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塬上的柿子

 昵称50737480 2019-01-14

柿子树是质朴而庸常的,如走南闯北的农民工,在哪儿都不显眼、不招摇,在哪儿都不动声色、默默无闻,在哪儿都能顽强生存、茁壮成长。

当柿子与塬相遇,如同茫茫人海终得牵手的情侣,原本平淡的生命得以相互润泽慰藉,彼此焕发出明亮的光彩,具备了苍茫的质感和魅惑的灵性。塬的雄浑隐忍变得灵动多姿、妩媚慈爱。柿树在塬广袤厚重的褶皱中坐化成一尊佛,升华成一首诗,于纷繁蓬勃的寥廓中兀自展示自在的风采,在四季流转中恣意阐释生命的顽强和淡定。



柿树


每棵柿树都要经历至少一次脱胎换骨的锻造,才得以涅槃重生,修成真身。原生态的柿树长不出柿子,真正的柿树必须经过嫁接。

塬上生长许多软枣树,是嫁接柿树的最好砧木。软枣小而多籽,没什么食用价值,而塬上人的生活以温饱实用为基准,自然生长的软枣树要么砍掉,以免碍耕作、费地力;要么嫁接成柿树,吃柿子、裹肚腹。只有很少长在边角沟坎,不碍农事,无人关注的,才会任其生长。

软枣有个很文雅的名字,叫君迁子,吃起来黏涩回甘,可入药,止消渴,去烦热,除痰,解毒,健胃。深秋时节,乡亲们劳作归家,顺手折下几枝软枣,挂到窑坎前或者屋檐下,任其风干熟透,备零星药用。

初春万物萌动勃发,树液涌流,柿芽蓬勃饱满。暮秋万物收敛冬藏,柿树老叶凋落,芽胎初孕,紧凑充实。这两个季节,都是嫁接柿树的佳期。从喜欢的柿树上剪下“眼子”——也就是接穗——嫁接到茁壮中意的软枣树桩或枝条上,用麻线或塑料薄膜捆缠紧实,一棵柿树的幼芽就开始孕育生长。柿树嫁接很容易成活。那时的塬上,会嫁接称不上什么独门绝技,只是一般手艺而已,乡亲们基本都会,有嵌接、切接、腹接、劈接等,根据原植株和“眼子”的情况灵活选用,得心应手。小孩子们希图好玩,也跟着大人“比葫芦画瓢”,从喜欢吃的柿树上切个“眼子”,在软枣枝条上练手,偶有成活,便感觉与这树接了亲缘,种下了天然的亲近。

塬以天然的仁爱敦厚,给柿树广袤的生存空间。柿树旷达稳健,以老成的姿态和不屈的傲岸,顺着时光的水流,在经历无数风雨之中悠然生长。它懂得所有挫折就是更有质量的成长,不论一棵树、一个人,还是一个群体、一个国家。经历过腰斩的浴火重生,注定柿树天生就非同寻常,从出生就预植了坚强的个性,从嫁接的那刻起,就积攒下不屈的能量,以自身的顽强抗挣命运的捆绑,迎接全新的未来和更广阔的世界,然后坚定而沉静地坚守在塬上属于自己的地方,任岁月漫漶,以超然的姿态斑驳一身扑朔迷离的故事,让坚韧和伟岸相拥着生长。柿树可高达几十米,存活、结果上百年。夏秋季节,粗壮灰黑的枝干背阴面,会密布苍劲的青苔,柿树便更像一位参透世事的长者,淡看风云日月而睿智缄默,因此,大龄柿树便有了“柿伯”的称誉。


柿叶


塬上树的品种很多,柿叶独特而鲜明,秋季颜色鲜艳,且可以当柴烧,有利用价值。它肉厚面阔,椭圆如卵,像大人的巴掌,正面光滑明亮,泛着富丽的油光,背面筋络清晰,遍布细密绒毛,昭示着抚摸过的风霜雨露。春夏两季,它一门心思的劳作,把点滴收集的养分源源不断向枝干输送,滋养主干的延展和柿子的生长,任劳任怨,几乎看不出与其他树叶的差别。

