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方言中有不少古汉语的遗留,我怀疑“剃头”就是其中之一。上海人讲究“头势清爽”,但理发这件事,是男女有别的。女士吹、拉、烫、盘,统称“做头”。一个“做”字,考究全在里头了。而男人就简单得多了,不管你是洗、剪、吹、修,一概叫“剃头”,简单粗暴、一刮两响。其实男人理发用到的工具主要是刨子、绞剪,只有修面的时候才用得到剃刀。之所以叫“剃”头,我猜还是满清金钱鼠尾“留发不留头”时代的语言。后来中国男人在头发上丧失了“文化自信”,都改剪西式头,理发的工具也从剃刀改成了剪和绞,但“剃头”这个词却保留了下来。
建新理发店 合肥路153号建新理发店的招牌下面有四个小字:百年老店。有没有一百年我无法确认。合肥路最早叫天文台路(Rue de L'Obsersvatoire),1916年筑成东段,从现在的肇周路到黄陂南路。黄陂南路以西是二十年代才建成的,1927年改名劳神父路(Route du Pere Froc)。这条路和天文台渊源极深,劳神父中文名劳积勋(Louis Froc),也是天文台台长。1916年的合肥路至今不过103年,建新理发店所在的这排建筑有没有一百年?我判断应该是没有。但和那些自我标榜的“百年老店”不同,建新理发店确实是家老店,七八十年历史一定有,到那里去“剃”只头,还是能感受到浓浓的年代感。一个周末的下午,我走过路过合肥路,受“百年老店”四个字的诱惑,走进了这家老式的剃头店。
本来只是想体验一下,无意中却发现了这家理发店有一件珍宝:老的欧式理发椅。这样的椅子,在笔者小的时候,很多理发店都在用,那时候椅子的功能还是齐全的,可以升降,修面的时候靠背横过来,整个人是躺着的。师傅用刷子在顾客脸上涂上泡沫,三下五除二,原来胡子拉碴的脸变得“光生”。那时候我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到剃头店剃头,师傅会拿一块搓板横在两面扶手中间,小孩子就坐在上头剪头发。修面?那是大人们的专利。还有热气腾腾的热毛巾,大人也不让碰,怕烫着。总是吹啊吹,等热气散了才拿过来。就这样盼望着自己也能修个面、用热毛巾擦个脸,待到自己也胡须满面,老式的理发店却已成陈迹。所以在合肥路“偶遇”旧式理发椅,多少让人有时光错位之感。
因为只是误打误撞的“偶遇”,可惜我当天出门已经刮过胡子,因此“修面”的程序没能进行。20块钱,洗了洗,师傅用推刨推了推,仅此而已。一边剪头发,师傅一边和熟悉的顾客聊天。师傅已是退休年龄,这家店能维持到什么时候真是不清楚。几十年头发剪下来,师傅的手艺没有话说。很快,洗剪程序完毕,毛巾一抖(上海话读第三声的tou),请下一位。没有时间问什么,我央求后一位顾客给我一分钟,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理发椅的照片,匆匆告别了。
价目表 回家查了相关资料,建新理发店“百年老店”的名头是否属实?无从查考。但七十年以上的历史毫无问题。1948年的上海地图上,合肥路153号的标注是“福余堂理发”,从名字来看,估计是位勤恳工作的扬州小剃头,有些积蓄以后在合肥路置办了这家小店。隔开几家门面,有一家理发店,没有名字,只有简单的“理发”二字。斜对面合肥路142号还有一家明华美容室,想必当年这几家还是有竞争的。再看这一段合肥路,路北原来有安吉里、光明邨等弄堂,开设了酒栈、肉庄、旅社、南货号、酱油店……等等。整个街区虽然狭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光理发店就有三家,可以想象居民人数不少。但如今,合肥路北已经大多已经拆迁,安吉里、光明邨等,都成为历史名词,各种小店也不再有踪迹,只有一条弄堂瑞华坊和一座凹凸彩印厂旧址还保留着。路南多少还能看出老合肥路的样貌,但变化也很大了。以前的豆腐店、电器行、照相馆……都已随着街区的变化而消失了,只有这家老理发店还在,虽然名字从原来的“福余堂”变成了“建新”,但铸铁的老椅子,见证了时代的变迁。
建新理发店的青年理发员练习基本功“摇刀” (薛宝其摄)
“百年老店”的“年”没有了 “建新”的“新”也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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