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剧丨西厢记 第一场： 惊艳 张生：（唱）游学中原脚跟无线，雪窗莹案二十年，才高难投俗人机，时乖不遂男儿愿，张君瑞赴试长安暂留连，盘桓名刹普救院。宝塔佛堂瞻仰遍，却为何幡影飘飘钟鼓喧？ 啊,小师父那方幡影飘飘却为何来? 法聪:哦只因前朝相国薨逝,崔夫人与莺莺小姐扶灵柩回博陵安葬,路上不靖,暂居寺内,三天道场,今天是最后一天. 伴唱：人随春色到蒲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徘徊无语怨东风。 合唱：猛然见五百年前风流孽冤，魂灵儿飞上九重天。 法聪：张先生，哎，张先生！ 张：小师傅，方才怎么观音下世啊？ 法聪：哈哈哈，先生看来眼花，那是相府千斤莺莺小姐，身旁地是侍女红娘。唉唉，张先生 张：小师傅，听你言讲，夜间还要做佛事？ 法聪：唉，是要做个通宵呢！ 张：小生原借机超度已故父母。 法聪：好，待我恳求师傅。 张：多谢小师傅！ 法聪：请 张：请 崔：（唱）摇铃宣疏高香烧，亡灵超度早脱尘世烦嚣。 莺；（唱）愿在天的早归琼台享安康，愿在世的花好月圆人寿高。 张：（唱）月殿嫦娥离碧霄，她梨花带雨啼更娇。朱唇儿点樱桃，粉鼻儿依琼瑶。艳如春梅绽瑞雪，神如秋月映澄沼。张珙多愁多病的身，怎禁她倾国倾城羞花貌。哀哀父母生我鞠劳，焚名香礼拜祝告，祝愿那小姐垂青，夫人红娘莫相扰。 合唱： 烛影红摇，香霭云飘。顾盼一宵，情种心苗。玉兔低沉，金鸡报晓。 本：佛礼已毕，请夫人小姐回房。 红娘：唉唉 张：小娘子可是莺莺小姐身旁的红娘姐么？ 红娘：何劳动问？ 张：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年方二十有三，并不曾娶妻啊！ 红娘：我又不是算命先生，要你的生辰八字何用啊？ 张：唉，红娘姐？小姐可常出来走走啊？ 红娘：出来走走便怎么样? （唱）夫人她治家重节操，三从四德常训导，女儿针凿绣房中，妄出闺门是轻佻，非礼勿言是古训，秀才应当懂礼教。事不干己莫动问，何必相烦絮叨叨。 问我红娘不介意，若问老夫人她定不轻饶。 张：（唱）叹玉人归去太匆忙，怨佛事何不再做三，五场。小姐你若惧老萱堂，何苦临去回眸望，你撇下半天风韵，我拾得万种思量。我身躯虽立回廊上，灵魂儿伴你入西厢。唉！准备着一万声长吁短叹，五千遍捣枕槌床！回转店堂挑行囊，搬到庙堂，靠近那西厢。 第二场：酬韵 张：（唱）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色横空，花荫满庭。我侧着耳朵听，蹑着脚步行。 登假山我在墙角边儿等，等我那，整整齐齐，袅袅婷婷小姐莺莺。 莺：红娘开了角门。 红：晓得 张：（唱）猛听得角门儿呀的一声，风过处人未来衣香细生。我踮着脚尖儿仔细定睛，比初次见她时越发迷人。 红：小姐，香点燃了 莺：（唱）一柱香，愿亡父早升天庭，二柱香，愿老母福寿康宁。三柱香…… 红：啊，小姐，为什么今夜到第三柱香就没有话了， 莺：这…… 红：待红娘来替你祝告吧！ 红：（唱）三柱香，眼前事最最要紧，愿小姐配一个如意郎君。貌比潘安俊，才高北斗星，恩恩爱爱成双对，地老天荒白头吟。 莺：红娘，休要胡说…… 红：红娘知罪。小姐你看，月上中天，你再拜一香吧。 莺：哎—— 张生：小姐长叹，必有深意，我不免高吟一绝，看她如何？ （吟）月色溶溶夜，花荫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莺：好清新的诗啊 红：是啊，听声音好象就是那个年方二十三岁，未曾娶妻的书呆子呀，小姐，你也 和他一首吧。 