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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陳淳《北溪字義》卷下 道 理 德

 公司总裁 2019-02-25


宋·陳淳《北溪字義》卷下 道 理 德

  


【道】


  道,猶路也。當初命此字是從路上起意。人所通行方謂之路,一人獨行不得謂之路。道之大綱,只是日用間人倫事物所當行之理。衆人所共由底方謂之道。大概須是就日用人事上説,方見得人所通行底意親切。若推原來歴,不是人事上剗然有箇道理如此,其根原皆是從天來。故橫渠謂:“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此便是推原來歴。天即理也。古聖賢説天,多是就理上論。理無形狀,以其自然而言,故謂之天。若就天之形體論,也只是箇積氣,恁地蒼蒼茫茫,其實有何形質。但橫渠此天字是説理。理不成死定在這裏?一元之氣流出來,生人生物,便有箇路脈,恁地便是人物所通行之道。此就造化推原其所從始如此。至子思説“率性之謂道”,又是就人物已受得來處説,隨其所受之性,便自然有箇當行之路,不待人安排著。其實道之得名,須就人所通行處説,只是日用人事所當然之理,古今所共由底路,所以名之曰道。


  老莊説道,都與人物不相干,皆以道為超乎天地器形之外。如云“道在太極之先”,都是説未有天地萬物之初,有箇空虛道理。且自家身今見在天地之後,只管想像未有天地之初一箇空虛底道理,與自家身有何干涉?佛氏論道,大概亦是此意。但老氏以無為宗,佛氏以空為宗,以未有天地之先為吾真體,以天地萬物皆為幻化,人事都為粗跡,盡欲屏除了,一歸真空,乃為得道。不知道只是人事之理耳。“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自有形而上者言之,其隱然不可見底則謂之道;自有形而下者言之,其顯然可見底則謂之器。其實道不離乎器,道只是器之理。人事有形狀處都謂之器,人事中之理便是道。道無形狀可見,所以明道曰:“道亦器也,器亦道也。”須著如此説,方截得上下分明。


  道非是外事物有箇空虛底,其實道不離乎物,若離物則無所謂道。且如君臣有義,義底是道,君臣是器。若要看義底道理,須就君臣上看,不成脫了君臣之外別有所謂義?父子有親,親底是道,父子是器。若要看親底道理,須就父子上看,不成脫了父子之外別有所謂親?即夫婦,而夫婦在所別;即長幼,而長幼在所序;即朋友,而朋友在所信。亦非外夫婦、長幼、朋友而有所謂別、序與信。聖門之學,無一不實。老氏清虛厭事,佛氏屏棄人事,他都是把道理做事物項頭玄妙底物看,把人事物做下面粗底,便都要擺脫去了。


  若就事事物物上看,亦各自有箇當然之理。且如足容重,足是物,重是足當然之理。手容恭,手是物,恭是手當然之理。如視思明,聽思聰,明與聰便是視聽當然之理。又如坐如尸,立如齋,如尸如齋便是坐立當然之理。以類而推,大小高下,皆有箇恰好底道理,古今所通行而不可廢者。自聖門實學不明,然後有老、莊、佛氏一切等説。後世儒者纔説到道,便渉老莊去。如子雲用心亦甚苦,然説到道理,皆是黃老意。如《中首》所謂靈根及“爰清爰淨,逰神之庭,惟寂惟寞,守德之宅”等説,都是純用老子意。


  論道之大原,則是出於天。自未有天地之先,固是先有理。然纔有理,便有氣。纔有氣,此理便在乎氣之中,而不離乎氣。氣無所不在,則理無所不通。其盛著見於造化發育,而其實流行乎日用人事,千條萬緒,人生天地之內,物類之中,全具是道,與之俱生,不可須臾離。故欲求道者,須是就人事中,盡得許多千條萬緒當然之理,然後可以全體是道,而實具於我。非可舍吾身人事,超乎二氣之表,只管去窮索未有天地始初之妙為道體,則在此身有何干渉?此佛、老、莊、列異端邪説所以為吾道之賊,學者不可不嚴屏峻卻,而聖門實學,坦如康莊,學者亦不可自暴自棄而不由也。


