“理”)亦为我心之所M.有,万理、万物、万事,归根到底皆是我心的 产物。 陈献章的心学世界观,在理论形态上与陆九渊心学极为相似。 这神心学世界观,陆九渊用“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同上卷 二十二 < 杂说 >)两语来概括,陈献章则用“天地我立,万化我出,宇宙在 我”三言来表达,他说^ 此理干渉至大,无内外,无终始,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 运,此则天地我立,力化我出,而屮宙在我矣。得此霸柄入手, 更有何事,往来古今,四方上下,都一齐穿纽,一齐收拾,随时 随处无不是,这个充塞,色色信他本来,何用尔脚劳手攘。(卷三 €与林郡博>) 陈献章和陆九渊一样,以“宇宙”为自己思索背景,极力强调主 观扩充,认为万事万物皆是“心”的创造,皆是“心”的充塞。 但比较而言,陈献章和陆九渊对“心”的理解苻所不同。陆九 渊所理解的“心”,除了它的知觉能力外,还特别强调它的伦理本 性,如他说:“仁义者t人之本心也A錄山全柴>卷一《与赵监而陈献章 所理解的心,则主要是指它的知觉认识能力,如他说:“即心观妙, 以接圣人之用卷一《送张进士廷实E京序这样,陆九渊的“卞宙吾 心,吾心宇宙”命题,除了包含有万事万物皆我“心”的产物这种皙 学本体论和认m论的内容外,还上要是指一种逍德修养境界,即指 惴家所主张的最高的“天人介一”的道德境界。而陈献章的“天地 我立,万化我出,宇宙在我”命题,则主要强调心的知觉作用逄决定 万事万物的枢纽。他说: 其观于夭地,日月晦明,山川流峙,四时所以运行,万物所 以化生,无非在我之极而思握其枢机,端其御绥,行乎R用事 物之中,以与之无穷:〈同上) 人争一个觉,才觉便我大而钧小,物尽而我无尽。 (卷三《与 时矩>> 身居万物中,心在万物上。(卷五<随笔w 这样,陈献章的心学世界观就没有陆九渊心卞那种强烈的伦 理色彩,而是具有杨简心学那种明M的唯我主义色彩^ 陈献章心学不同于陆九渊心学的这个特色,与他受到佛学思 想的较深影响有关。在陈献章的诗文中,多次提到诵读佛经,如: “无奈华胥留不得,起凭香几读《楞严卷六《午睡起天涯放逐浑 闲事,消得《金刚>一部经”(卷六《部吏3书至有作兼呈吴县尹》h“闲拈曲江 句,胜读《法华经(卷七《春兴>),“胸中一部《莲华经》,江云浩浩江 泠泠”(卷八縮中奇张廷实他的诗中也不乏禅语,诸如“千休千处 明,一了一切妙'卷五《付民译 虚无里面昭昭应,影响前头步步 迷”(卷五《贈周成>),“人世万缘都大梦,天机一点也氐生”(卷八《再和示子 长得山莫杖,临济莫喝,万化自然,太虚何说,绣罗一方,金针谁 掇,卷八《示湛雨 >),等等,不胜枚举。这些都表明陈献章与怫学思想 有很深的关系。 儒、佛之异,就其根本宗旨而言,儒家旨在践履封建伦理纲常, 而佛家则在实现个人的解脱。就“心性”这个问题而言,宋代理学 冢,尤论朱熹或陆九渊都认为“心”、“性7’是指人所同有的伦理道德 观念或品性,而怫学则指“心”/‘性”为人的生理知觉能力。宋代理 学家-■般都从儒家所主张的伦理道德立场,对佛说进行了尖锐的 攻击。陈献章由于受佛学思想影响较深,故对儒、佛这种分歧和对 立,也看得比较淡薄,甚至认为“儒与释不同,其无累同也”(卷三<与 太虚》,承认“白沙诗语如禅语\卷八《次韵张东海这样,他在“心性” 这个理论问题上,在修养方法上,将心学与禅学有时不加深辨,也 就是很D然的了。 当然,在根本上说,陈献韋还是儒家,在他心中,儒家的宗旨与 佛、老学说之间的界限还是清楚的3例如,他曾在<夜坐》诗中写 道:“不著丝毫也可伶*何须息息数周天。禅家更说除生灭,黄老惟 知养自然3肯与蜉蝣同幻化,柢应龟鹤羡诠年。吾儒自有中和在, 谁会求之未发前。”(卷七《夜坐》认为僑家所追求的“中和'“未发之 前”,也就是达到完满的、纯粹的、善的伦理道德境界,与佛家的超 生死、道家的求长生是不同的,并表示自己最终还是要维护儒家立 场的。他说:“近苦忧病相持,无以自遣,寻思只有虚寂一路;又恐 名教由我坏,佛1老安能为我谋也&付之一叹而已。”(卷三《与容-之 听以当有人攻击他“流于禅学”时,他就加以分辨,声称这只是迹之 近似,而非实有所同。