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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时的妈妈

 连山老叟 2019-01-24

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一个过穷日子的女人难于上青天

------题记

     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打我记事起,就看见妈妈的过年是从麦子收完,生产队夏季预分以后开始的。面对那倒进缸里的几百斤麦子,妈妈总要根据家里大大小小七口人暗自筹划如何精打细算,夹杂着吃粗粮,不仅要度过漫长的寒冬和青黄不接的春荒,还要想方设法调腾出过年时磨点白面,毕竟一年到头了,不能给家人改善一下伙食,敬神祭先没几盘白馍,仿佛对不起家庭主妇这个称号。所以妈妈在平时就在饭碗里增加野菜:蒲公英、马齿笕、红薯蔓子、以及样槐树叶子等等在我们的饭碗里屡见不鲜。到了秋季,自留地里的谷子收了,生产队的红薯也分到户里了,妈妈更是使尽浑身解数,粗粮细做,每天小米稀饭碗里除了红薯还是红薯。撇开鲜红薯不说,顿顿红薯饸酪,红薯搅团,红薯面馍馍等等花样翻新不断,虽然人人吃得胃酸胃痛,但总算熬过了那饥饿难耐的年代,而且年关逼近,妈妈总能或多或少的拿出那牙缝里挤出的几十斤麦子磨成细面,准备过年。

进入腊月,妈妈忙的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几个人,家里又穷得八面顾不到,妈妈既要顾一家人的穿衣,还要顾一家人的吃饭,实在是焦头烂额,首尾难顾。好在妈妈早有计划,过了腊月二十五以后才开始蒸馍,蒸馍时先蒸一锅黑面包子(红白萝卜馅、大多还是红薯菜馅),有时妈妈还会用自留地摘的一点豇豆煮烂,掺上熟红薯,蒸成豆沙包,这样一家人先吃包子,对后面蒸出的白面馍馍“威胁”就小了,能够确保过年时节有白面馍馍吃。为了过好年节,妈妈不仅在粮食上精打细算,来回调腾,在吃油方面更是毫不含糊。那时候,食用油的来源只有一个,就是每年生产队棉花卖了以后,棉绒厂返回的棉籽,队上压榨成油,棉饼作为牲口饲料,油分给社员,全年每人可分得1斤棉籽油。由于是计划经济,年年棉花面积不变,低水平的棉花产量没多少悬殊,所以打我记事起,一年一斤油的标准就没有改变过。这每人一斤油除了平时的人来客去【因为都忙着在生产队干活,也少有人来客去】,改善生活。过年时还要支一下油锅,那时妈妈主要炸几盘炸馃,麻叶招待客人,大多数是炸些萝卜丸子和饭桌主角-----炸红薯,你还别说从妈妈那时起,到手艺传承给儿媳妇,年年过年的油炸红薯,我吃了半个多世纪,依然是年年都有,百吃不厌。只不过是现在吃得再多,可总是吃不出妈妈做的味道来。

要说过年时候的“吃”让妈妈精打细算做尽了难,那过年一家人的“穿”却是让妈妈不仅仅是作难,而且是吃尽了苦呀!那时的穿衣,国家倒是每年每人发有一丈七尺布票,虽然供销社的柜台里摆着的平布【也只有平布、细纹布两种】每尺只有三五角钱,可是一个工日只有不到一角钱的农民哪里买得起哪,更何况我们这样人多劳少的找钱户,更是望而却步。为了让孩子们能够过年穿上新衣,妈妈用布票偷偷和人私下里换成棉花【一丈布票一斤棉花】,晚上点着煤油灯纺成线,织成布,然后又用布换成棉花再把秋季里在地里捡回来的僵瓣、黄棉花加工织成棉布,把这些布再次换成棉花,把这些换来的棉花添上生产队年根月尽分得的每人一斤棉花,纺线织布,织出来的布,洗染浆捶,然后才一针一针的给一家人缝制成衣服。

那时候,妈妈最作难的不是吃苦出力而是求人看脸。我家里没有织布机,而妈妈用织布机的时候最多,我见过妈妈向别人借织布机时是多么的卑微低贱,好话说完,甚至换来的只是别人的一句冷言嘲讽。也有人表面上不说,却经好一大卷布把机子占着,这时妈妈会主动要求帮主家义务织布,以换取织布机的使用,赢得给家人做年衣的时间。每每此时,我欲哭无泪甚至耍开小脾气:宁可新年不穿新衣,也不让妈妈低声下气的去求人家,更不能给别人做“奴隶”!【我的看法】每每这时,妈妈总会用她那粗糙无比的手抚摸着我的头,轻轻地安慰我:与能让一家人光光鲜鲜的在大年初一站在人面前,不被别人低眼下看相比,妈妈多下点苦,出点力又算的了什么。妈妈的辛苦,我们姊妹几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懂事的姐姐妹妹早早学会了纺线织布,我一个男孩子,妈妈不让我学习纺线,可经布时我总是积极的帮妈妈数实眼【织布机部件名称】,做估算【根据棉线估算出经多长的借】,甚至板胜子【卷布的部件】。由于耳闻目睹,我虽不会实际操作,却在理论上对经布了如指掌。现在偶尔还会有人向我求教呢。

那时候,随着年的一天天逼近,妈妈更忙乎了。不能变出三头六臂的妈妈只好把干活的时间一再拉长。白天妈妈拆洗被褥衣服,蒸年馍,支油锅,做一些晚上无法做的家务活。到了晚上,妈妈点着一个墨水瓶做的煤油灯,在哪黄豆粒大小的灯焰下,就着昏暗的的灯光,飞针走线给家人缝衣服。为了避免影响家里人睡眠休息,妈妈把灯光揽在怀里,让瘦弱的身影挡住光亮,充满屋子。往往夜深人静,我一觉醒来,妈妈还在低头凝神,一针针密密缝制。看着辛苦的妈妈,我时常愧疚不已,再三劝阻妈妈停下来,别缝了。妈妈总会疼爱的对我说,孩子你睡吧,睡着了做个梦,等梦醒了,过年的新衣就在你的枕头旁边了。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又埋头干起针线活来。我躺在被窝里,紧紧咬着被头,很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可是不知不觉、不争气的泪水还是滚落下来,打湿了枕头。

现在好了,欣逢盛世,再也不要为过年发愁了,衣服网上选好下单,直接快递到家,连门都不出。年夜饭一个电话订妥,不需动手动脚,坐上桌子开席,吃完连碗都不用洗。吃毕喝罢,一家人开着私家车,转亲戚,游景点,把一年来积攒的疲劳,辛苦,乡愁、思念统统抖落在欢乐中,年也就过去了。只遗憾的是,妈妈不在了,辛苦了一辈子的妈妈一天这样的好日子都没享受过。

                镰山快乐王

                2019年元月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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