莺：（吟）兰闺深寂寞，无计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张：（唱）莺啼燕转撩人心，敏捷才思含深情，国色天香善诗韵，月儿作证与你酬唱到天明。 红：小姐，夜深了，怕老夫人责怪，我们回去吧！ 张：（唱）门掩了梨花深院，粉墙儿高似青天。恨天不与人方便，只怕这刻骨相思病更添。 第三场：寺惊 莺：（唱）落红遍地胭脂冷，蝴蝶梦断杜鹃惊花魂，昨夜他锦囊妙诗传音讯，今日里玉堂人物难相亲，系春心柳短情丝长，隔花荫人远天涯近，恹恹瘦损早伤神，裙带宽能消受几度黄昏。 本：夫人，夫人…… 崔：啊呀，长老！寺前为何有金鼓喧天，马嘶人闹？ 本：夫人呐，那河桥守将孙飞虎，带领五千人马，围住寺门，口口声声要…… 崔：要怎么样？ 本：要，要……抢莺莺小姐做压寨夫人！ 崔、莺：啊！ 崔：（唱）平地风雷一声震，魂飞天外祸灭身 莺：（唱）袖稍儿掩不住珠泪滚滚 崔：（唱）孤孀母子无处奔 聪：夫人，再不将小姐献出，他们就要放火烧寺了。 崔：（唱）凶信阵阵苦催人，真叫人进退两无门。 莺：母亲 （唱）怎忍见老母为我捐性命，怎忍见先父陵寝不安宁，怎忍见佛殿为我化灰烬，怎忍见五百僧众遭蹂躏。三尺白绫毙儿命，魂留崔家尸与贼人。 红：小姐，小姐 崔：儿啊，儿啊 本：小姐万万不可如此，哦，待我问过合寺僧众人等，可有退兵之计？ 崔：若有退兵之勇夫，老身重重有赏，愿将小女的终身…… 莺：母亲…… 崔：咳，虽不门当户对，也强似献于鼠辈贼人。请长老传话，合寺僧众，谁能退得贼兵，老身做主，愿赔妆奁，将小女莺莺，与他为妻！ 本：老纳遵命！合寺僧众等听了，若有人退了贼兵，老夫人做主，将莺莺小姐与他为妻！合寺僧众等听了，若有人退了贼兵，老夫人做主，将莺莺小姐与他为妻！ 张：(唱)张珙来也！忽听得劫佳丽贼兵围困，救众僧护玉女舍我谁人！虽没有“出师表”“吓蛮书信” 本：啊呀，先生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能退得贼兵？ 张：(唱) 笔尖儿横扫这五千贼兵。 崔：先生若能退得贼兵，老身将小女莺莺与他为妻。 张：小生扶难助困，义不容辞。 崔：请先生速速退兵。 张：小生先用长老，不用长老上阵杀贼，你就出去与贼兵说，夫人本当将小姐送与将军，怎奈孝服在身，于军不利，请将军人马暂退一箭之地，待功成服满，将小姐倒赔妆奁，送与将军。 崔：那其二如何？ 张：长老可知关西白马将军？ 本：白马将军谁人不知。白马将军一统十万大军镇守潼关。 张：小生与他八拜之交，只要一封书信，就说张珙被困在此，救兵指日可到。 本：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倘若白马将军前来，必能杀退贼寇。 崔：就请先生写信。 张：书信嘛，小生早已修好 崔：多谢先生，红娘，陪着小姐回房歇息去吧。 红：是，这关键时候，他倒一点都不傻了。 莺：但愿他能退了贼兵。 张：小姐暂且放心，回房歇息去吧。 红：张先生，你真的能退了贼兵吗？ 第四场：赖婚 红：张先生，张先生 张：红娘姐， （唱）良辰美景眼前近，一纸书缄巧联姻。今日里东阁玳宴夫人请，再不用西厢月下盼莺莺。 红娘姐，去吧。 红：（唱）我“请”字儿未出声，他“去”字儿早答应，闻听莺莺临宴席，似听到纶音佛旨将军令！ 张：啊，红娘姐 红：哎，张先生，你为何在这转圈儿呀！ 张：小生客中少了一面镜子，故而借着月光影儿，看看衣冠整齐么！ 