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征文】原创: 爱 的 呼 唤

寻梦向天歌/文

丽霞听到丈夫林子出车祸的消息，当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心急如焚地赶到公路边，急匆匆挡住一辆进城的中巴车赶到县医院。她奔跑着冲上住院部三楼，在脑外科的一间病房里见到了满脸缠着绷带，鼻孔里插着氧气，昏迷不醒的林子。脑外科那位高个子男大夫说：“你是他妻子吧？他伤得很重。”

     丽霞轻手轻脚地走到林子的病床跟前，她拉着林子的手，觉得他的手软绵绵地凉，眼泪顿时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把林子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一声接一声地轻轻呼唤着：“林子！你醒醒啊！你醒醒啊……”可是，林子就像什么都听不见似的，静静地躺在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丽霞转而由极度悲伤变得怒不可遏，她冲着身边那位表情木然的“丰田”司机怒吼道：“那么宽的公路你怎么把车往别人身上开啊，你还我丈夫啊！你！”她大喊着冲过去紧紧地抓住了那司机的衣领，“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我丈夫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孤儿寡母今后怎么办？我们年老的父母谁来照管？你说！你说呀！”

     丽霞使劲摇晃着那司机的衣领，一声接一声严厉地质问他。那司机自知有愧于眼前这个遭受巨大伤害，情绪有些失控的女人。他只是嗫嚅着说：“我确实不是故意的，当时感觉自己驾车离摩托车不是很靠近，谁知一时疏忽……”及时赶来的男主治大夫轻轻地拉开了丽霞揪着衣领的手，“你冷静一点，我们会全力抢救的。”

     丽霞努力使自己从愤怒中平静下来，她难过地转身扑在林子的病床前，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林子啊！林子！看着你每天起早贪黑，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你为了这个家实在太累了，我早就想劝你歇上几天，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总想着等明天再说吧！我真后悔呀！为啥当时没有果断地劝你歇息几天啊！”

     丽霞就这样伤心凄婉地呼唤：“你知道吗？林子！你每天骑着摩托车进城打工，我总在心里为你暗暗祈祷，盼望老天爷保佑你平安无事！你出事那天中午，我眼皮跳得厉害，按村里人迷信的说法，午间眼皮跳不吉利。你赶回家来吃午饭，我当场把眼皮跳的事给你说了一遍，没想到你微微一笑，说你跟狗一样有七条命呢！我好后悔呀，为啥没有劝你那天下午不再去城里的建筑工地啊！如果你当天不去，也就躲过了这场灾难啊！唉！我苦命的林子啊！”

     丽霞声泪俱下的呼唤，让闻讯赶到医院的林子七十多岁老父老母都感染得老泪直流。也许是丽霞那痛断肝肠的喊叫感动了天地，也许是她和林子心有灵犀的缘故吧！丽霞猛然间看到，林子慢慢地睁开眼睛，他吃力地拉住丽霞的手说，“我还有救吗？我可不想死啊，我的儿子还没长大，我还有年老的父母……”丽霞安慰他说,“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守护你，大夫会全力抢救你,你不会有事的,你可千万要挺住啊!”林子断断续续地说完那几句话之后又昏迷了过去。

     接连几天来，尽管丽霞纹丝不动地守在林子床边呼唤着他，可是林子却一直昏迷不醒。丽霞焦虑不安地跑到主治大夫跟前去询问：“我家林子的伤势到底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那大夫回答说，“病人脑组织受到损伤，如果再不苏醒过来，就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丽霞听了大夫的话，全身顿时升腾起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那张本来就憔悴的脸唰地变了颜色，就像一张黄纸。

     她正跌跌撞撞地向病房走着，一位中年妇女二话没说拉着她来到医院锅炉房旁边的僻静处，原来她是那位肇事司机的亲戚。她对丽霞说，“你男人活过来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你跟亲人们商量一下，给个钱数我们赔偿。”丽霞听后悲愤交加地质问那女人，“制造祸端的人怎么不来？打发你来当说客！你们巴不得他现在就死是不是？人一死，你们想拿出些臭钱糊弄一下就算了？没门！你告诉他，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躲在幕后拿钱威胁人，我啥都不要，我就要活人！”那妇女看见丽霞不依不饶的样子，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走了。

