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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童年

 nygf 2019-01-02
我的童年是幸福的童年。
 
父母养育了五个子女,我最小,上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大概是我最小的缘故吧,不仅倍受父母的疼爱,而且还有哥哥姐姐们的呵护。
 
 在《我的父亲母亲》中我曾写道:“我没有挨过父亲打骂的记忆”,现在仔细想想,父亲的确从来没有打骂过我,连大声呵斥的情景也没有。不是因为我很乖,而是因为父亲是一个极有涵养的人,家里家外从未见过他发火、失态的情景。对我这个最小的孩子更是疼爱有加。
 
父亲很忙,平时我很少有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但是,遇到下雨下雪不能干农活的时候,父亲总是喜欢把我带在身边。在我的记忆中,有过一些父亲把我揽在怀里与乡亲们谈天说地、说古论今的温馨场面。
 
大约在我五、六岁的时候,父亲上街赶集常常会特意带着我。当时,经过新中国建国后五、六年的恢复和发展,市场已经很繁荣。小小的下洼街,一街两行布满了花样繁多的小吃店铺和摊点。包子、饺子、油条、火烧、馄饨、面条、麻糖、果子、牛肉汤、胡辣汤、豆腐脑等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父亲带我到一家包子铺前坐下。不知道是熟悉还是老板经营有道,父亲和老板都很随意、很热情、很高兴。看着大大的平底锅里正在煎着的包子,一个个金黄油亮、圆圆鼓鼓,冒着热气、嗞嗞作响,我早已馋得偷偷咽口水了。父亲又让老板再加一工,在煎好的包子上浇上鸡蛋液。随着一阵嗞啦作响之后,一个个金黄焦香带着飞边的油煎包子就端上了桌子。那包子,很像大号的象棋子,圆圆扁扁、两面平光、金黄油亮、薄皮大馅、外焦里嫩,吃上一口,面香、肉香、蛋香、韭菜香交织一起,满口留香。倘若我没有随父亲同去,父亲还会买上一些,用高粱莛子串成一串,给我“捎包”,带到家里吃。这种包子在当时曾是集市、庙会上的主打小吃,相当流行。不知怎的,后来就见不到了。跟随父亲吃包子,成了我童年幸福的回忆。
 
合作化后,从初级社、高级社到人民公社,父亲相继在几个集体小工厂里担任技术骨干。集体食堂有什么好吃的,父亲都会叫我去解馋。期间父亲还种过几年瓜。瓜熟季节父亲把我叫到瓜园里,西瓜、甜瓜(香瓜)、牛角蜜,沙瓤、水瓤、脆的、面的、随我挑选。现在回想起来,满满的都是父爱的甜蜜和幸福。
 
除了在外面吃美食之外,父亲还是一个厨艺爱好者,时不时地在家里下厨露一手。清蒸碗肉、面皮蒸仔鸡,红烧、小炒、软炸、焦溜等都会让我们大饱口福。其中一款“溜鲜桃”让我至今难忘。当时我家有两个桃园,二十多棵桃树。桃熟时节,家人们吃多了桃子就不愿吃了。父亲就会挑选一些大桃,削皮、去核、切块、拍粉、挂糊、油炸之后,熬糖汁、淋水淀粉,将炸好的桃块下锅翻炒,裹匀糖汁即成。在我成年之后虽然吃过不少星级酒店,却再也没有尝到过“溜鲜桃”的美味。那美味也只停留在童年的幸福回忆中。
 
童年时期,我一直是在母亲身边度过的,自然享受的母爱也更多。但是,我却有着母亲打我的记忆。那是一次和小伙伴“搁气”(方言,单指小孩子之间打架吵架)后,被告到母亲那里。母亲教训我,我争辩,母亲打我,我委屈,站在那里抗争,惹得母亲动了很大的气。事后母亲教我说:“以后我说打你,你就跑,我嚷得越凶,你就跑得越快,事大事小,跑了就了,可别站在那里怄气”。从那以后,遇到母亲说要打我,我撒腿就跑。常常是母亲拿着一个秫秸疙瘩(带根的高粱秆,有点像唱戏用的金瓜铜锤)啪啪的打在墙根脚或树根、石头上,一边猛打,一边喊着“你站着,你给我回来!”我只管跑,再也没有打到过我。长大后我才明白,母亲这一招比“老子打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还绝,只是虚张声势而已。现在想想挨母亲的打也是一种幸福。
 