红：（唱）原来是来回顾影，真是个风魔酸丁。 张：红娘姐，你看小生这乌纱帽儿可曾擦净啊？ 红：（唱）它光溜溜滑到苍蝇，你酸溜溜酸到牙根 张：啊红娘姐，小生客中，没有一些聘礼，如何去见老夫人哪！ 红：（唱）你灭寇有计举将能，两般功劳是红定。何况你李、杜诗章韩、柳文，小姐对你早倾心。 张：哈哈，红娘姐先行一步，小生随后就到。 红：啊呀，张先生你可要早些来呀，休叫我再来请！ 莺：（唱）碧窗下轻画双娥，脸儿上粉香淡抹，小兔儿轻轻撞胸窝，面庞儿烫烫似烧灼。 红：（唱）小姐你巧梳妆脸蛋儿吹弹得破。 莺：（唱）小红娘休罗嗦信口开河，全亏了张生一纸退干戈，才免得崔家老少全家祸。 红：（唱）快走吧，别耽搁，合欢宴交杯酒等你结丝罗。 莺：母亲。 张：老夫人在上，受张珙一拜！ 崔：张先生少礼，老身也有一拜！ 张：小生怎敢当得！ 崔：我一家性命，皆先生所得活，今日略备小酌，聊表谢意！请先生满饮此杯。 张：长者赐，不敢辞，晚生拜饮！ 崔：请先生上座 张：夫人在此，小生怎敢上座。 崔：恭敬不如从命罗！ 张：如此拜坐！ 崔：儿啊，不必避嫌，从今后与张先生乃是一家人了。 莺：母亲。 崔：儿啦，上前拜见你家哥哥！ 合唱：好一个翻云覆雨老婆婆，竟说出妹妹拜哥哥！ 张：（唱）莫非我话听错？ 莺：（唱）认兄妹，岂非有意断丝罗！ 红：（唱）看起来，好姻缘天崩地拆。 崔：（唱）门不当，户不对，无可奈何！ 儿啊，张先生是我们一家救命恩人，快请你哥哥满饮此杯！ 张：小生量窄 莺：（唱）他怎咽得下这玉液金波？母亲你害苦张生还甜言多 张：（唱）饮酒，饮泪，饮苦涩，这一杯却似饮鸩难止渴！哈哈，啊哈哈…… 合唱：合欢酒作了离别宴，花烛夜成了梦南柯。 莺：（唱）张生啊 ，你无缘，我命薄，母亲啊 ，你过河拆桥却误了我。 合唱：误了我…… 崔：张先生！ 张：告辞！ 崔：先生醉了，你回房歇歇去吧…… 张：不，小生不醉！只是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崔：请讲 张：日前贼寇相逼，夫人说能退兵者，以小姐妻之？ 崔：老身说过 张：当时是谁挺身而出， 崔：是张先生 张：既是小生，夫人理该恪守前言，将小姐许与小生，为何忽以兄妹相称？ 崔：张先生：小女终身，先夫在日，面许老身内侄郑恒，若他前来，何以为对，好在先生雅量，扶善惩恶高尚情怀，尊意决不在小女身上…… 张：哦，夫人堂堂一品太君谅也言而有信，更知道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吧。 崔：这个，张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老身多以金帛相酬，以报大恩。 张：小生即是高尚情怀，仗义扶危，赐以钱财，岂非亵渎。 崔：红娘，张先生真的醉了，快扶他回房歇歇去吧！ 张：你……你，哦，方丈，法聪，琴童，僧众，你们都看见的呀，你们都听见的呀，当时在回廊之下，老夫人是怎么说得，是怎样许愿的，你们大家都出来作个证啊， 做个证啊。 红：张先生你少喝几杯不行吗？ 张：我喝什么酒来。 （唱）这事儿告不得别人，瞒不了你。见莺莺，我心劳梦断魂魄离。恰好似前世的冤家今生见，只盼着连理共枝花并蒂。我有心，她有意，老夫人廊下许婚成契机。只道是一诺千金天作合，又怎知，她翻手为云覆手雨。“言必行”孔孟道，“人有信”周公礼。十年寒窗得教诲，五部经书天下仪。为什么不对高官显威灵，却将枷锁套布衣！问苍天，青天湛湛无言语， 问斜阳，你留下公理在今昔。谁有信，谁无义？