     日子在丽霞的焦急期盼中又过去了几天。丽霞的父亲到病房帮助她照料林子。这天傍晚父亲也把丽霞叫到外面对她说，“大夫说林子活过来已经不大可能了，还是同那司机商量赔偿的事吧！”丽霞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她即刻明白那个司机的家人又在父亲身上动过了脑筋，她大为恼火地对父亲说，“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替他们说话！你咋不替我想一想，真正没有了林子我该怎么办？”

     父亲不温不火地回答道，“老爸啥时候没为你着想啊！你还年轻，把孙儿给我留下，照样可以再嫁一个好人家。”她万万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说出如此绝情的话，于是愤怒地对父亲吼叫道，“这就是你在为我着想？如果你真的为我着想，那你就更应该想想卧床不醒的林子！林子为了到咱们家，他抛下家里体弱多病的父母双亲，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却逼着我见钱眼开，昧着良心把人家往死路上推！这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呀！”

     父亲辩解说，“孩子！你好好想一想，他就算能活过来也只是个瘫痪在床的废人，你那样做等于大半辈子守活寡啊！”她理直气壮地答道，“不管他是长睡不起的植物人，还是醒过来后可能终身残废，只要他人还在这个世上，守活寡我愿意！你告诉那个臭司机，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如果还不赶紧到医院来想办法抢救林子，我跟他没完！”

     丽霞的恒心和耐力面临着巨大考验，连续多日来的彻夜难眠和疲乏劳累使她消瘦得眼眶深陷下去。此刻，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子那张平日里和蔼可亲而此刻却苍白衰弱的面孔，看着看着，伤心的泪水又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丽霞又一字一泪地呼唤开来。“林子啊！林子！能和你生活在一起，这是上天赐予我的福气！自从咱俩在镇上的建筑工地相识以后，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你的敦厚朴实，你的真诚善良！我知道，你也很爱我。可是，当我了解到你家里的真实情况，心里当下就对咱们能否走到一起缺少了底气。你是父亲五十岁时才得到的宝贝蛋儿呀！对你来说，家里父母当然盼星星盼月亮只指望早点为你娶个媳妇传宗接代。对我而言，家里父母早就把招个上门女婿延续香火的重担压在了我的肩上。一家非要为儿子娶个媳妇，一家说啥也要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当时可真叫人为咱俩能不能有个好的结果而揪心啦！”

    “林子啊！林子！你向来就是一个不爱多说，但是只要说出就必须做到的人。当我委婉地向你暗示，让你不要违背父母双亲的意愿，另外找个意中人娶进家门之时，你当下情绪激动地拍着胸膛要我无论如何都要相信你。你果真用自己的坦诚行动证明了你对我发自肺腑的爱。你苦苦地劝说流着眼泪挽留你、不忍心让你离开的白发亲娘，软磨硬缠地要老人家答应你到我家来当上门女婿，承诺要让你我双方的四位老人都要过上幸福日子。你的真心实意真的让我好震撼、好感动！我发誓，这辈子无论面对任何艰难困苦，我都要一心一意地对你好，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林子啊！林子！你还记得吗？自从你倒插门来到我家的那天起，你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不分白天黑夜地忙碌着，把家里的西红柿、辣椒等蔬菜做务得一茬比一茬鲜活，把花椒树打理得枝头挂满红彤彤的椒果。你赶着忙完地里的农活，又起早贪黑骑着自行车到城里的建筑工地上打工挣钱。那时候，我劝你悠着点，别累坏了身体，可你总是回答说，只有冻死的苍蝇，没有累死的蜜蜂。”

     “林子啊！林子！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的苦心经营得到了丰厚回报，短短几年时间，咱家就把原先那几间又低又矮的平房翻修成崭新的砖木结构楼房！从此以后，你进城打工也由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全家人的日子过得就像秋天熟透了的高粱——红红火火。村里人都翘起大拇指夸赞咱爸咱妈为我招了个好女婿，你可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么高兴，多么自豪吗？我甚至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啊！”