  學者求道,須從事物千條萬緒中磨鍊出來。


  道流行乎天地之間,無所不在,無物不有,無一處欠缺。子思言“鳶飛”、“魚躍”、“上下察”以証之,有以見道無不在,甚昭著分曉。在上則鳶飛戾天,在下則魚躍於淵,皆是這箇道理。程子謂此是子思喫緊為人處,活潑潑地。所謂“喫緊”云者,只是緊切為人說。所謂“活潑潑地”云者,只是真見這道理在面前,如活底物相似。此正如顔子所謂“卓爾”,孟子所謂“躍如”之意,都是真見得這道理分明,故如此説。


  《易》説“一隂一陽之謂道”。隂陽,氣也,形而下者也。道,理也,只是隂陽之理,形而上者也。孔子此處是就造化根原上論。大凡字義,須是隨本文看得透方可。如“志於道”、“可與適道”、“道在邇”等類,又是就人事上論。聖賢與人説道,多是就人事上説。惟此一句,乃是讃《易》時説來歴根原。儒中竊襌學者,又直指隂陽為道,便是指氣為理了。


  韓公《原道》頭四句,如所謂“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盡説從外面去。其論德,如“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言,雖未圓,猶未害。至“由是而之焉之謂道”,則道全在人力修為之方有,而非子思《中庸》率性本然之道。如《老子》“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等語,又把道都脫從上面去説,與德、仁、義都分裂破碎了。揚子雲又謂“老氏之言道德,吾有取焉耳,及搥提仁義,吾無取焉耳。”是又把道德、仁義判做二物,都不相交渉了。


  韓公學無原頭處,如《原道》一篇鋪敘許多節目,亦可謂見得道之大用流行於天下底分曉,但不知其體本具於吾身,故於反身內省處殊無細宻工夫,只是與張籍軰吟詩飲酒度日。其中自無所執守,致得後來潮陽之貶,寂寞無聊中,遂不覺為大顛説道理動了,故俛首與之同逰,而忘其平昔排佛老之説。

  


【理】


  道與理大概只是一件物,然析為二字,亦須有分別。道是就人所通行上立字,與理對説,則道字較寛,理字較實,理有確然不易底意。故萬古通行者,道也;萬古不易者,理也。理無形狀,如何見得?只是事物上一箇當然之則便是理。“則”是凖則、法則,有箇確定不易底意。只是事物上正合當做處便是“當然”,即這恰好,無過些,亦無不及些,便是“則”。如為君止於仁,止仁便是為君當然之則;為臣止於敬,止敬便是為臣當然之則;為父止於慈,為子止於孝,孝慈便是父子當然之則。又如足容重,重便是足容當然之則;手容恭,恭便是手容當然之則。如尸便是坐中當然之則,如齋便是立中當然之則,古人格物窮理,要就事物上窮箇當然之則,亦不過只是窮到那合做處、恰好處而已。


  理與性字對説,理乃是在物之理,性乃是在我之理。在物底便是天地人物公共底道理,在我底乃是此理已具,得為我所有者。


  理與義對説,則理是體,義是用;理是在物當然之則,義是所以處此理者。故程子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

  


【德】


  道是天地間本然之道,不是因人做工夫處論。德便是就人做工夫處論。德是行是道而實有得於吾心者,故謂之德。何謂行是道而實有得於吾心?如實能事親,便是此心實得這孝。實能事兄,便是此心實得這悌。大概德之一字,是就人做工夫已到處論,乃是做工夫實有得之於已了,不是就方做工夫時説。


  大概德者,得也,不能離得一箇得字。古經書雖是多就做工夫實有得上説,然亦有就本原來歴上論。如所謂“明德”者,是人生所得於天,本來光明之理具在吾心者,故謂之明德。如孩提之童,無不知愛親敬兄,此便是得於天本明處。有所謂“逹德”者,是古今天下人心之所同得,故以達言之。有所謂“懿德”者,是得天理之粹美,故以懿言之。又有所謂“德性”者,亦只是在我所得於天之正理,故謂之德性。又有所謂“天德”者,自天而言,則此理公共,在天得之,為天德。其道流行賦予,為物之所得,亦謂之天德。若就人論,則人得天之理以生,亦謂之天德。其所為純得天理之真,而無人偽之雜,亦謂之天德。


  道與德不是判然二物。大抵道是公共底,德是實得於身,為我所有底。



责任编辑: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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