秋风从夏的指缝中渗出,丝丝寒气浸入柿叶的脉络。它自知使命即将完成,便大大方方,将岁月的馈赠转化为鲜艳的告白,在塬的怀抱中将自己渐次点燃,慢慢洇出一树的桔红、艳红……一路燃成熊熊的火炬。一棵柿树便成了猎猎燃烧的旗帜,以最后的绚烂回报塬所给予的幸福时光,回报塬的慈爱和无私,以仅有的单薄妆点塬的美丽,丰富塬的色彩,丰厚塬的层次。默默无闻的来,轰轰烈烈的去,华华丽丽的退场,在塬恢宏壮阔的基调下沸腾出一个季节的高潮。以豪迈高韬的姿态,完成生命的辉煌谢幕,给自己也给养育自己的塬一个满意的交待,画上圆满的句号。柿叶是柿树的使者,是深秋塬上的盛装舞者,以生命的激情谱一曲奔放热烈的命运交响。


毛绒绒的秋日暖阳下,我们三五成群去串柿叶。一根细长的竹条,顶端削尖,一下下扎下去,一个个红彤彤的柿叶便串成厚壮的一撂,不需弯腰就能收进背篓,高高兴兴把柿树的秋装背回家。柿叶便在各家的灶膛欢欣,把有限的生命烧成灰烬,烧出香喷喷的饭菜,这样的生命便有了真实厚重的价值和温度,只留下虬劲倔强的柿树在季节的苦寒中思索。


柿花


塬上的春天探头探脑露出整个身子,树木于一片鹅黄翠绿中摇曳自作矜持的娇羞,风明显暖了,吹在脸上身上起一层躁热,生出无端的慵懒和困乏。伸个懒腰,忽然发现青碧的柿叶之下,闪烁些小可爱明亮的眼睛,映照着筛下的细碎阳光,扑扑朔朔变幻迷离的色彩,逼你的眼,调皮如垂髫小儿。柿花娇嫩明黄,满身的稚气,楚楚可怜,似乎你看多了就会伤到它的天真。那份娇嫩,带着明丽和轻盈,黄中泛着纯净清浅的白,透着鲜亮的娇贵,就那么静默在叶子下面,独享一个温情的世界,与无忧无虑的阳光玩乐。

柿花大多四瓣,个别五瓣,花冠近似四棱。它的花瓣其实不是通常所说的完整花瓣,应叫“裂片”,因为下部是完整的壶形或近钟形,裂片呈阔卵形,上部向外弯曲,如婴孩可爱的舌头或丰润的嘴唇,在柿叶遮护下娇矜地舒展,温润如宋元瓷壶,泛着饱满的光晕,述说梦中的童话,娇嗔而乖巧。暖阳与微风情不自禁地逗弄,柿花便在时光流失中一步步成熟,同时也走向蓑萎,丰富的光泽日趋贫乏深暗,花瓣消瘦下来,明黄下泛出老迈的灰黑。原来再鲜嫩的容颜也抵不过时光的雕刻,走不出岁月的轮回。此时,你若从柿树下经过,或在劳碌奔波后纳凉休憩,会听到“噼啪”的坠落,清脆而愉悦。这不是风吹下来的,也不是雨打下来的,是时间从柿花身体中走过的回响,是生命延续生命的高昂,是柿花完成历史使命后悲壮而欣慰的歌唱。如有微风相送,噼啪声便奏起动听的乐章,落在人的身上,扑扑簌簌有一种自在的享受,是柿花退隐的丧钟,抑或生命成长的欢歌。你猜不透它是开心自豪还是痛苦依恋。

落地的柿花还保持着倔强的身骨,泛黑的色泽中隐约着曾经的鲜艳和壮美,干瘪的身架展露着曾有的奋进和激情。捡起来仔细审视,根部残留着点滴的蜜,细微却莹润,像老战士胸前的勋章,写满曾有的荣光和辉煌,用舌头舔一下,微凉的甜,品得出过往征程的幸福和满足。

再看树上,以前有花的地方,是蚕豆大的青绿小柿子。有的花还没有落,但已干枯,却执着地护在小柿子上,牢牢罩着,而小柿子却不体谅花的用心良苦,不管不顾疯长,让你不由得感慨自然。世间万物都是一个轮回和接替生长的过程,旧生命的凋零恰是为了新生命的成长。花有花的生命周期,不论它幸福还是痛苦,该谢幕时就必须谢幕,没有老的退隐就不会有新生命的诞生,而新生命自有新的使命和独属于自己或绚烂或平淡的时光。