问三殿菩萨，五百僧侣，九江八河能作证，五湖四海可评理。老夫人，食言而肥把婚拒，令我张生何所依！灵魂不附神无主啊，奈不何脚下遍地是荆棘！ 红娘姐，小生无路可走了，不如解下腰中之带，寻个自便了罢！ 红：先生又犯傻了，你图个痛快，撇下小姐她又怎么办呢？ 张：怎么办？怎么办，？ 红：哎，让我想个法儿，叫你们一通情愫。 张：多谢红娘姐姐！、 红：哎呀，又发酸了。 第五场：闹简 红：（唱）张生他，横遭拒婚人虚脱，我出个点子他死变活。小姐命我去探病，张生他一封书简交给我。这书呆子不知写什么，少不了花前月下浴爱河。面交小姐要闯祸，将它放进梳妆盒。 啊呀小姐，什么时候了，该起床梳妆了。 莺：夜来不曾好睡，懒得梳妆了。 红：小姐，我收拾收拾去！ 莺：（唱）玉容深锁绣纬中，芳心束缚不从容。昨日东阁开玳宴，只道和鸣效鸾凤。母亲她翻云覆雨把人哄。张生他，沉疴不起病榻中，从今后等闲难识春风面，怕只有寒星冷月梦里逢。他是影里情郎，我是画中爱宠。欲施脂粉临镜慵，一张柬贴粉盒中。 张：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再东墙，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这柬帖儿想是他叫红娘送来的，张生啊，张声，你的胆儿也太大了。对，我若不回他一信，他必担心这柬帖儿的下落，我若回他一信，把这一腔心事明明白白地告诉了红娘……红娘，过来，过来啊……这种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谁敢把这柬帖儿来戏弄与我？告诉老夫人去，打断你的下半截来？ 红：啊呀小姐，小姐命我去见他，他才让我带来的，小姐不让我去见他，我还去问他讨吗？我又不识字，知道他写些什么来？好，小姐不要生气，待红娘到老夫人跟前出首出！ 莺：红娘，你要出首哪个呀？ 红：出首张生啊 莺：啊呀红娘，罢了，就饶他这一回吧。 红：我要是不出首，老夫人知道了，要打断我的下半截 莺：红娘，老夫人那里有我替你做主，不妨事地 红：哎呦，小姐，你一会儿要叫老夫人打我，一会儿又想在老夫人面前替我求情了 莺：红娘，说话不知轻重 红：这都是小姐你把我给闹糊涂了呀。 莺：红娘，我还没有问你，你去看了张生，他怎么样了？ 红：我不说 莺：是我叫你说的 红：他面容消瘦，病得不轻呢 莺：可曾请医生看来 红：他说他的病华佗扁鹊都不济事呢 莺：那又怎么样呢 红：他说，只有你这个观音菩萨才能救苦救难呢 莺：啐，红娘，与我磨墨 红：是 莺：待我写信回了他，往后再不许他胡言乱语，我叫你去看他，是兄妹之礼，别无他意，他再有非分之想，待我告诉老夫人。 红：小姐，你这是何苦呢。哎呀，我要是不去呀，又说我违拗她。 小姐呀小姐（唱）你模样儿大家风范，内心儿神魂倒颠，人面前端庄颜面，背地里伤春泪眼，你使性儿装神弄鬼为苦恋，我传书简，担风险，热心肠，看冷眼，又有谁怜？ 去吧，去吧，谁叫我是红娘呢？ 【第六场：传书 红：张生生. 张：啊呀，红娘姐，红娘姐来了，快快请坐，红娘姐，事情怎么样了? 红：还问呢？不济事了。 张：不济事了？ 红：小姐恼了。 张：小生的简帖儿是一道会亲的符咒，定是小娘子你不肯用心呐！ 红：我不肯用心？上有青天下有地，你那简帖儿写得好啊！ (唱):只怪先生命乖蹇，粗麻线难过针眼关，那书简是你的供词，她的诉状我的公案，险些儿害得红娘皮肉绽。从今后你们相会少，见面难，已然是月暗西厢，凤去秦楼，云收巫山，酒阑人散…… 张：红娘姐，我…… 红：好了好了，你也不用掏肝挖肺的了，怕老夫人唤我，我要回去了。 