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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雁北人吃糕那些事

 nmcd350 2019-04-16

说说雁北人吃糕那些事

江南人爱吃米饭,北方人以面食为主。源于地理气候条件所限,“不养桑蚕不种麻”的塞外地区不宜种水稻,小麦产量又低,自古靠天吃饭,以种植广种薄收的小杂粮为主。白米嘛,大多数人见都没见过;仅有的少量白面,那是过时过节包个饺子、蒸个花馍,上祭敬供的稀缺奢侈品。庄户人家生活都是就地取材、有啥吃啥。加之过去老百姓糠菜半年粮,要尽可能做到杂粮和着菜蔬一起吃,达到柔和、顺口和量多的统一,养成了山上以莜面、川下以“糕”为主食的单一生活习性。

我们土生土长的雁北人,大都爱吃糕,传统的一说吃“糕”,大家想到的一定是黄糕、炸油糕,还有炖肉、拌凉菜,这是比较高档奢侈的生活水平。而实际上爱吃糕的人更爱吃素糕,而酷爱吃糕的则莫过于山阴人。糕通常是用黍子面做的,过去山阴人一般家庭吃糕是舍不得去掉黍壳皮的。连黍壳皮的糕叫黍子糕,也叫“毛糕”。做出来灰麻麻的,吃在嘴里微微有些划嗓子。只有光景好的家庭吃糕才去皮,叫黄糕。黄糕再包了豆沙馅或菜馅用油炸了就是远近闻名的炸油糕。一般人家过时过节才舍得吃顿黄糕、甚至油炸糕,平时绝对舍不得这么奢侈的吃。

说说雁北人吃糕那些事

山阴人做糕吃糕,做出了精细,吃出了精致。做糕的主材料是“糕面”即黍子面,但玉米面、高粱面还有软谷面都可以做出糕来。一般用纯糕面做糕,使用冷水和面,面不能和软了,搓搽成干块垒就行。如果要用玉米面或高粱面做糕,则得先用开水把面泼烫了,再添加若干糕面,也要搓搽成块垒才行,至于软硬,全凭经验掌控。

正儿八经做糕的糕面是要“淘”的。就是把碾过黍子皮的“黄米”用水淘洗一下,去掉浮糠,捞出晾到半干再去或碾或磨,细萝备用。 居家的炊妇做起糕来技术娴熟、头序井然,一切都井井有序、有条不紊。搓搽好的糕面“散子”依次上笼一层一层的蒸,要熟一层、再往上撒一层,不能一下全入笼,不然就夹生熟不了。遇有大的事宴场面,那蒸糕的大笼是不盖笼蒸的,厨师不停地往上添加搓搽好的糕面,热气腾腾、蔚为壮观。糕蒸熟以后,搋糕就是拿手的绝活了。

搋糕时要 “乘热打铁”,冷了不行、凉了发硬发僵就不好搋了。蒸好的糕倒入一个大瓦盆,再舀一瓢凉水置旁,开始操作。玩转大块滚热的糕,需双手动作,一气呵成,要一边搋,一边蘸凉水把滑降温,两手有节奏地糅合抟转,动作简明洁快,姿态优雅潇洒。几下子翻转之后,待圆圆的糕成形后,再在糕上面倒些许胡麻油搓摸开来,一块圆润晶亮、热气腾腾、还泛着小小油泡的糕就做好了。我喜欢吃糕,但一直不善搋糕,主要是怕烫手哈。

说说雁北人吃糕那些事

山阴的糕名闻遐迩,特点就是很有“筋道”。究竟有多“筋道”呢?据说有一次,一个主妇在炕边搋好糕后一不留神,家里的狗从他的腋下探起头叼住一口糕就跑,眼看跑出门外。妇人急中生智,顺手操起一把菜刀砍了下去……

别以为这妇人拿刀砍了狗,那才不会呢,狗可是家庭不可或缺的宝贝。大家知道,农村的水瓮都在门后,往往瓮上搁一个切菜板的,菜刀也往往在菜板上放着。这妇人就是转身抄起菜板上的菜刀,把被狗叼出的糕衬着门槛拦腰砍断。结果是除了让狗叼走的一条条外,砍断的大片糕又很快缩回糕盆里了。你说这糕筋道不筋道?