柿子


随着蟋蟀一声紧似一声的弹奏,塬日渐丰腴。风裹挟着瓜果醇香,沿着塬的根脉走进季节深处。天空是一副了无挂碍的清闲,任云朵聚散。塬上的秋沉重结实,匆忙而绚烂。

柿子在乡亲们夏收秋种的匆忙中,沐浴风雨而潜滋暗长,柿树愈发深沉持重,是经历世事沧桑而愈发寡言少语的中年男人,一切风云烟雨尽收于沉静平淡和波澜不惊,所有春风夏雨霹雳雷电都凝练成结实肥壮的柿子,陪着雄浑憨厚的塬静谧而安详。在萧瑟凋敝的田野上,从春夏一路走来的风却显出轻浮和浅薄,在柿树的枝叶间左冲右突,以柿子的欢欣俯仰证明自己的存在和力量,却更加彰显了柿子的矜持和涵养,完成使命的叶子知趣而开明,随着风的轻佻纷纷飘落,悠然回归生命的本源。整个塬从夏的繁茂无序中平复下来,沉静下来,天地空旷高远,在鲜艳明亮中浮升一层灰白的苍凉,空气里流动着一份饱满成熟和清凉舒爽,鸟雀像刚放学的孩子,一群群聚闹欢叫。此时的塬显露着充实和自足,还有慈祥、欣慰、幸福、志得意满和成熟的妩媚。



不经意地抬头,一个红透了的柿子坐在枝头,乐呵呵的亮眼。塬上人把在树上自然长红脱涩的柿子叫“烘柿”,红似水晶,软如面团,糯若沙瓤西瓜,甜像饴糖,清爽可口。树枝低的,用农具扯够下来,小心翼翼摘下;高一点的,扯着低处的树枝晃一晃,或捡个土坷垃击打,看它落下时,马上抢跑过去两手向上掬成碗状,通常都能妥妥的接个正着。轻轻将透亮的表皮揭开小口,轻轻一嘬,甜滑的汁液便一下子进了胃,直接把嘴隔过去了,嘴便极大的不高兴,咂巴好大一会儿来回味,心中的那份舒爽让人一下子飞上瓦蓝的高天,像树梢上的风一样快活。

为获得额外的零食,我们会摘下青柿子,埋在地堰、麦秸垛等地方待烘好了吃,那份幸福自得是独属于少年的甜蜜。也有没烘透的,吃到嘴里是舌头搅不动的涩滞,整个嘴如被砂纸打磨,火辣涩苦。经常有忘记地方或来不及收取而被别人“捡漏”的,那种失落会让少年的天空布满云雨。那时,在麦垛边玩耍,经常会不小心沾一身柿糊而回家挨打,也会无意间在地堰上扒出烘柿而喜出望外。围绕柿子的快乐与失落丰富了对柿子的情感,欢娱了单薄无聊的童年,更丰盈深刻着对塬的理解和认知。

塬上柿子的品种很多,主要以耐旱高产为主,有时同一棵树上嫁接了不同的品种,一枝火罐、一枝牛心等,南北东西、高低错落,同根同源却形态各异,方的方,圆的圆,争奇斗妍,如一个家庭中长相性格不同的姊妹兄弟,在同一棵树上交相辉映,和乐融融,展示生命的丰富多彩和自然的博爱神奇。

 “盘盘磨”应该是塬上个头最大的柿子,有点像胶东大馒头,大的差不多有三四两重,四方起棱,规规整整,皮厚汁糯味甜,适合久放后吃“烘柿”,丝滑爽利,甜而不腻,糯而不黏,沁心的甜爽,吃完还会吸吮半天手指,回味悠长。

“牛心柿子”因型得名,长得颇像牛的心脏,浑圆尖顶,内瓤清脆,适合漤漤柿。寒露前后,摘下来用五六十度的温水浸泡密封,每天换一次水,三四天后即可脱涩食用。一口咬下嘎叭作响,脆甜清香,口舌生津,是一种干净利落的沉甜,会从心底发芽,慢慢再回甜到舌根,蔓延满口,又回到肚腹,传遍全身,整个身体便舒爽活跃起来,恰似秋高气爽的蓝天,清朗空阔,以一池湛蓝放养闲适调皮的云朵。

“花花楼”柿子可能是塬上最小的柿子了。鸽子蛋大小,却结得很是稠密,一根枝条上挤挤挨挨葡萄串一般,青时碧绿苍翠,红时璀璨夺目,如一嘟噜一嘟噜的花朵搭成了塔楼。你便不得不佩服“花花楼”这名字的形象精巧,不得不感叹塬上乡亲们的智慧和灵悟,粗粝的生活之下蓄积着诗意的灵魂和原始的浪漫。花花楼籽少核小,折一枝挂在屋檐下,冬雪纷纷时如成串的“红提”烘得烂透,一家人围着火炉,调皮的孩子每人一枝花花楼烘柿,在火上煨一会儿,轻轻择下一个,一口吸溜得只剩下晶莹的空瘪,凛冽的冷便氤氲成天伦的温馨,暖化漫天的寒雪。