他在答一学官的信中说: 承谕有为毁仆者,旮曰:自立门户者是流于禅学者。甚者 则曰:妄人率人于伪者……仆又安敢与之强辩,姑以迹之近似 者为执事陈之:孔子教人文行忠信,后之学孔氏者则曰,一为 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而动直,然后圣可学而至矣,所谓 “自立门户者'非此矣欤?佛氏教人曰静坐,吾亦曰静坐;曰 惺惺,吾亦曰惺惺。调息近于数息,定力有似禅定,所谓“流于 禅学者”,非此类欤?(卷二赵提学金突>) 总之,陈献章力辩自己的修养方法,虽然形迹上和佛,老的"禅 定'“主静”有某种相似,但根本日标还是为了达到孔子提出的修 养目标,为了使“圣可学而至%所以不是“自立门户”,不是“流于禅 学”。应该说,陈献章的辩白是符合事实的,整个明代心学都有这样 的理论特色:表面上虽带有禅学色彩,但本质上仍是儒家思想。 第三节“以自然为宗”的心学宗旨 陈献章的心学认为“天地我立,万化我出,宇宙在我' 由此出 发,他提出“以自然为宗”的修养目标或为学宗旨。他说: 人与天地同体,四时以行,丙物以生,若滞在一处,安能为 造化之主耶?古之善为学者,常令此心在无物处,便运用得转 耳,学者以自然为宗,不可不著意理会。(卷二< 遗言湛民泽>) 陈献章所谓的“自然”,乃是指万事万物朴素的、无着任何外力 痕迹的、本然的存在状态。如他以诗为例说,古文字好者,都不见 安排之迹,一似信口说出,自然妙也。其间体制非一,然本于自然 不安排者便觉好。”〈卷二《与张廷实主事>)所以陈献章的“以自然为宗”, 实是指一种无异同、得失> 生死,即无任何负累的、本然的绝对自由 自在的精神状态,他又称之为“浩然自得”。他说: 士从事于学,功深力到t华落实存,乃浩然自得,则不知天 地之为大,死生之为变,而况亍富贵贫贱、功利得丧、诎信予夺 之间哉?(卷一 4李文溪文集序>> 可见,陈献章“以自然为宗”或“浩然自得”的修养目标,实际上 乃是企图从自然(如生死)和社会 <如得失)的束缚中超脱出来。它 不是指为了某个崇高的目的而置生死得失于度外的那种道德境 界,而是指达到泯除生死得失界限的那种心理状态。这种心理状 态,当然不是践履逭德的结果,而只能是充分扩充主观自我的结 果,因为主观自我1识的充分扩张,必然由宣我轻物,到有我遗物, 最后到有心而无物。他说: 重内轻外,难进而易退,蹈义如弗及,畏利若懦夫,卓似有 以自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盖亦庶几乎吾所谓浩然而自得 者矣。(同上) 能以西大形骸为外物,荣之、辱之、生之、杀之,物固有之, 安能使吾戚戚哉!(卷三《与惽文定》 灵台洞虚,一尘不染,浮华尽剥,真实乃见,鼓瑟鸣琴,一 回一点,气蕴春风之和,心游太古之面,人具七尺之躯,除了此 心此理,便无可贵。 CC白抄语要>) "重内轻外",“以四大形骸为外物”,“除了此心此理,便无可 贵”,这些就是陈献章“以H然为宗”的实际内容。在这里,陈献章 心学又一次显示它和陆九渊心学相比,伦理色彩较为淡薄的特色。 陆九渊曾说今所学果为何事?人生天地间,为人当尽人道。学者 所以为学,学为人而已t非有为也/_((象山全集>卷三十五《语录》又说: “须思量天之所以与我者是甚底为?不是要做人否?理会得这个 明白,然后方可谓之学问。”(同上)可见,陆九渊心学的理论目标是 “做人”,其主要内容是指践股儒家所主张的伦理纲常。而陈献章 心学“以自然为宗”,企羡超越物外,遗世独立,他贊述己之志向曰: 优游自足无外慕,塔乎若忘,在身忘身,在事忘事,在家忘 家^在天下忘天下。(卷一i送李世揶还嘉鱼序 这与儒家所主张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为学宗旨,当 然是相悖的a故他的同窗胡居仁,后学夏尚朴评论“白沙之学近 禅”a明僱学案>卷二<崇仁学案二>1卷m杂匕莩窠e>),也不是无缘故的妄 断,而是有某些事实根据的。然而,这种所谓“近禅”的思想正是宋 明理学对儒学的心理描述的一种贡献。 第四节“静坐中养出端倪”的心学方法 陈献章认为“天地我立,万化我出,宇宙在我”,万事万物皆我 心的产物。为学的宗旨或目标,在于“以自然为宗”,即求得无任何 负累的“浩然自得”。