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明
笋有冬笋、春笋之分，冬笋尚未见天日，还在泥土中等候春天的召唤，我想古人说的“竹胎”指的应是冬笋。冬笋比春笋鲜嫩细滑，将其用开水焯过烘干，就是玉兰片，属于山珍之类。冬笋因其深藏土中，如随意挖掘，会损伤竹的根系，农家也是不轻易采掘，所以珍贵。
我倒更喜欢春笋。喜欢它生机盎然、蓬勃奋发的姿态，喜欢它平实易得，山野田边、村前村后随意生长。古人有诗云：“无数春笋满林生，柴门密掩断行人。会须上番看成竹，客至从嗔不出迎。”当春笋出土时，干脆把柴门紧闭不许人走，有宾客来访也不接待，这般的不近人情，只是为了让雨后春笋能长成竹林，小气得可爱！
我的老家就在四面竹山中间，在老家务农的两年，因冬笋禁挖，难得一吃，春笋没少吃。刚挖的笋肉白嫩如玉，那年代少荤腥，放清水烹煮，加点猪油，那个清香，那个鲜脆，让人食指大动！
楠竹笋是不能随便挖的，一根笋就是一棵挺拔的楠竹。而野生的小竹笋则可任意获取。野笋子大的有拇指粗，小的才铅笔杆那么一点点，顶着笋叶，像童话中戴着小尖帽的小矮人，东一个、西一个躲在毛竹草丛中、荆棘丛里。要想找到它们，得弯着腰、瞪大眼，像巡逻兵一样搜索着，还得注意莫扯到“顶”（被人扯去笋后，长出的空笋壳）。家乡的孩子都会唱“扯笋扯笋，扯到毛顶”。据说那天如果扯到“顶”，便再也找不到野笋的。野笋子剥去笋壳，笋肉以白嫩的为佳，笋子切碎炒鸡蛋、炒肉丝，放点葱花，称得上佳肴呢。
乡下姨妈的孙子结婚，特意请我们去喝喜酒。这个叫界岭的地方因处于邵阳与娄底交界而得名。姨妈住的这个村庄，风景简单清幽，山不高，绿意葱茏，水不深，波光粼粼，田里的禾苗正在拔节，一派勃勃生机，姨妈的两个儿子都修建了漂亮的小楼，特别是办喜事的老大家的房子就是一栋乡村别墅，四开间的两层楼房，洋气大方，依山傍水，这样好的居住环境，可是我们这些工薪阶层的城里人做梦也想不到的哟！
姨妈的女儿建英带我们到老屋边走走，一片碧绿如翠的竹林吸引了我们。湘地乡居多有竹林，颇有宁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古风。
“这里有笋子，快来扯”，听到建英的呼唤，我来了劲头，五月份还有笋子，太好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容易发现的笋子，一脚下去就能踩到笋子，有的地方，好几根笋子如冬天挤暖和的小娃娃拥在一起，一拔就是一小把，真是爱死人！八十八岁的婆婆也跟着来了，她扒开我搀扶的手，一个箭步就蹿到竹林中，左手揽右手拔，身手敏捷。大自然竟有返老还童的魔力，当然更有家乡的记忆唤醒了老人家的活力，让有点老年痴呆的婆婆比以往要神清气爽的多！
这种笋比大拇指粗，当地人称之为麻婆苦笋，长满黑斑的笋壳真像过去出天花的人留下的满脸麻子，那么这些秀丽的小竹子就是苦竹吧？建英说当地人几乎没有谁吃，怪不得这遍地的笋子无人问津。我担心这种笋子不好吃，只带回家一小把。剥去笋壳，笋肉如少女般的手指般细嫩，我将其一根根用菜刀拍扁，放到开水中焯个几分钟后，放在冷水里浸几个钟头，去其苦味，然后不用刀切，用手撕成条状，先下油锅爆炒酸红辣椒丝、肉丝，为配色，我还加了青椒丝，再放笋子拌炒，略放点生抽，装盘出来，喷香的。细细品尝，鲜脆微酸，满口清香，些微苦味后回旋着爽口的甘甜，竟然别有一番味道。看来人不可貌相，笋也不可以貌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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