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股市从来都是一个聪明人扎堆的地方。它太简单又太复杂，任何相反的观点都能找到详实的事例做支撑。每个人进场时都希冀着顶点的风光无限，可它这样变幻无常，再聪明的人都有可能显得愚蠢无比。 直到有一天，聪明人用了个笨方法——指数基金诞生了。 1 在谈指数基金之前，首先得谈谈指数。 把时间拨回1884年4月3日那天，正如每一个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刻，《顾客晚报》如常发放到忠实用户的手里，照旧是查尔斯·道的风格——毫不夸张的语言以及极其精确的金融信息。 那个来自康涅狄格的乡下人正是凭这一点征服华尔街的。  唯有极敏感的人，才可能意识到这份报纸的不同寻常之处。 在一个称不上显眼的地方，报纸刊登了一个由11支股票的收盘价格平均得来的数字，这11支股票背后分别是9家铁路公司和2家汽轮公司，所以这一指数又被称作“铁路平均指数”。 这就是道琼斯指数的原型。 尽管从未通过证券投资建立自己的金融帝国，查尔斯·道对金融的热爱绝不会比任何一个基金经理少。 不过，可能是由于谨慎的天性，可能是对新闻的热爱，可能没有理由，总之，比起投身其中，他更愿意从一个记录者的视角对市场进行分析和观察。 也许能从这个角度解释，为什么偏偏是他创造了道琼斯指数。 作为一份报纸的总编辑，除了数据上的涨跌幅，查尔斯·道还时刻关注着投资者们围绕股市进行的讨论。他发现，投资者们只能讨论个股的涨跌，却对总体情况一无所知。 茅台能代表A股吗？ 显然不能。 正是基于这样的观察，一个想法萦绕在查尔斯的脑海里：有没有可能创造一个数字，去解释股市本身？ 事实证明了查尔斯的惊人洞察力。 指数出现后，类似“今天指数涨了2.3%”，或“指数下跌了115点”的话逐渐成为了投资者们打招呼的开场白。又由于铁路股票的活跃，铁路平均指数的涨跌能在很大程度代表着股市的整体状况，很快就成为了华尔街投资者不可或缺的投资参考。 《顾客晚报》声名大躁。 再后来，《顾客晚报》改名为《华尔街日报》。  而随着时间推移，指数的计算机制也越来越成熟，随着工业类股票成为交易主体，查尔斯·道根据铁路平均指数原理，又设计出“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也就是今天普遍所说的“道指”。 2 查尔斯为人们打开了新思路。 “道指”之后，更为复杂的指数开始出现——日经指数、恒生指数、纳斯达克指数、富时指数，以及最有名气的标普500指数。这些指数在全球商业报道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任何一个金融媒体想要谈论美股市场，都得先从指数谈起，这让记者看起来更专业，也让内容更详实。 但也要承认，除了跟踪股票走势以外，这些指数几乎不干别的。 毫无疑问，对投资者而言，指数是必要的参考，是每日的谈资，指数还在一定程度上象征着股市。 可也仅此而已，此前谁也没有想过，能有人以指数为基础衍生出一个极具颠覆性的投资策略。 直到1976年。 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指数基金成立了。 这并不容易，甚至称得上艰难，从指数出现到指数基金的诞生，中间足有超过80年时间。金融市场理论在期间不断完善，美股市场也历经劫难，经过无数大起大落后，美股市场才初步具备让指数基金诞生的两个基本条件：新的市场理论，以及贯彻新理论的践行者。 为什么要这么久，又这么难？ 得从理论说起。指数基金的诞生背后有许多理论的支撑，最为核心的一个是尤金法玛的有效市场理论。 尤金法玛在一篇论文中指出，在有效市场里，存在着大量理性的、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投资者，他们积极参与竞争，每一个人都试图预测单个股票未来的市场价格，每一个人都能轻易获得当前的重要信息。 这会导致这样一个结果：在任何时候，单个股票的市场价格都反映了已经发生的和尚未发生、但市场预期会发生的事情。 