那么,如何才能达到这个目标?陈献章有个 简要回答: 为学当求诸心,必得所谓虛明静一者为之主,徐取古人紧 要文字读之,庶能有所契合,不为影响依附,以陷于徇外自欺 之弊:此心学法门也,(卷四《书自题大塘书屋诗后>) 可见,陈献章的“心学法门'即他的心学方法,其要点有二: 一、以静求“心” 陈献章的心学认为,万物万理具于一心,生于一心,为摆脱万 事万物的负累,识得“心”之本体,是绝对必要的。但是,在陈献章 心学里,“心”不仅是指一种可感觉的、具体的生理实体,而且是具 有神秘作用的宇宙本体,它无法通过理性的、逻辑的方法来认识, 只能通过非逻辑的、内省方法夹觉悟^这种内嘗的方法自有其心 理学的根据,是人们认识过程中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陈献章对 它作了精深的分析,也是对人类认识结构要素的贡献。他对其弟 子李承箕(字世卿)说: 此心通塞往来之机,生生化化之妙,非见闻所及,将以待 世卿深思而向得之。(卷一 < 送李lit卿还嘉鱼序>) 陈献章把这种由“深思而臼得之”,即内省体验的以静求“心” 的方法,称之为“静妒中荞⑴端倪'他说: 为学须从静坐中养出端況方有商量处3 (卷二Ciij贺兑恭黄 n» 惟在静坐,久之然后见吾此心之体……作圣之功,其在兹 乎!(卷二< 复赵提学佥宪>) 何谓“端倪”、“心之体”?是否即是盂子的“四端”?陈献章自 已没有作过明确说明。刘宗周曾试作解释:静中养出端倪,不知 果是何物。端倪云者,心可得而拟,口不可得而言,毕竞不离精魂 者近是”(<明懦学案·师说>),似乎也不得要领。实际上,它是指某种 本然的、善恶喜怒未形的精神状态不过,陈献章对这种精神状态 作了一些神秘的解释D 二、以“我”观书 陈献章虽然认为“为学当求诸心”,“静坐”是求“心”的主要方 法,但他也不否认需要读书,不否认“学以变化习气,求至乎蚤人而 后已,(卷一《古蒙州学记》)但他主张“以我观书”,反对“以书博我%他 说: 六经,夫子书也,学者徒诵其言而忘味,六经一糟粕耳,犹 未免于玩物丧志……以我而观书,随处得益;以书博我,则释 卷而茫然。〈卷一《道学传序>) 陈献章的“以我观书”和陆九渊的“六经注我”涵义是一样的, 即认为六经所阐述的道理,即是我“心”的内容,读经在于明了其 精神实质,使我心与六经契合,而不是为了博闻强记,增加心的负 担。基于这种理解,陈献章和陆九渊一样,并不主张多读书。他 说: 此心自太古,何必生唐虞;此者苟能明,何必多读书。(卷 五< 贈羊长史寄贺f(n钬 读书不为章句缚,千卷万卷皆糟粕。(卷八< 题梁先牛芸阁>) 陈献章还主张学贵自得。他认为,所谓“道理”,是自得于心, 不是言语可表达的。这种自得可能是对世界和自我某一方面的洞 察,尚未形成系统的理论,因而很难用语言来表达。饱说:“道乜 者,自我得之,自我言之可也;不然,辞愈多而道愈窒,徒以乱人 也。” < 卷二《复张东伯内翰 >)基于这种理解,他也不主张著书。他说: 他时得遂投闲计,只对青山不著书。(卷八《留别诸友>) 甚至认为“六经而外,散之诸子百家,皆剩语也。”(<明僑学案》卷 五<白沙学案*李承箕文集J)故他说“真儒不是郑康成”(卷八《再和示子长>), 传注章句皆是“百氏区区赘疣苦,汗牛充栋故可削”^卷八《题梁先生芸 阁》) 陈献章江门心学的思想内容大致就是如此。陈献章的江门心 学在宋明理学史上有重要的地位,因为它开始了明代学木局而由 初期的朱学统治向中后期的心学风靡的转变f并且它和后起的王 守尸姚江心学共同构成了明代心学的主要内容,正如黄宗羲所说: “有明之学,至甶沙始入精微,……至阳明而后大,(<明儒掌案》卷五 <1^学案■序>)“精微”二字正是陈献$思想的最好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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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太阳当空照917 > 《侯外庐 张凯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