母亲心很细,很注意我的细小心理变化。有一次闲聊时无意间说到电影里土匪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场面。我说“当土匪还挺好的,拿一大块肉啃起来多过瘾哪”。母亲当时就说“你是馋肉了,过年煮肉时一定让你大块啃一回过过瘾”。果然,过年前煮肉时母亲兑现了诺言。我就在厨房里享受了一把大块吃肉的幸福。
 
母亲料理一家人的一天三顿饭,总是想方设法让我们在现有的条件下吃得更好一些。除了家常饭之外,春天,新韭菜一出,除了包子、饺子外,还有蒸卷煎、烙盒子;夏天,有凉粉、凉面、“和 huò菜”(凉拌苋菜粉丝);秋天,新高梁面一下来,就有滑顺可口的“蛤蟆蝌蚪”;冬天,天寒地冻,吃饭总少不了热乎汤,其中“锅出溜”(类似福州特色小吃——“鼎边糊”的做法,只是材料简单一些)很受人喜欢,可惜做“锅出溜”需要柴火土灶,现在的锅灶做不出这种美食。“锅出溜”也只能是童年幸福的回忆了。
 
我们姐弟五人的排行是:大姐、大哥、二哥、姐、我。姐比我大六岁,我一记事就是姐带着我玩。差不多大的还有四姐带着小辫儿,九姐带着小安儿,七姐带着小八儿,留姐带着兰。几个人一起,热天找阴凉、冷天找太阳地儿、下雨下雪到磨屋。选好场地后几个姐姐一起抓籽儿、踢毽儿、跳绳,换着花样玩。几个小孩儿就看热闹。姐的手很巧,经常做些小玩意哄着我玩。过年时扎花树,用棉花柴和彩纸扎成花花绿绿的花树,还配上高粱秆扎成的大麦、小麦、谷子、高粱,插在土堆上,很热闹、很好看,比现在的“圣诞树”有意思多了。过端午节前还会用各色小花布给我缝制香布袋(香囊),连香料都是自己动手地里挖、园里采的。我知道的有“香附子”、“艾叶”、“薄荷”等。连阴雨天,还会用高粱杆扎一个“扫天婆”挂在房檐下,都很好玩。只是每年的正月初十“抬石头神”,七月七藏在眉豆架下或者树丛里看牛郎织女,姐姐们玩得很神秘,不让我们跟着看。长大一点上学、初中毕业回乡劳动、参加社会活动等,一直都有姐的呵护。
 
大姐比我大得多,早已出嫁。虽然我没有和大姐一起生活过,但是大姐对我这个最小的弟弟特别亲。我到大姐家走亲戚的次数也很多。六、七岁时我已能独自一人穿过六个村庄,趟过一条大沙河,步行十八里路到大姐家去。这其中还有过一次惊险的经历。那是端午节的前一天,按照老习俗,娘家人要接出嫁的闺女回家过端午节。我就带着任务去了大姐家。中午大姐做的烙馍、炒鸡蛋、炒豆芽、煎豆腐、酱熟粉条(酱爆粉丝),还有时令蔬菜。大姐只怕我吃得少,烙馍卷菜卷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我实在吃不下了才罢手。因为大姐家靠山是沙土地,豌豆、大麦比我们那儿早熟几天,已经开始收割豌豆、大麦了,不能跟我回家过端午,所以午后我又独自一人往家走。半路上,走到贾寨和小陈庄中间,突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噼里啪啦、倾盆大雨打着旋倾泻而下。我哪见过那阵势,吓得哇哇大哭,边哭边跑。跑到小陈庄,庄头上人家的房顶被狂风掀开了,人们冒雨忙着压房子,见我哭叫着跑在大雨里,就把我喊到他们家。几个大人一问,都认识我父亲,就一边安慰我,一边生火给我烤干了衣服。过了一会儿,雨过天晴,太阳又出来了。我就东绕西绕的绕过积水道路回到家里。我刚到家,大姐不放心,也跟着到家了。
 
