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计然子 我的一篇拙文《<徐霞客游记>与常熟的联系》,经与“徐霞客学会”秘书长唐汉章先生探讨,蒙之不弃,将与今年《徐霞客研究》第四期刊登。唐先生言及徐霞客游记底稿和诗底稿“到常熟不是不可能,钱谦益曾嘱毛氏刊刻成书,这有据可查,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刻成,也许清兵南下的原因,而底稿(极有可能是霞客原稿),留在常熟被收藏也在情理之中。其余流传的多为手抄本。” 唐先生又多加勉励笔者“如能找到底稿将会轰动徐学界,功莫大焉!”。有此勉励,笔者不胜惶恐,就现有相关之史料,继续耙梳一番,希望能为解开这一谜团作出微薄之力。 一、徐霞客游记底稿诗底稿如何出现在了旧山楼 徐霞客游记底稿诗底稿霞客自书四本是收录在《旧山楼书目》补录中。这个补录是旧山楼主人赵宗建的儿子赵仲举著于光绪廿六年十月中,光绪廿六年,即公元1900年,这一年的五月,赵宗建去世。 随着时世的动荡,私人藏书往往也是朝不保夕,旧山楼的藏书慢慢在散佚。在补录卷首,赵仲举也已发出感慨:“此中书已有归别姓者,最可惜石斋未刻稿、牧斋杂诗文日记等,较宋元本尤难得。” 在赵仲举的眼里,比宋元刻本更珍贵可惜的是“石斋未刻稿、牧斋杂诗文日记”,钱牧斋因为写有《徐霞客传》,他与徐霞客的交往前文已赘述,这石斋即黄道周,而这黄道周,也与徐霞客有着紧密的亦师亦友的交往经历。 难道这四本徐霞客游记底稿诗底稿与黄道周有联系? 二、徐霞客与黄道周的交游考 先来简单认识一下黄道周。
徐霞客与黄道周的交游,我们依旧可以回到钱牧斋的《徐霞客传》中去探迹一二。他们的交往经历中,是否也留下了“徐霞客游记底稿诗底稿”的点滴端倪呢? 《徐霞客传》中共有两处写到徐霞客与黄道周的交游,牧斋用简笔行文 ,却笔力凝重 。一处在正文中间 :
另一在正文末 :
实际上,徐霞客与黄道周的交游不止以上两次,确切的应该有四次。 两人面晤始于崇祯元年(1628年),这一年2月20日,徐霞客从江阴到福建漳州“万里造膝”,专程登门造访黄道周,当时黄道周丁忧在籍守孝。 崇祯三年(1630年),黄道周守孝期满回京复官,途径江苏境内,徐霞客闻之,火速星夜赶到丹阳道与之相会。 崇祯五年(1632年)7月,黄道周贬官出京,两人又相会重游镇江金焦二山、茅山、太湖等景胜。 崇祯六年(1633年),徐霞客北游五台山、恒山后,专程赴闽与黄道周晤叙。 当然两人的交往期间,少不了诗文酬唱,留下了很多互赠的诗文。在《徐霞客游记》中,也数次提到了徐霞客关注着黄道周的仕途变化,行踪走向。徐霞客和黄道周两人的友谊可以说是赤诚相待、生死不渝、沧桑不改。 本文着重在探寻徐霞客游记底稿诗底稿的下落,以上所述只是为了说明徐黄两人有着如此深厚血浓于水的情谊,那么徐霞客的心血底稿送给黄道周过目了吗? ▲黄道周像 三、徐霞客游记底稿诗底稿去了哪? 答案是肯定的。 崇祯十三年(1640年),55岁的徐霞客从鸡足山返回江阴家中,因病卧床不起,然而他得知此时黄道周“廷杖下狱”又牵挂不已,立即委派儿子徐屺带着寒衣和游记底稿四册赴京探狱慰问。 黄道周在狱中读完游记,写有《狱中答霞客书》一信,并有诗两首。其中一首诗序言:“读游记知名山幽胜无奇不有,不觉手舞足蹈,欣赏不已”。徐屺将信与诗带回,徐霞客读完,又听完儿子的讲述,悲愤不已,病情加重,竟“不食而卒”。 徐霞客游记底稿诗底稿确实是由徐屺带到狱中送给黄道周过目了,至于徐屺有没有将之又带回,没有明确的记载。 崇祯十四年(1641年)正月,徐霞客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年,在这一年,他将游记原稿托付给了季梦良,由其整理抄誊,最终有了一系列抄本的出现。 黄道周所见之底稿与季梦良所受之原稿,如果是同一稿,那随后的清兵南下血洗江阴,此稿毁于兵燹荡然无存,逻辑上也就顺理成章。 但毕竟《旧山楼书目》上白纸黑字写明着此游记底稿诗底稿四本是霞客手书,也就是说绝非季本等手钞本。 四、徐霞客游记底稿诗底稿现身旧山楼的猜想 对此,笔者有个大胆的猜想。徐屺带去的底稿和徐霞客交付给季梦良的原稿并非同一稿件。 因为徐屺于崇祯十三年(1640年)冬赶赴京城,按照当年的交通情况,于崇祯十四年(1641年)正月徐霞客临去世之前又赶回江阴,恐怕也是风雨兼程匆匆而回了。如果是同一稿件,徐霞客无论如何难以完成从容几次托付给季梦良。 所以,徐屺并没有带回游记及诗的底稿,而是赠予了黄道周,黄道周因此而得以保存底稿。这体现在两人深厚的友谊基础上,生死不渝的情感足以诗书相赠互相留念。 而黄道周保存下来的此底稿,与他的诗文稿又始终在一起,转辗颠沛,又最终被旧山楼赵宗建所收藏。 而旧山楼赵宗建父子为何对黄道周的遗稿如此情有独钟呢?除了黄道周伟大的人格外,还有一点就是黄道周当年反对杨嗣昌夺情,“廷杖下狱”这一事件中还有一个人,名叫赵士春。这个赵士春也是常熟人,他是赵用贤的孙子,他是旧山楼赵家的宗亲。对于宗亲的铮铮铁骨一事,赵宗建历来颇为看重,值此与宗亲联系在一起的人,旧山楼自然另眼相看。 黄道周遗稿得以存世的原因也是因祸得福。因为书有吕留良的吕批,赵宗建在跋文里写道:“买得者因文字狱繁兴,恐被累,不敢出现,今数百年后,为余所藏,岂偶然哉?” 钱钟书说,天下就没有偶然,偶然不过就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 徐霞客游记底稿诗底稿,看似偶然来到了旧山楼,笔者相信其中肯定也是存在着必然。这个必然,目前来说,也只是一个猜想,但笔者相信,这个猜想或许就是一点点微弱的光芒,它就像晨曦时的太阳,必将光明一片。 如果苍天有眼,这四本珍贵的游记底稿一定再会“偶然”出现,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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