“火罐柿子”大小介于牛心与花花楼之间,基本是花花楼的“孪生哥哥”,通常放在房坡上经霜冻雪敷后吃烘柿,也会夹杂在花花楼之中成就冬天暖意的消遣。

“面糊团”柿子在塬上最为常见,吃烘柿不如盘盘磨和花花楼,吃漤柿不如牛心、火罐等,但它生长周期长、产量高,耐存储,适宜做柿饼,或者在房坡上铺上玉米秸,冬天里吃烘柿。

柿子的一生淳朴曲折,充实而丰盈,春夏的默默成长,积聚起难以掩饰的份量,在深秋万物衰萎的塬上,原本不显山露水的柿子却一下子炫亮起来,衬托得天高地远的塬愈加寥廓沉雄。风啸叫着左冲右突,枯叶蓑草打着旋儿飞到半空,又气竭力疲地落下,鸟雀突然从蓑草丛中射向天空,叽喳两声又石头一样消失在远方,白云无限寂寥,痴呆呆守着天空叹息。这时,黄橙橙、红艳艳的柿子是塬上旷野中的“明星”,暗夜的灯笼般挂在塬的舞台,点亮整个塬和塬上人的情怀,成为一个季节的标志,为那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沟沟坎坎涂抹上圣洁神秘的精彩。



天空蓝成没边没沿的海,阳光有气无力铺洒在塬的每寸肌肤,云絮像刚睡醒的女人悠然踱步,看稀奇一样在柿树枝头逗留,忽远忽近。恶老雕在低空盘旋,舒展着双翅傲慢而凌厉。偶有雁阵从柿树顶飞过,变换队形接受检阅。所有这一切都成为柿子的舞台背景,辽阔邈远和苍白渺茫铺衬着满树红艳艳的柿子,童话一般,几里外就抢人的眼。一枚枚柿子安静在枝头,陪伴塬的沉稳淡定,像一群睡眼惺忪的娃娃,红着脸笑看调皮的风、无聊的云、空旷的天和苍茫疲惫的土地,于是所有这些便没了颜色,在柿子面前融化进昏黄的秋阳和多情的彩霞。

霜降过后,经过冷霜洗礼的柿子愈发莹润红艳,在塬的空旷中睥睨所有过往季节的明艳花朵,但乡亲们顾不得欣赏,要在冬雪到来之前把它们摘下来,最大程度减少不必要的损耗,塬上人叫“卸柿子”。卸柿子是一个仪式感很强的活动。通常一个家族的男女老幼齐上阵,拉着架子车,拿着拧柿子的竹杆,孩子们过年一样兴奋,大人也浑身溢满收获的喜悦,在树上摘了往下投的,树下举着双手接的,站在树下用竹杆拧的,还有骑在树杈上用绳子拴着箩筐往下系的,专门接了往车上装的……一派热闹祥和。树上长就的烘柿,先紧着小孩子吃,糊得满脸满胸,大人们一边数落孩子们的邋遢,一边笑嘻嘻故意逗弄他们,在塬上秋天的旷野演绎着幸福生动的家族轻喜剧。

塬上有个习俗,树上的柿子不能全卸干净,要在高外的梢头留下两三个,是专门用来“看柿树”的,否则第二年柿树就会减产。这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更是塬上人的善良、宽厚和知足。


柿饼


柿子不宜长期存放,而柿饼是柿子的最佳归宿。如同软枣树嫁接成柿子树,由柿子至柿饼是又一次“浴火”重生。这一次不是单纯的移花接木,而是要真正的脱一层皮,经历一次沉重的煎熬磨练来实现新的涅槃。

卸下的柿子运回家,大人们利用劳作的罅隙“旋柿饼”。“旋柿饼”的刀子像微型的镰刀,只是刃宽把短,满手握了,削苹果一样一圈圈旋下柿皮来,流水一样,厚薄宽窄均匀流畅。一个柿子就一条柿皮,顺手搭在竹杆上,一条条如彩绸流苏,一杆杆架在院中向阳处晾晒,院中便扯下一大片红彤彤的太阳,骄傲得像红脸膛的塬上汉子,在秋阳中绽放憨厚质朴的笑。柿皮晒干后配上炒熟的玉米碾成粉,塬上人叫“甜面”、柿面。随时从瓮中挖一勺,用水一拌,即是绝佳美味,适度的甜、绵厚的香、粉红的面相和沙沙的口感,即使在零食琳琅满目的现在,肯定也会成为流行的“网红”。