张：红娘姐，只有你是我的挚天柱哇，我这一走，我的病啊…… 红：我又不是太医，我管不了…… 张：华陀再世也无用，只有你是我的救命神仙啊！ 红：神仙也没有什么好点子了，这是小姐给你的回信，你自己拿去看吧。 张：（唱）啊！花签上字字幽香喷麝兰，行行是大补元气的还魂丹，一缄情泪红犹湿，满纸春愁墨未干。书胜仙方可治病，肋生双翼能飞旋。早知红娘传喜讯。我应该撮土三拜排香案。 红：张先生，这信上写的是什么意思啊！ 张：小姐恼我都是假的，她约我今夜到花园相会呢！ 红：我却不信。 张：书简为证。 红：书简上写些什么？ 张：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红：什么意思，快解来我听听！ 张：待月西厢下，约我月上就去，迎风户半开，那西厢的角门开着等我呢，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么就是小生我来了也。 红：真是这样解？ 张：小生乃猜迷的行家嘛！ 红：好个小姐，原来连我红娘你都瞒过了！哼，我看你们今晚如何瞒我。 张：红娘姐…… 红：做什么？ 张：今晚那角门儿啊，就拜托你了。 红：你们的事啊，我管不了，也不管了。 张：不管了，哈哈，老夫人，你关了相府之门，小姐却为我开着角门儿呢。“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哎呀，红日啊红日，你早些落下吧，让月儿么早些升起吧！ 第七场：赖简 莺：（唱）红日未落待月华，人约黄昏柳荫下。心儿慌，金莲踢损牡丹芽。 胆儿怯，玉簪抓住荼糜架。夜凉青苔小径滑，露珠湿透凌波袜。柳梢头，玉钩挂，那不是玉人乌纱是暮鸦。捱一刻，似一夏. 红：小姐…… 莺：（唱）一见红娘 我心乱如麻。 红：小姐，今晚你走得好快呀？小姐，你到那里去？ 莺：红娘，你看月儿东升，万籁俱寂，正是烧香的好时候呢？ 红：是啊，我也说是烧香的好时候了，故而我把香案摆好了！ 莺：红娘你到哪里去？ 红：我去看看角门儿关好了没有？ 莺：关好了没有？ 红：小姐，好像门外有人，我看看 去。张先生 张：啊红娘姐！ 红：轻声些。 张：红娘姐，小姐来了没有？ 红：我先问你，真是小姐约你前来？ 张：小生乃是猜诗迷的行家，难道还会猜错吗？ 红：她在那边等你呢？去吧！ 张：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红：慢。你从角门进去，岂不让他知道是我领你进去的，这事儿，她不让我知道，我怎能放你进去？ 张：红娘姐，你不让我进去，莫非要我跳墙不成？ 红：跳墙，我看这粉墙儿不高，你就跳墙吧！小姐，门外连个人影儿也没有，我们还是烧香吧？ 张唱：唉 （唱）人约黄昏户又栓，跳墙顿觉腿儿颤。猛想起，“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非礼勿动”孔孟礼，“狗急跳墙”民彦传。堂堂秀才焉做犬！怎奈是，老夫人大门关，小红娘小门栓，查无洞穴可以钻。粉墙高高似蓠藩，一生美梦锁深院。欲跳墙“五经”“四书”把脚绊，不跳墙，怎会那五百年前风流孽冤。行路难，难于上青天！老夫人哪，是你将我逼上巫山！ 跳吧。是礼非礼，小生只此一跳了。 莺：哪一个 张：小姐，是小生我啊！ 莺：张生，红娘在这里呢！ 张：红娘姐我早已见过了。 莺：啊，红娘。 张：小姐，小生拜读大作，如聆佛旨，应约前来。 莺：红娘，…… 红：小姐，什么事？ 莺：有……有贼！ 红：有贼？贼在哪里贼在哪里呀？小姐不要紧的，原来是个熟贼。 