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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誉为“中华吟诵第一人”的徐健顺日前做客“天一讲堂”。一身书卷气的他，举手投足均才华横溢，浅吟低唱更露学富五车。 采访中，徐健顺随意指着桌上的一盆鲜花，结合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一个曲调涌上心头，脱口而出；一首古诗信手拈来，即兴吟诵。曲调时急时缓，配合韵律和磁性的嗓音，一曲终了仍给人余音绕梁之感，不由感慨原来诗文还有这样迷人的演绎方式。 汉诗文是有一套读书规矩的 新侨报：吟诵被称为中国式读书法，它同我们通常接触的朗诵、朗读有什么区别？ 徐健顺：吟诵是汉诗文的一种声音，是诗词文赋本来的声音。而朗诵是九十年前受西学影响，在上海诞生的欧洲式读法，现在中小学读的方式和朗诵家的读法，都是欧洲式读法，并不是汉诗文固有的读法。 新侨报：看你的吟诵表演更像是在说唱，那如果把吟诵放到古时的生活中，走街串巷的小贩常常也是边说边唱，这与吟诵有关联么？ 徐健顺：世界上每个民族的音乐都来自语言，有什么样的语言就有什么样的音乐，我国的唱歌方式也有很多，像是戏曲曲艺、名歌名谣，抑或是小贩的叫卖吆喝、唱账唱名等等。这里有的自由有的有谱，有的宏大有的私密，看似截然不同，但它们都大致遵循同样的规律。同样是唱“鲜花”一词，口语和书面语中的唱法对于字声长短的把握就会不一样。汉诗文是有一套读书规矩的，比如入声字的问题，韵的问题，格律的问题。入短韵长、依字行腔、虚字重长等就是吟诵的规则。 新侨报：欧洲的唱诗班同宗教有关，那么中国的吟诵是否也有宗教意义？ 徐健顺：古时候修道家思想去道观，礼佛学思想去寺庙，只有学儒家思想是去学校，可以称为上学，而吟诵是中国式的读书学习法，所以吟诵与宗教无关，与儒学有关，是儒家的。 新侨报：吟诵有不同的曲调，这些调子是约定俗成的，还是有规则的？ 徐健顺：曲调每个地方不一样，每个人也不一样，同一个人读两遍也会不一样。所以调子是无所谓的，我自己也不讲调子，只要符合规矩就可以。我们可以把吟诵理解成语言，我们说话有语法：“我喝水”，不能说是“水喝我”或是“水我喝”，吟诵也有类似语法的规矩，却没有固定的旋律。也可以说吟诵是比较即兴、自由的，你可以搭配古琴伴奏，也可以随意的敲打桌子打节拍，半唱半念或是介于唱念之间都可以。 吟诵是文人间的行话 新侨报：你说吟诵语音都是有含义的，那么就拿我们熟知的《锄禾》这首诗，用吟诵的方法如何揣摩它的含义？ 徐健顺：理解含义可分四个层次，首先是字义，字面的意思；其次是音译，分读音之意和读法之意；第三个层次是意向，源于“经史子集”，经典的意思；最后是文化，精神的内涵。 吟诵是在读法的层次上，用吟诵的方法理解《锄禾》，首先是判定它的文体———五言古体诗，按照吟诵的规矩，《锄禾》的读法是入短韵长，依字型腔。“锄禾日当午”一句，日字要读短，午字是赏声韵词，要拖长。“谁知盘中餐”一句是五个平声字，要读出五连平的感觉；“粒粒皆辛苦”一句粒粒两个入声字读得高和短。懂得正确的读法，才知道它里面的韵、格律、句式、起承转合表达了什么含义。赏声的意思是细小亲密，所有的赏声字都是这个意思，韵拖长音，这是惋惜的意思，像午字表达压抑式的惋惜。 西方的语言体系中没有对读音的理解，所以当我们用字面意思理解，转化成白话文时，其实已经偏离了诗文原有的含义。 新侨报：吟诵在发音上是否和现代汉语有区别，古代的发声方式同现代汉语是不是有所不同？ 徐健顺：打个比方，有人问，你跟你父亲像么？你会如何回答：有相像的地方，但是也有所不同。中国文化也是这样的，以传承为主，变化为辅。一个宁波人到广州，在一句粤语也不会又没人教的情况下，一年时间基本就能学会，但英语就不同了，在没人教的情况下，一年是远远不够的，因为英语同我们的母语不是一个系统传承下来的。 论语中有一句“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雅言”相当于现在的普通话，孔子读书不用五国话而用首都的普通话，宁波百姓和广东百姓可能不能沟通，但是宁波的读书人和广东的读书人是可以沟通的，全国的读书人要用统一的普通话，所以读音不是问题，我们从汉朝开始就有读音的方法，告诉我们怎么读。吟诵是文人间的行话，今天用普通话照样能读。 新侨报：你教吟诵的过程，相比文化课会不会更像是音乐课？ 徐健顺：当然是音乐课，因为音乐就是文学，文学就是舞蹈，舞蹈就是传道，就是“经史子集”，但这里的音乐并不是西方的music，对于吟诵我们要有中国式的理解，如果说中国和西方是统一的，音乐是没有国界的，那就错了，音乐是最有国界的。中华民族五十六个民族，五十五个能歌善舞，只有一个什么都不会，就是汉族，用脚趾头想想这可能么？汉族应该是最能歌善舞的，如果放在古代，随意点一盆桌上的花，就马上能唱出音乐，但是现在没有人会这样唱，因为西学引入，大家忘了过去是如何唱的。 吟诵也有别于现在我们理解的音乐，吟诵的唱不是表演，而是倾诉当下的感情，当下的表达。配合吟诵的伴奏应该是怎么唱就怎么伴，而不是现在照着固定的谱子伴奏，感觉丢失了主次。 我能背红楼不会背莫言 新侨报：你花了十年的时间奔走各地，抢救吟诵文化，对你自己而言有什么特别的感悟？ 徐健顺：十年前，通过温州歌唱家姜嘉锵的一盘诗人吟诵的录音磁带，我第一次接触到了吟诵，在这之前，对整个中国文化我就是个门外汉，是吟诵让我打开了中国传统文化这扇大门，让我了解了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自戊戌变法以来，中国的文化被西学解释了一遍，我们现在接触的中国文化都是被解释过的，而吟诵是被扔掉了，实在解释不了，所以今天挖出来就会发现它比较正式，才知道原来古人是这样生活、工作、学习。 新侨报：你觉得在抢救吟诵文化中，吟诵能够吸引年青人的亮点是什么？ 徐健顺：吟诵是可以告诉年轻人———你终于可以说汉语了，对于学习吟诵的人，会有一种终于可以喘气了，可以自由呼吸的感觉。吟诵在现在中小学特别受欢迎，因为吟诵进入，让我们真实感受到原来汉诗文它还有这样的魅力，这样的旋律，可以即兴创造，可以自由奔放。 新侨报：对于现在流行的快餐式小说，能同吟诵结合么？还是只有古代诗文才能吟诵？ 徐健顺：现在的小说不是用吟诵的方式写的，也就不能吟诵，但也不是说只有诗文才能吟诵，古代也有白话文，像是《红楼梦》、《水浒传》。现在的小说只能看，不能读，就拿现在拿了诺贝尔奖的莫言来说，找一群人，问谁能背一段莫言的文章，基本是没有的，但换成《红楼梦》，就绝对能找到若干能背诵的人，我就可以。只有有气韵，重声音的小说才能够吟诵。 本报记者 贝智倩 实习生 彭迪天/文 王 泓/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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