    “林子啊！林子！为了让咱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你浑身总有使不完的劲儿，你告诉我，打算秋后在城里租两间房子，让我陪着宝贝儿子在城里上幼儿园，等有钱了就在城里的大楼里买套房子住。可是，如糖似蜜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啊，老天爷呀，睁开眼睛看看吧，为啥要让我心爱的林子遭受飞来横祸啊……”

      丽霞发自肺腑的真情呼唤感动了前来看望林子的所有亲人们，他们一个个悄然抹泪。这时，心细如发的丽霞突然听到亲戚里有人跟谁打招呼的声音，她转身一看，恰好是那个已经五六天时间没有抛头露面的黑心司机。

     丽霞恶狠狠地走到那司机面前。“你真够狠心，我家林子是死是活，这么多天也不来医院看看！”

     那司机死皮赖脸地说，“这几天确实有点忙，脱不开身！”

     丽霞不无嘲讽地说，“忙！忙！钱啥时候才能挣足挣够？还有比别人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吗？我家林子到现在还不苏醒，你说，到底该怎么办？”

     那司机尴尬地说：“我向主治大夫了解过情况，他说，你家林子有可能一直这样沉睡下去。所以，我私下里跟你的亲属们商议，只要你给个钱数，我会一分不少地赔偿！”

     司机的话又一次刺伤了丽霞脆弱的心灵，她浑身颤抖着说，“赔偿！赔偿！你们光知道说钱，难道我家林子的生命就只能拿金钱来衡量吗？”

     丽霞不为金钱所动，让那司机无所适从，他知道这样做只能更深地伤害眼前这个固执的女人，但他找不到更为妥帖的办法，于是只能厚着脸皮从包包里掏出用报纸裹着的一大捆钱，很不自在地说，“这是十万元，你先拿着，如果嫌少，我可以再补一些！”

     “十万元？一条人命就值十万元吗？”丽霞听了简直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一样，冲着那司机大吼说：“谁让你跟我的亲属商量赔钱的？我的那个亲属说过要你给我赔钱了？不要说十万元，给多少钱我都不稀罕！”丽霞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可怜他只有二十六岁啊！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的呼吸还没有停止，他还有救啊！咋就都合伙算计着把他往绝路上送啊！这样做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宁啊！”

     “啪”地一声脆响，丽霞气得顺手接过那个裹着钱的纸包，先高高举起再狠狠地扔到地上。“告诉你，我不要你的臭钱！我只盼着我的林子早点醒过来！如果他真的出了意外，我要到法院去告你！要是县上处理不好，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到市里、到省城、甚至到京城去告你！”

      那司机被女人的举动给震慑得好久回不过神来，他心里怪不是滋味地从地上捡起那个沉甸甸的纸包，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瞪了丽霞一眼，不怀好意地回敬道，“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完，匆匆忙忙转身走出了病房。

     往后的日子里，丽霞寸步不离地陪伴着林子，用嘶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林子的名字。“林子啊！林子！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是咱们一起走过了六年的风风雨雨啊！这六年，你为咱们这个家付出了许多许多，你不仅是家里的顶梁柱，更是我和孩子唯一的依靠呀！难道你就忍心撇下我和孩子不管吗？你怎么能够丢下咱们白发苍苍的老爸老妈啊！”丽霞一刻不停地喊着叫着，慢慢地，她嘶哑的嗓子再也喊不出声来。

      正当丽霞为自己又一次的努力呼喊而感到失望的时候，陪伴在她身旁的亲戚们，不知是谁突然惊叫了一声：“刚才林子的眼皮好像微微地蠕动了一下。”亲戚的意外发现让绝望的丽霞异乎寻常地受到振奋和鼓舞，她使劲咽了咽唾液，想竭力使自己发出沙哑的喊声，可是她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

      接着丽霞也惊喜地看到林子的眼皮又一次微微地蠕动了一下。她悲喜交加地看了看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林子的老爸老妈，抑制不住地攥住林子冰凉的右手哭得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