旋好的柿子用细柔的榆树枝条缠绕柿蒂,一个个结成串,一串串挂在檐下窑坎晾晒,瀑布样排山倒海的一堵柿墙,那壮美只属于塬上高远的天空、深碧的蓝天,只属于博大恢宏的塬。在繁重的劳作下,那道风景可能会被塬上乡亲们忽略,但那气势和胸怀、那质朴简单的旷美却渗透进乡亲们的肌肤筋络和血液骨骼,生长成大气坚韧的性格;渗透进塬上的土地、地上的庄稼,感染塬上的天空和云朵,整个塬的气势便宏阔豪迈起来。



旋好的柿子晾晒到一定程度,要摘下来捂。捂的火候和技巧,是塬上人多年劳动积淀的智慧,是塬的自然环境教给乡亲们的生存技能。直到捂出一层白霜,塬上人叫“柿墣”,其实是柿子发酵后凝结出的糖,粉白细腻。这时柿子才真正转化成了柿饼,进入了新的境界和生命阶段,以一种崭新的形式出现在人们面前。一层粉嘟嘟白生生的柿墣下,柿饼肥实可爱,内瓤晶莹透亮、橙红鲜艳,吃起来是一种紧实灵巧的软濡甜香,满满的溏心往心里流淌,香甜嫩滑占据你的每一个味蕾。


柿子醋


塬教会乡亲们勤俭。他们知道地上生长的一切都是塬的馈赠,浪费一丁点都是对塬的不敬,是对自然的冒犯和亵渎。破损的柿子很容易腐烂,而腐烂的柿子却成就了另一种独有的佐料——柿子醋。

烂柿子放进器皿,用盖子盖起来,但又不能盖得太严实,过一段时间,就会闻到淡淡的酸味,发酵时间越长,酸味越浓烈,那酸通透清冽、绵厚甘醇。柿子醋调饭调菜的好处和美妙自不必说,那酸中的清香和厚重,是现在市场销售的食用醋无法比拟的。它还可以直接饮用。炎热的盛夏,下地归来,燥热难耐,舀一小碗柿子醋,细溜溜地喝下去,直达肺腑的通畅,那清凉酸爽把燥热从内向外逼出来,人就清爽起来,似乎有了百毒不浸的功效。

发柿子醋时还有一种衍生品,叫“醋盖”。不知应该是“盖”还是“钙”,就是一层乳白色固体,有的一指多厚,依着器皿的形状悬浮在醋液表面,莹白柔韧,光滑结实,白得纯粹洁净。“醋盖”并不太酸,反而有股从舌根下生出的清香,那酸是专为点缀这淡雅的香而来。将醋盖从醋缸中捞上来,清水冲洗一下,如剖净的鱿鱼,或者说像切开的“牛心管”,是面饼样的一坨,切成条状或细丝,直接吃或拌点蒜泥、点一筷子头香油,脆生生的,回味绵长,丝丝缕缕明亮的回香,沁人心脾,润泽肺腑。



柿子浑身都是宝,除了食用,还可入药。《本草纲目》记载:“柿乃脾、肺、血分之果也。其味甘而气平,性涩而能收,故有健脾涩肠,治嗽止血之功。”成熟期的柿子稠密繁盛、热烈喜庆,在乡间是吉祥之物,喻意红红火火、柿(事)柿(事)平安、万柿(事)如意等。但它属于寒性食物,不宜多吃,容易胃胀、便秘,尤其忌空腹食用,易得结石。加上它自身没有良性繁殖能力,随着城镇化的加快,塬还是原来的塬,而塬上的乡亲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民,懂嫁接、爱农事劳作的人越来越少,柿树在塬上的天空下越来越孤单稀少。不知道在某一天,它会不会从塬的怀抱中彻底走失。

如今的塬上种植了多种经济作物,塬比以前更加富态丰盛,但在霜降后的深秋,若没有了柿子的点缀,没有那一盏盏红灯笼照着荒疏的旷野,塬便没有了秋日里的热烈和诗意,变得萧疏荒凉,塬上人也会无精打采,少了家族亲情的融聚和热闹,少了向上的精神和与土地融通交流的生气。

塬上的柿子,其实是一种文化、乡愁和情感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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