理解起来会有点费劲，不理解也没有关系，只需要记住下述更清晰明确的结论：在有效市场里，几乎没有人能够长期持久地战胜市场。 基金经理也不能。 除非成为市场本身。 正如数据显示的那样，把时间拉长看，能在收益率上战胜指数的主动基金占比极小。 这是一个迷人又可恶的结论。 基金经理们耗时耗力，从公司基本面挖掘到行业趋势，频繁买进卖出，不就是为了更高的收益。有效市场理论却否定了基金经理们的努力——比起劳心劳力，老实待着啥也不干取得的收益反而更高。 那基金经理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所以，即便理智上肯定有效市场理论存在的逻辑，根据指数进行资金配置的基金依然寥寥无几。 直到约翰博格这个倒霉蛋出现。  3 站在今天这个时间节点去看，约翰博格就是人生赢家。 指数基金之父、先锋领航集团创始人、写出十数本畅销书的作家，每一桩每一件，都分量十足，金光闪闪。 可在1974年呢？ 那时股市连续两年下跌，恶劣的行情对他的职业生涯造成了致命打击。这一年约翰博格45岁，从22岁开始，约翰博格已为威灵顿工作了23年，可他依然丢掉了威灵顿管理公司CEO的位置。 错误的策略，悲观的市场，糟糕的收益，混乱的局势，执剑相对的波士顿合伙人，坏情况扎堆而来。 有没有一件好事？ 乐观点看，至少在他崩溃的时候，依然有信任他陪伴他的朋友。去往费城的火车不会忘记这一幕，椅子上坐着一个因为痛苦而哭泣，又因为愤怒重拾勇气的男人。 他是怎么度过那段时间的？ 没有人知道。那段时间的心路历程约翰博格很少提及，当时情况如此之坏，以至于在知道被解雇的噩耗后，妻子也丝毫不感到意外。而在后期的访谈以及他自己写的书中，出现频率更高的，是他做出的决定。 至少他还拥有一支基金。 自此，一个曾经的主动基金支持者彻底走向了另一面，前半生的坚持和原则通通被推翻。以约翰博格的说法，先锋领航集团的许多决定源自他“寻找成功的基金经理但最终失败的亲身经历”。 痛定思痛。 对强者而言，失败是最有效的催化剂。自立门户后，约翰博格彻底改变了在威灵顿时期的经营风格，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势。 再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4 让先锋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基金成长到世界顶级的基金集团，约翰博格采取了非常多的颠覆性举措，最主要的有这么两件： 一、让基金共同持有公司 先锋领航基金采取公司制模式，在扣除基金运营成本之后的收益全部归基金持有人。 即基金公司为持有人赚钱，不再计提固定比例管理费，随着公司管理规模的扩大，基金费率还将持续降低。 简单说，虽然是自己开公司，却只是领工资，主要为别人赚钱。你能想象张小龙把微信做起来，然后把微信赚的钱都给微信用户，自己只是领点工资吗？ 约翰博格做到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先锋领航集团成为美国最大的基金管理公司之一后，约翰博格每年的收入依然只有几百万美元。 而他的对手，身家足有几百个亿。 二、降低佣金费率 当下基金的申购费率大多不高，在1%-1.5%左右，再加上各种分销平台的打折途径，真正要交的费用可以少至0.1%。 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基金的销售平台并不多，要么直销，基金公司直接售卖；要么分销，理财师、银行经理、股票经纪等直面用户的群体进行售卖。 由于信息的不透明，大多用户只能通过分销途径购买基金，而分销和直销最大的区别在于，分销时用户将被收取销售佣金——费率高达8.5%。 用户拿出10000元购买基金，只有9150元投入市场，剩下850元则由基金公司和基金销售瓜分。 牛市时还好，但若市场表现一般，基金带来的收益也就勉强和申购费用持平，收益最终都落到了基金销售的口袋里。 这交易并不磊落，可用户想要购买基金也只能接受。市场行情如此，规则由基金销售们联手制定，近乎垄断的生意里，每一个试图打破现状的人必然会付出高昂的代价。