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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物诗

 杏坛归客 2019-05-12

咏物诗是我国传统诗歌中的一园奇葩。古人很喜欢咏物,据统计,仅《全唐诗》就存有咏物诗六千零六十一首,《全宋词》则存有咏物词三千一百五十七首。

与往往需要组合几种景物来布景构图的山水田园诗不同,咏物诗是“专注于刻画一物”、以单独的个体作为咏写的主要对象、对事物的形象与特性作传神的描绘的诗歌。

譬如,看看同为诗中有柳的两首绝句。清人高鼎的《村居》,诗中有“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描绘,与“草长莺飞二月天”、“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景象,共同构成了一幅色彩缤纷的乐春图;这是一首田园诗。而唐人贺知章的《咏柳》诗,专注于刻画柳树,前两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是在绘“形“,写春柳像翠绿色的玉石妆饰成的美人,柳枝倒垂则似千万条绿丝带在飘摇;后两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是在传“神”,用自问自答的设问方式,揭示出是因二月回暖、春风吹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使柳枝细叶变得如此柔媚动人的奥妙。此是一首咏物诗。

咏物诗是把大自然的专一景象和人工造成的各种物品作为关注的重心和表现的主体,作者因物而生感,因感而咏物,对物的形象与特性作传神的描画,以“穷物之情、尽物之态”

万物有“形”,物体各有自身的形貌体状,如鸟兽之体态、羽毛、鸣叫声,花木之形状、色彩、气味。万物也有“神”,各有其神态、特性,如鸟兽之灵性、花木之风韵。物体的“神”,是人们带着情感才能感受到的,且可诉之于言语。例如,人们常说莲花高洁、梅花雅淡、牡丹雍容富贵,这些花的美的特性已为人们所共识。

咏物当随物赋形,切合所咏之物;要依据物体的客观实际,既绘形又传神,描绘出物体本来的样子,不同的物体要写出不同的形状神态。

随物赋形,当求形似。客观存在的事物本来是什么形貌、状态,就应该写成什么样子;“巧言切状”,图形写貌。譬如,南朝谢朓《咏竹》诗,“窗前一丛竹,清翠独言奇。南条交北叶,新笋杂故枝。月光疏已密,风声起复垂”,将竹子青翠、密杂、随风起垂的形貌,贴切生动地表现了出来。而宋人王祈自认最为得意的两句“叶垂千口剑,干耸万条枪”,十条竹竿竟只有一匹叶儿,乱编失真,惹人笑话。据《王直方诗话》记此事引苏轼语:“世间事勿笑为易。惟读王祈大夫诗,不笑为难。”

写物图貌,须针对客观事物的形态给予形象生动的描绘。即便看同一类物体,形貌也有不同。“同是花也,而梅花与桃花异观;同是鸟也,而鹰隼与燕雀殊科。”譬如,林浦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决非桃李诗,因为衬托桃李诗的背景一般是春光明媚,何来“暗香”,“疏影”?而对梅花来说,在“月黄昏”、“水清浅”的衬托下,有“暗香”,现“疏影”,则显得贴切形似,不可移易。再看,同为鸟鸣,“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能在山花树林之间随意飞翔、自在啼鸣,百啭千声,优美动人,当为画眉鸟;“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能看了雕梁又看天花板,而后柔声鸣啾、俏言俏语似乎在商量什么,只会是成双的燕子。

随物赋形虽应形似,但“咏物诗不待分明说尽,只是仿佛形容,便见妙处。” “诗不可太切”,“不宜逼真”,“妙在含糊”。这就是说,描写物态不宜一味去精细描摹、追求酷似,过分拘泥于形迹则会显得呆板学究,就难以传达出物体内在的精神风韵。例如,某晚唐诗人吟咏蜻蜓诗句“碧玉眼睛云母翅,轻于粉蝶瘦于蜂”,貌求酷似,可效果呢?比较杜甫《曲江对酒》中“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杨万里《小池》中“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些把蜻蜓写活的诗句,前者就显得了无神韵,读来"生意索然",缺乏一种灵动之气。朱宝莹《诗式》言之有理:“咏物若但刻画一物,纵使尽态极妍,要非诗家所取也,惟在似物非物、非物似物之间。”