说完做糕,咱再来说说吃糕。农村人吃糕没讲究,通常吃糕都是素糕,或“毛糕”或黄糕,有时也会吃“搅拿糕”(就是用高粱面、玉米面、荞面、莜面等小杂粮,其中的一种或几种混合,在开水锅里现搅现吃的软糕)。除非过时过节偶尔吃顿油炸糕。吃素糕有肉有菜当然好,条件差的没肉没菜照样吃的香。一天三顿,几乎顿顿有糕。一般中午正餐蒸一大锅糕,佐以大烩菜,早晚则是稀饭或糊糊锅里煮进几块山药(土豆)蛋,再泡几片糕,叫做“干硬的”。挟些腌咸菜,厾烂几块山药蛋,调上油炸辣椒,捞出糕片片蘸着吃完后,再喝上一碗稀饭糊糊,就是一顿美餐。不过一早一晚“干硬的”一般是给“受苦人”(家里的男劳力)吃的,妇女孩子都只能等男丁吃完,靠后享受。

我从小吃糕,怎吃都行,有吃糕的基本“奶功”。平时在家吃糕自不必说,五六年级到县城“跑校”念高小,离家八九里,中午不回家,带的干粮也基本上是糕。用一块小笼布包一块糕、几片山药,集中放在学校伙房的一个大笼屉上代热。中午放学后和同村的、邻村的同学在教室喝白水、就腌菜吃干粮会餐。下午放学后回家,顾不上劳累,先找到糕盆,铲一片还没冷透、软软的糕,拔两根小葱,或去院子里揭开母亲晒的大酱缸,抹一些大黄酱,三口两口就狼吞虎咽吃完,压压饥就去挑菜割草了。后来回村参加生产队劳动,还享受过在地里吃送饭的荣幸。夏秋季节,天麻麻亮就出工到地里干活,生产队留一人在村里给大家伙儿送早饭。早饭时辰,出工的各家将饭罐子送出来,或红或黑的瓦罐集中后,由送饭的人分别一一挂在扁担上,一肩挑起送到地里,饥肠辘辘的社员们围坐开食。饭食也基本一个样,一罐稀饭或糊糊里边泡着几片糕,罐子口上一个大碗再扣一个小碗或小碟,装些各家不同颜色的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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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人有句老话说,“坐朝廷不就是吃个肉泡糕”。有“炖肉泡糕”,是寻常老百姓认为最美好、最满足、当皇帝的生活,也是庄户人最美好的憧憬向往。当然吃糕要有好的配餐配菜就更好了,实际上老百姓吃糕哪能常有炖肉,最普通的是有碗油水不多的大烩菜。能在街面上买一碗红油灿灿的羊杂各(山阴人叫“喝油”)泡糕,等于现在上了五星级饭店,也就相当于坐朝廷了。在蔬菜缺乏的时候,炒上个把掺和稀软的鸡蛋蘸糕佐食,用羊尾巴等荤油炝些大黄酱,煮些干菜做成肉汤(俗称酱盐水)蘸糕,就是很不错的了。也有用豆面蘸糕的,就是把豆面调和成有滋有味的汤面,面少汤多,用以蘸糕。至于直接用腌菜、苦菜蘸糕的,就再普遍不过了。像我们切一片糕抹点黄酱、糖饧(甜菜熬出的),或就根小葱干吃,都不稀罕。

吃糕也有两种吃法比较奇葩。一是 “蘸豆面饼”。 我们小时候吃过的。在糕刚刚搋出,趁着热软裁一片在手,粘上炒好的熟豆面粉,折回来再沾上一层面,反复折叠数次,自制成手抓“千层饼”干吃。那一般是小儿们的玩法,至今想起还香味十足。二是“鸡子儿碰糕”,这和炒鸡蛋蘸糕不同,是真正的“碰”。我们原单位食堂有位曹姓大师傅,阳高人氏,大个清瘦,手臂干瘦脖子长。此人搋糕时根本不怕烫,一大笼糕上案,他的手在凉水中略一蘸巴,干脆利落,搋的糕块乒乓作响,瘦干的小臂也几乎全插进糕块里。搞定之后,老师傅不管不顾别人,裁下碗大一块热糕,切开早已准备好的一颗蛋黄油灿灿、蛋清嫩软软的咸鸡蛋,揪鸡蛋大小一片糕在咸鸡蛋上“碰”一下一口吞下,那糕块在他细长的脖子皮下清晰地滑下,犹如填鸭一般,看得我们目瞪口呆。眨眼功夫,糕完蛋净,舀点菜汤喝碗水,饭毕。像“鸡子儿碰糕”这般吃法我后来也见过,但都没有老曹师傅吃的那个精彩。

说说雁北人吃糕那些事

说这吃糕,也是有章法的。不管哪种吃法,就俩字:不嚼,真正的囫囵吞枣。养生经忽悠说道的吃饭要“细嚼慢咽”根本就不适合吃糕,那样吃糕无异于嚼泥。我有一位老师,皇城根儿长大,见过国宴大场面,就是不会吃糕。某年月我们下乡,中午吃派饭,村民热情招待,大菜黄糕。没想到我们这位师长自饭后,整整一下午坐卧不安,一个劲地捣脊背,硬说糕粘在他的背上下不来,难受。

现在条件好了,大小饭店都不愁吃不到糕。特别是平民光顾的粗粮馆,炸油糕、黄糕、“毛糕”、搅拿糕等等,做法精细,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专门吸引糕民解馋的“羊杂泡糕馆”。但无论如何,我总是忘不了小时候那没肉没菜照样吃的香的“毛糕”黍子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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