莺：贼还有什么生的熟的。 红：是张生哪？ 莺：什么张生李生，与我带了下去？ 红：带到那里去？ 莺：带到老夫人那里。 红：小姐，带到老夫人那里去，岂不坏了他的名声？待红娘来替你处理吧？张生，过来，跪下，张生，你既读圣贤之书，必达周公之礼，为什么黑夜跳进花园，是谁叫你进来的，你说！你讲啊？ 莺：红娘，你还与她多说些什么？还不与我带了下？ 红：小姐……看在红娘的面上，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莺：是了，先生大恩，早晚必报，如何求之过急，万一老夫人知道，先生难以自安。红娘求情，这次便罢，下次…… 红：下次小姐如何按排？ 莺：下次……不可 红：你呀，真是个：银样蜡抢头，我要你说，你为何不说，你的嘴巴长到那里去了？ 张：红娘，你不明白 红：张先生，你怎么了，张先生，啊呀，这祸闯大了呢！ 第八场：佳期 张:(唱)倚我病身兮，三尺瑶琴。忆昨冷遇兮，憾我心旌。浅笑流波兮，岂非含情。明月酬韵兮，能不知音。我知汝心兮，难违母命。拒我相握兮，推之远岑。云山阻隔兮，插翼难近。不得于飞兮，使我沉沦。 莺：（唱）帘风细疏送琴声，声声苦凄声声恨。 叹昨夜，星空斗转牛郎座，银河不度织女星。 怕的是夫人早晚拘管紧，恼的是红娘晨昏侍侯勤。惧的是春光泄露谤言起，恐的是日后见你梦里寻。瞻前顾后我悔恨，毁约理应我负荆。细思量以兄妹之情去探病，学一个彩云追月的卓文君。 红：小姐，张生病得很重呢。 莺：不是请太医与他调治了吗? 红：太医哪能治得好这种病啊？小姐张生他水米不进，只剩下一口气了。 合唱：解铃还须系铃人，月上柳梢便是春。 莺：红娘,我开了一帖药方你且带去。 红：小姐你又来了，前番一帖药方害得他一病不起，今番又是一帖药方儿，你你不是要他的命么？！ 莺：红娘，这药方是救命的啊! 红：小姐呀! （唱）：你把那张生常欺哄，其实是木匠戴枷子作弄。弄得你，又是彷徨又是恐。害得他一会儿痴迷，一会儿疯。小姐呀，水中也有鸳和鸯，天上也有凰和凤。他不是三妻四妾的偷香手，你不是朝三暮四的女儿红。又何苦蚕儿吐丝缚茧中，找一个毕生知己有何不公！慰张生何必药方用，你人到榻前是神农。有我贴心贴肺的红娘在，怕什么云山隔万重！ 莺：好姐姐。 红：小姐，红娘是解的你的心意的呀。 莺：红娘,我此番决不哄你了，这药方真是对他症候的啊。 红：真是救命的方子，红娘这就去。 张：这药方真的是救命的啊! (唱)：一纸香笺消病灾，撮土为香三叩拜，她说道西厢变卦将我害，休将往事苦萦怀。再捧信纸可当媒，今宵端的佳期来。天青湛湛彩云在，月明溶溶暮敛霭。 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合（唱)：银光盈盈满庭阶，天仙飘飘下楚台。 花般模样，玉般精神，半推半就，又惊又爱。只缘秋波那一盼，真心耐，至诚捱，并蒂花开。 第九场：拷红 崔：（唱）夜深沉睡不稳且去绣楼，莺莺儿好叫人提心在口。这些日她神思恍惚体态变，春山低颦秋水凝眸。莫非是一双心意暗相投，披星戴月做了丑？ 红：立苍苔红绣鞋儿冰凉透，由他俩去绸缪我回绣楼。 崔：红娘 红：是老夫人啊，夜已经深了，还没有安歇啊？ 崔：站住，你给我跪下。 红：老夫人，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跪啊？ 崔：你不说，我打死你。 红：红娘去请小姐回来就是。 崔：你去叫她快快回来。 红：是。 崔：慢，你这个鬼丫头，我自己去找她。 红：哎呀，老夫人，你去不得地。 崔：为何去不得？ 红：花园青苔路滑。 