随物赋形,既要形似,还须神似,咏物要寻觅描绘出物体内在的情态特性。

万物各自有其情态,花鸟山水、草木虫鱼等各种物体,呈现出感人的千姿百态,争奇斗巧,美不胜收。然物不能作态向人,唯慧心之人通过细致的观察,捕捉感人的形象,用客观准确的言语穷形尽貌,并融入主观情感,方能描画出最能体现物体的神态特性,求得神似。与此照应,读者在咏物诗词中所寻求的,不只是物象本身的描绘逼真,更看重的是吟咏者通过心灵感应而传达出物体内在的精神风韵、灵动之气。

譬如,自然界的风,本是看不见摸不着,无法直接描写,唐人李峤却用心去感受,凭着对风的熟知与了然,通过“叶”、“花”、“浪”、“竹”在风的作用下的变化的间接描绘,来显发善变的风之魄力与威力:“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再看宋人曾觌 咏燕的《阮郎归》:“柳阴庭院占风光,呢喃清昼长。碧波新涨小池塘,双双蹴水忙。   萍散漫,絮飘飏,轻盈体态狂。为怜流去落红香,衔将归画梁。”词作处处说燕,而终篇无一燕字,藏题于景。说它写得不像,却非它物可以替代;说它像,却只有散点的描绘,似乎又不太像。可此词妙就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取其神而不刻意袭其貌。词人描画出一幅活生生的飞燕闹春图,又赋予燕子怜香惜花、大雅不俗的品格,映射出自己的心影。

物体之神,许多时候是作者的情的反射,即人的情感与物体外表的审美特征相遇合的结晶。譬如,梅尧臣的《苏幕遮》是咏草的名篇,上片重在描绘春草在雨后江天中的“嫩色”、“乱碧萋萋”之美态,下片“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则是用拟人手法,赋予草以人的情感,写芳草连接长亭、迷漫远道,送迎了多少远行之人,又企盼着远游的王孙归来;梨花落尽而春将逝去,在夕阳暮霭下碧草显得那般苍老。这样写,芳草由嫩而老,颇显多情的神态特性就传达出来了。

要正确地抓住并传达出物体的神态特性,咏物诗作者须察看领悟,恰到好处地认识并比照出来,而且要能为多数人所接受认同。例如,“富贵风流拔等伦,百花低首拜芳尘”,诗人说牡丹“富贵风流”,是因为牡丹花艳丽清秀,“色可销魂,大可悦目,态可醉心”,感人情致。又如“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诗人说梅花“高标逸韵”,有着高雅超俗的风度气派,是因为梅花能迎雪吐艳,凌寒独开,花色美秀,幽香宜人。诗人们如此写照,合乎人们情感评判的倾向,因而得到赞赏,并流传至今。

神似形似,形与神的有机结合、完美和谐,是写好咏物诗的一个至关重要的法则。形是神的载体,神是形的灵魂,二者须融为一体。写作咏物诗,既要形似,又须神似,这是咏物诗作者所追求的理想境界。而要做到此点,常见的写法有三种:或以形传神、或以神带形、或形神兼备。

无庸置言,状形传神的咏物诗,生动细腻地表现“物”的美感,如一幅幅静物画面或动态画图,能给人以美的享受,自有它存在的价值。不过,以上所举诗例,作者往往是站立在要吟咏的对象物之外,直写物象,无所寄托。虽然此类诗中也明里或暗里含有睹物生感而引起的或惊喜或赞颂或慨叹等情感,但这些情感,都是作者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观照和表现对象时因物生感、感物咏叹而产生的;物还是物,“我”(作者)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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