更何况从业者多受益于这一规则。 何苦自砸饭碗？ 偏偏约翰博格就这么干了。 他要砍掉销售佣金。 5 战争就此打响。 在约翰博格让基金共同持有公司的时候，异议还很小，毕竟真正做出牺牲的是他自己。可在执意砍掉销售佣金后，反对的声音铺天盖地，连公司员工都开始质疑他的决定。 “你就是个疯子！”，这话从一个以往关系不错的股票经纪人口里出来，是约翰博格近日听到最亲切的问候。 但他并不在意。 男人只要有梦想，没有干不出的事。 只是迈得过大的步伐让先锋被群起而攻之，口水战打了一场又一场。大批经纪人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当起他的面就打起电话，嚷嚷着让客户赎回基金。 先锋集团不大的办公场地人来人往，时而响起极尽高亢的喊声，假使手边有枪，也许会有经纪人不介意往天空打上两响。 叛徒——不少经纪人这样定义约翰伯格。 这个定义是对的。 但这并不影响约翰伯格的决定，事实上，砍掉销售佣金后的基金产品，拥有极强的诱惑力。 问题在于，被基金销售们联手封锁失去分销渠道后，新产品要怎样才能被用户们知道？ 约翰伯格选择亲身下阵，以一己之力，完成对消费者的市场教育。 报纸、采访、电视、书籍，所有能直接影响到广大消费者的渠道，约翰伯格来者不拒。颠覆性的策略，东山再起的故事，加上约翰伯格极其敢说的性格，约翰伯格变成了媒体的宠儿。 谁会不喜欢一个这么坚定的叛徒呢？ 让基金共同持有公司已足够惊人，再砍掉销售佣金，每一桩每一件都不为自己谋利，约翰伯格彻底站在了基金经理的对立面。 约翰伯格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 也许可以用约翰博格在写大学毕业论文时的一个观察作出解释：基金份额持有人利益第一。约翰伯格始终相信，一个真正好的产品，要为用户带来尽可能多的价值。 而指数基金，迎来了它最坚定的拥护者和代言人。 6 本质上，自立门户后约翰伯格做的所有变革，目的都只有一个——降低成本。 所以约翰伯格才会这样推崇指数基金，他们天然契合。 一方面，跟踪指数意味着省下大笔研究的成本和精力，基金经理不需要付大笔的钞票给分析师，只要按比例模仿特定市场购买股票。 实际上投资指数基金就是永久持有这些股票，以期复制整个市场或者特定市场的表现。 另一方面，由于指数不可能频繁更换公司，低频交易能在最大程度上缩减费用。 唯有这种被动跟踪策略，才能将省钱进行到底。 从逻辑上看，指数化是终极的“不激进不保守”投资策略，充分保证了参与金融市场的涨跌。 但在当时，即便有有效市场理论的支撑，跟随金融市场是不是一个好的投资策略，依然需要时间的验证。 至少主动基金经理们依然很难认同这一观点，先锋于1976年8月推出的第一个“市场指数”共同基金更是被反对者的嘲讽锤至谷底。 “这一点都不美国。” “一个坚定的、始终如一的、长期的失败者公式。” 连先锋董事会对这一产品都不感兴趣，这支指数基金能得以面世的唯一原因，是约翰博格的坚持。 再次强调一下，这是一个有梦想的男人。 同时他还拥有称得上可怕的执行力。非议他见过许多，但他依然坚定去做他认为对的事。 遇上了这样的拥护者，要真正证明自己，指数基金需要的只剩时间。 指数化策略效果究竟如何？ 从1984年到1994年的10年间，有7年时间标准普尔500指数的表现超过了一半以上的基金经理。在整个10年期间，这一指数超过78%的普通股票基金。 自此，指数基金在成为大众化的投资产品的路上狂奔，而指数化投资策略，也成为了基金经理们的必修课。 是不是很有意思？ 一个不被主流践行的策略，碰上一个了不被主流看好的执行者后，改变了世界。 结语 若想要取得更高的收益，指数基金绝不会是最好的投资策略，但它够安全，很稳定，甚至有点无聊。 只是它并不天生这样，指数基金也有着波澜壮阔的曾经，有从不被认可到人尽皆知的过去，了解这样一段故事，也许能为人提供另一重理解投资的维度。 信念和坚持能在投资里起到什么样的力量？ 对此，作一个不像回答的回答：当男人拥有梦想。 明天要做的事情，现在就去做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