崔：那你陪我一起去。 红：反正啊，你是去不得地。 崔：我为何去不得？你说，你说啊？不说我打死你不可。 红：老夫人，我说！ （唱）月儿才上柳梢头，早已人约黄昏后。 崔：气死我也！ 红：（唱）夫人啊，小姐是花中魁首，张生是文坛班头。天造地设鸳鸯配，夫人你何必苦追究。生米已经成熟饭，成好事一俊遮百丑。夫人啊，你得放手时且放手，你得罢休时且罢休！ 崔：天啊，我堂堂相府竟出了这样丑事，我把那禽兽告到官府里去！ 红：老夫人你去告谁？ 崔：自然是那张生。 红：这事怨不得张生！ 崔：哎，也怨我那不知羞耻的小贱人。 红：也怨不得小姐。 崔：那，都是你这死丫头一人之罪。 红：啊呀，这是你们家之事，怎么能怨我红娘来？！ 崔：那我倒怨着谁来？ 红：那都怨人老夫人！ 崔：啊，怨我，小贱人，今天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打你个皮开肉绽！ 红：老夫人你既知“子丑寅卯”还有“辰已午未”八个不该呢，要是告到官府呀，只怕要治你老夫人的罪呢。 崔：倒是我有了八不该，还要治罪于我，你说，说呀！ 红：老夫人啊！ （唱）一不该“言而无信”把信义丢，再不该“知恩不报”反作仇。三不该“治家不严”捅了漏，四不该“相国门第”你扬了家丑。五不该…… 崔：够了够了，这样的丑事，要不是你牵线搭轿，难道是我做下的？今日我非要打死你不可。 莺：母亲，此事与红娘无关，你要打就打女儿吧。 崔：你这个小畜生，你以为为娘舍不得打…… 张：老夫人…… 崔：你……你这个禽兽。 （唱）错看你读书人人模人样，怎知你鲜廉耻蝶浪蜂狂。全不顾先王道三纲五常，全不顾我年迈鬓雪鬟霜。不仁不义不足训，不郎不秀不自强。妄读十年圣贤书，亵渎三代宗祠堂。我崔府三代不招白衣婿，你缘木求鱼是虚妄！ 莺：母亲，你如此羞辱张生，你叫女儿如何是好啊。 崔：你 心中只有张生，那有为娘……老相国啊，我不如早早随了你去呀！ 莺：母亲 崔：你…… 张：（唱）老夫人，高识宏度怒气平，珍重贵体莫伤身，我三生有幸识令爱，两心相爱前世情，白马解围九天助，老夫人许婚万重恩。张珙将你金口顺，寸心未忤老夫人。不才张珙岂无志，志在人间觅知音。布衣张珙岂无能，万卷诗书藏胸襟。张珙秉性薄功名，呜呼也！万方仰望玉堂金马乌纱缨！老夫人显祖扬宗爱金印，张君瑞，风车云马跳龙门，只为莺莺，岂怕违心！ 崔：好，既然如此，天明之后，你即行登程，进京赴考，得官回来，府门迎你，名落孙山，另攀高门。 莺：母亲？ 崔：红娘，速速整顿行装，我与小姐返回博陵！ 第十场：长亭 合唱：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莺：（唱)怨母亲不解儿女意，拆鸳鸯车儿向东马儿向西。张生啊，多情青鸾信频寄，我人去博陵心随你。万不能金榜无名誓不归，撇下你举案齐眉，琴瑟伴侣。 张：（唱）好莺莺啊！最宝贵心有灵犀，叹人生得一知己愿足耶！马蹄踏碎几度霜，鸳梦重温有指期。得官回来荣耀妻，不得官回来陪伴你！ 红：小姐，老夫人命你登车启程！ 合唱： 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教倩疏林挂住斜辉。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大小车儿怎能载得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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