我记事时二哥已经外出工作了。有一个在外面工作的哥哥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期盼。二哥过一段时间回家一次,一回来就会带回很多外面的新鲜事,带回一些图书画报等简单通俗的读本。其中一本《汉语成语小词典》我直到参加铁路工作后还一直带在身边。因此,我和姐从小就比别的孩子多接触一些新的知识,为我们后来的成长奠定了一定基础。除了精神食粮外,二哥还不断带一些饼干、点心、水果、罐头等好吃的回来,让我们一饱口福。当时交通不便、物流不畅,一些南方水果如橘子、菠萝等,村里活了六十多岁的老人从来没有见到过。当我们吃到新鲜橘子、菠萝罐头时,优越感、幸福感油然而生。逢年过节,二哥还会给我们添置新袜子、新帽子。所以我经常盼望二哥回来,只要听说二哥要回来,我都会跑到村口的大路上去迎接。直到我长大后,二哥还是很关照我。我十六岁那年到南阳参加“南阳专区半农半读教育先进单位和优秀教师代表会议”,二哥在南阳县文教局工作,知道情况,就推着自行车守候在方城县来开会的必经路口,看到一车人们头戴方城特色尖顶凉帽的敞篷卡车开过,就骑车追赶到南阳地委招待所。当时我个子小,别人都是跳下车的,我不敢跳,正好二哥赶到,把我抱下了车。报到的当天晚上,会议上没有安排活动,二哥就带我逛街吃冷饮。八月初,正是南阳最热的时候。走进冷饮店,清凉的环境,冰天雪地的风景壁画,精巧的玻璃餐具,漂浮着冰块的大水缸里冰镇着西瓜,加上电风扇送出的习习凉风,顿时感到凉爽宜人。坐下来后,二哥点了冰激凌、酸梅汤、冰镇西瓜。这些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别说吃了,看看那盛冰激凌的精巧玻璃杯、玻璃勺(那时候没有塑料的),看看那一会儿给我扇扇,一会儿给二哥扇扇,精致、无声的摇头电扇,我有点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更别说那冰激凌的味道、酸梅汤的味道、冰镇西瓜的味道,都是我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一餐冷饮下来,我感到简直是神仙般地享受。
 
