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应试教育造成了分数崇拜，分数崇拜造成了集体焦虑，集体焦虑又推动了应试车轮……那么，期末马上来了，我们能不能从不公开分数开始？ 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老舍先生是一个谦谦君子，他撰文《考而不死是为神》，含蓄地嘲弄考试：“考试制度还是最好的制度。被考死的自然无须用提。假若考而不死，你就放胆活下去吧。” 最要命的是，到了大学，到了清华园还要考。所以季羡林先生在日记里破口大骂：“这些混蛋教授，不但不知道自己泄气，还整天考，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的什么东西？” 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现在最在乎考试的是中小学师生。考考考，学生的压宝；分分分，老师的命根。很多老师看待分数，比学生还要宝贝。学生考得不好，下次好好考就好了，老师考得不好，很可能就没有下一次了，县管校聘的狗头铡就等着呢。 尽管我这些年不遗余力地告诉孩子，我不在乎他们的成绩，我只在乎他们每天有没有进步。与昨天相比，今天的我，思想认识、道德认知、自律水平，甚至习惯培养等，与昨天相比是不是有了那么一点点进步。如果有进步，这就是学习，也就是教育。 但你这样教育，不等于学校和家长认同。甚至有些学生已经彻底被应试侵蚀了，他们的眼里只有分数。他们很在乎自己成绩。甚至有的学生，把成绩看得比命还重要。你说不在乎分数，他们就失去了人生的价值。 这不能怪他们，我深深理解并且同情他们，因为最终检测他们的就是看成绩。我难过的是，很多美好的东西，都是成绩所包含不了的。 但也有不一样的学生。 有一年，我执教高三。学校组织期中考试，试卷批出来了，分数也算好了，并且已经报到教导处了。 第一课，我评讲试卷，下课后，三三两两有学生来说分数算错了。没办法，我说改不了啦，但还是记录下来。毕竟分数是学生辛辛苦苦考出来的，尊重这个事实是必要的。但我在心里觉得很失望，平时考试，孩子们居然也那么在乎。多少次我说，不要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要坚信功不唐捐。但孩子们还是孩子，就是摆脱不了分数的桎梏。 正在感慨的时候，她来了，一直有一点迷茫的样子。“老师，我的成绩也算错了。” 这是我眼里的好学生，我向来认为她很大气，居然也这样斤斤计较。我有点失望，大手一挥，说：“算了，分数已经报上去，改不了啦。这个名次不重要。” 她还是不走，坚持说：“老师，不行。这个分数必须改，我不能接受。” 我说：“为什么？” 她低下头：“我语文多出了10分，这对其他同学不公平。” 我瞠目结舌，原来如此。我说：“谢谢你告诉我。你太阳光了，这10分也别麻烦了。我奖励给你。这比你多考10分，珍贵多了。” 她咬着嘴唇，坚持说：“不行，这是我的原则。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我哈哈大笑，苏轼这一句引用太经典了。 我太高兴了，很快赶到教导处，把事情搞定了。加分数容易引起矛盾，会被人认为小气，但减分数很便捷快速。 回头我想这件事，我相信老师算分数，算多了，算少了，应该大致平衡。也就说，有学生分数算少了，可能就有学生分数算多了。但死乞白赖强迫我减分数的，我只见过这一个。她不是分数的奴隶，我为这个孩子感到骄傲。做了这么多年学生，她仍然是一个自由人。 那一年高考，她是苏州市文科第一名，考取了北京大学元培班。语文130分，那时语文总分是150分。 这些年，我尽可能不公布学生的成绩，也不排名次。这个背后是有原因的。 道德习俗中有一条，叫做不公开。不公开的目的是保护隐私权。隐私权的核心就在“私”。分数是属于学生私人的，学生可以选择公开，也可以选择不公开。学生有处置自己成绩的权利。 我们不妨深入想一想，学校和老师为何想公开学生的成绩呢？ 无非是让学生产生紧张和焦虑，让他们互相比较和竞争。你不能说这完全就错了。但至少让部分学生感受到不公正。因为分数低，他本身已经受到惩罚了，还要将学生的低分公之于众，这就是羞辱。让他们出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示众，就是告诫别人。 但教育不是为了让人出丑，更不是为了惩戒别人，而是为了把心灵点亮，把灵魂唤醒。 西方社会非常注重隐私权，避免别人造成难堪或造成伤害。不打听工资收入，不关心婚嫁情况，不问年龄，包括图书馆不泄露借书资料，这一切都属于个人的隐私。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性侵犯，因为这样的犯罪分子对周围人群有潜在的危险，所以警方选择公开。其目的不是为了杀一儆百，更不是为了当事人出丑，而是为了保护。 人都是要脸的，学生就更加在乎颜面，所以教育工作者，一定要保护好孩子的隐私，何妨就从不公开他们的成绩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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