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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竿入海钓十洲 ——钓翁吴敏树

 我读吴敏树 2019-04-08

姜太公渭水钓鱼,用直钩不用鱼饵,已经是奇事怪事了,其实,他不是在钓鱼,他是在钓周文王,看周文王识不识货。

    柳宗元在《江雪》写过一位寒江独钓的渔翁,这也是位奇人,大雪覆盖了群山,江面上甚至结冰了,渔翁竟然坐在舟子上,手执一竿,他在钓什么呢?有人说,他是在把清高孤傲钓给世人看,这渔翁就是柳宗元自己。

    由此看来,钓鱼的人分为两大类,一类人是为钓鱼做菜的,一类人是来钓趣的,他把自己的思想和志趣钓给世人看。

    晚清文学家吴敏树也是个喜欢钓鱼的人,大多的时候,他钓鱼就是一种钓趣。

    1851年,吴敏树在浏阳学官位置上生厌了,想要回家去,就写了一首《思归吟》,诗曰:男儿生当督八州,手提斗印封公侯。不尔扁舟渔父棹,一竿入海钓十洲。安能屈作儒酸子,闭置空斋穷欲死。我家岳阳洞庭上,浸天绿水浮春涨。昨夜烟波入梦魂,耸身飞上西楼望。百年万事与心违,富贵神仙料尽非。白发生愁愁更白,家幸有田胡不归。

    这是多大的口气啊,一个男子汉,要么就做八州督,要么就做渔翁,若是做个渔翁,“一竿入海钓十洲”。

    我家住在岳阳洞庭湖边,涨春潮时绿水漫天。昨夜梦见洞庭湖浩大的烟波,一纵身飞上岳阳楼上瞭望。

    他不只是要瞭望,他是要在洞庭湖里钓鱼啊!

    1855年秋,吴敏树来到荷塘寺训练民团,旧地重游,寺前的湖水里湾着渔船,他手执一钓竿就去船上钓鱼,写下一首《船头钓鱼》,诗曰:秋水半落晴无烟,荷塘寺门系小船。船头垂钓船中卧,忘是人间战伐年。

    钓竿放置在船头,人就睡在船舱,这哪里是钓鱼啊,分明是在钓瞌睡,钓闲情,战场上的厮杀都在遥远的梦乡。

    1859年,地方政府叫他帮助在城陵矶设卡收盐税时,他写了一首《军资仰榷算》的诗,在诗里说“我本渔竿子,翻然从简书”,意思是这样的事不是我这种人做的。

1864年,友人杨芋庵去山东做学官,吴敏树写了一首《寄杨芋庵大合安邸》送给他,诗曰:儒官未脱起论兵,又复弦歌近武城。循例已非名将健,县衙仍是学官清。齐东山色侵琴坐,历下诗朋入酒盟。为说柈湖旧渔长,病来犹把一竿轻。

    柈湖在吴敏树老家西边三里地,过去与洞庭湖是连通的,他经常来这里钓鱼。写这首诗时,吴敏树已经六十岁了,况且还害了点小病,还要拿一支钓竿去轻轻点水钓鱼。

    1869年,吴敏树害了一次小病,病好后带着孙子去池塘边钓鱼,起坐行动都有孙子扶着,在山上斫柴的孩子们看见了就围过来看,他干脆懒坐在那里,任由孩子们去闹腾,遂作诗一首《垂钓》,诗曰:垂钓风前病骨苏,时时动起有孙扶。樵童误喜抛闲看,趁作塘头懒坐图。

    吴敏树自认是个渔父,1869年,他写两首《渔父》,其一说:斜风细雨江边过,痴婢顽儿水上迎。小灶炊成红米饭,满船餐饱白鱼羹。鸡豚作计愁难了,云梦为家懒更营。若问芦花明月事,老夫惟解钓筒轻。

    他说,一船人吃着红米饭和白鱼羹汤,如果问芦花明月之事,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钓筒的轻重。

    其一说:莫笑渔家傲已奇,沧浪一叟是吾师。江边有蟹犹名舍,船里无鱼但有诗。汝尾得鲂殊可念,荆州多鲫亦堪嗤。屈原醒日此翁醉,试问湘流知不知。

    这首诗实际表明诗人的一种处世态度。

    先秦时,有人作过《渔父》,录之如下: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饱读诗书的屈原,他的见识竟然不如一个渔父清醒,吴敏树有这样的前鉴,自然是很清醒的,何况,他已经六十五岁了。

    最能说明吴敏树钓鱼乐趣的要数他写的那篇名文《说钓》,浮子一沉一浮,钓者求鱼心切,时而紧张,时而轻松,转而想到,这求鱼和求官何其相像,这钓者是谁,是吴敏树,又不是吴敏树啊!

    凡求官者无一不是钓者!

    吴敏树还是很追求钓鱼乐趣的,村中池塘,蓝天绿水;水中浮子,或浮或沉;篓中鱼虾,或有或无。

    有亦无所谓,无亦无所谓,重在乐趣!

    吴敏树想,考上了举人,就是钓着了一条小鱼;再考进士,就是钓大鱼了;再往上就是考翰林了,翰林之上呢?人的欲望是没穷尽的,人有满意的时候吗?没钓到鱼,回家了还可以博老婆孩子一笑,不也是件好事吗?

    人啊,不要患得患失!

吴敏树在天国战争期间,还写了一篇《渔寄说》,很有点意思。

他说,我家挨近同柈湖,所以就用柈湖做钓鱼的地方。我钓鱼抑或不必在湖,或者是溪流或者是塘堰,出家门一里多路就停止……渔人曾读书写文章,举进士又不得,况且现在也老了,辞去学官而退为钓鱼的人。这时正逢长毛造反,战祸来临,有与我相知的大人(曾国藩侍郎),招募我叫我进入军中服务,我则恭敬地辞谢说:“我的能力只能握一弱竿,怎么能扛长戟上战场?”幸喜最终成了个钓鱼人。闻听过去洞庭湖有老渔翁,半夜运送旅客的船上有人喊着要买鱼,老渔翁咏诗回答他,吟着诗而离开,这就是现在所传诵的八十沧浪一老翁的说辞。钓鱼啊,钓鱼啊,我跟着你,期盼你答应我!

实际上,吴敏树的钓鱼表明了他的生活态度,做一个隐士,与世无争过一世。

你能说这不是一种乐趣吗?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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