大哥虽然曾经在县农机厂工作过几年,但是大哥在家的时间最多,我和大哥相处的也更多。大哥是我的榜样,是我的楷模。大哥为人忠厚、善良、公道、正派、靠得住。大哥长期担任生产队的仓库保管员,这是一个大家都信得过的人才能担任的职务,大哥干了多年,从来没有出过问题,也没有人说过闲话。农村大食堂时期,食堂偶尔要改善伙食,加工肉类等好吃的,需要找正派、靠得住的人帮忙时,大哥便是首要人选。在家,大哥是父亲的好帮手。吃苦耐劳,有担当、有谦让,处处为大家着想。从小时候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二哥,到二哥工作后,大哥一根扁担两个筐,和二哥轮换挑着侄儿德成和行李,步行二百多里路送二哥到镇平去上班,再到1962年全国干部、工人下放时,大哥主动要求从县农机厂下放回乡帮助父亲支撑家庭。还有,平常在家吃东西总是把好的让给家人,自己吃不好的。事事都彰显出大哥根植于心的善良和习以为常的厚道。说起吃东西,大哥常常把母亲气得发火。缘由家里做了好吃的,母亲总希望全家人人都能吃上,偏偏大哥要让给大家,不肯吃。母亲哪里忍心看着他一个家里出力最大的人吃不上呢,于是就让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生气发火,大哥才不得不吃。在家里是这样,在外边也是这样。1960年闹灾荒,父亲在大队粉丝厂,大哥在方城县农机厂,大嫂在吴庄当妇女队长,二哥一家在镇平,姐在陌陂上初中,都在外面吃集体食堂,家里只有母亲和我。最困难时每人一天只有四两八钱的粮食(还是十六两秤)。当时大哥在方城县农机厂当车工,粮食供应虽然比家里好点儿,但也是很紧张的,不知道大哥是怎么从嘴里省出来的,过一段时间就会带两三斤救命的绿豆面和小米回来。有了这些关键时刻的接济,我和母亲都躲过了村上许多人都逃脱不了的浮肿之苦。1963年我在陌陂上初中,有一次大哥和生产队几个人一起到陌陂粮站交公粮,中午自己开伙做的猪肉面片。大哥端了一大海碗肉面片走了一里多路送到学校,看着我吃完。在一年到头只有过年和“六月六”才能吃上两次肉和白面的当年,吃上一碗猪肉面片,比现在吃“佛跳墙”还享受。过后我常想,大哥只顾我了,不知他自己吃上了没有?
 
大哥对我的关照不只是在童年。在我初中毕业回乡当了“耕读小学”教师后,大哥处处都在支持我。不管家里多忙,都是他独自担当。当年烧柴紧缺是家家都要面对的困难。上山打柴是个又苦又累的活,大哥每年都是独自承担,从来都不让我去干。我记得只是和大哥一起到山后学庄(实际应是许庄,当地许多村庄地名都有“喊转”——变音的习惯)用架子车往家里拉过两趟山柴。大哥继承了父亲的多项手艺,磨粉、下粉、磨豆腐、旋粉皮、织苫子、编席子、编凉帽等都是一把好手。会的多就干得多,总有干不完的活儿,连阴天下雨、午后歇晌都闲不下来。看着大哥家里家外“丢靶弄扫帚”辛苦忙碌总不停歇的身影,我常常在内心感到自责,恨自己眼里没活儿,手上没手艺,不能主动抢在前面为大哥分担一些家务活。于是,我学着大哥的样子,见缝插针地割草拾柴、捡粪积肥、开荒种菜、挖池种藕,努力补贴家用,减轻大哥的负担。我的点滴努力、些许收获,都会收到大哥的赞许。大哥对我总是贴心知心、疼爱有加。我有成绩,大哥欢喜,我有苦恼,大哥开导。在大哥的身边,我总是感到很温暖、很舒心。
 
童年时期,除了家人之外,我接触较多的还有堂哥堂弟道全和道堂。说是堂哥堂弟,其实论亲缘,我们并不是一个爷爷,而是我们的父辈们是一个爷爷。因为同住一个小院,天天在一起,所以比不住一起的亲堂兄弟还要亲。平常年景不用说,有好吃的一起吃,有好玩的一起玩。1960年闹灾荒,春天青黄不接,家里、地里、甚至连鸟儿们藏在墙缝里的可吃的东西都抠出来吃了,还是饿得慌。我们三个就把大人们砍下的榆树枝的榆树皮剥下来,用一个破铁锹头在火上炕榆树皮吃,竟然吃得很香甜。到了秋天,虽有好转,还是吃不饱。幸好四婶(道全和道堂的妈妈)在集体大食堂当炊事员,利用工作之便,把食堂做南瓜汤时丢弃的南瓜瓤拿回家,加点盐和葱花,煮成汤给我们三个喝。那南瓜瓤子汤不仅填饱了我们的肚子,而且很香甜,还真是一道至今仍然想念的美味。
 
在父母和哥哥、姐姐等亲人们的疼爱、呵护下,我时时处处都能感受到浓浓的亲情。不论年景好坏,我都感到我的童年生活在幸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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