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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三庚字號考:「餘糧生」

 攒菁堂 2019-09-15

由於同時代的趙之謙(1829-1884)光芒太甚,加上晚輩吳昌碩(1844-1927)的從後追擊,徐三庚1826-1890的印史地位一直有點尷尬。但是近年對徐三庚的關注和研究有所加強,這也體現了他篆刻藝術的強大生命力。本文就所見三方「餘糧生」款印章,討論與此別號相關的一些問題。

根據郭鋒利《徐三庚字號交游考》一文,徐三庚在篆刻落款時,所用的字號、別稱至少有十幾種,其中「西莊山民」「薦未道士」「嚲華仙史」「餘糧生」「老辛庚」都是只使用過一次的別號。「在『鐵老』一印邊款署:『餘糧生』,從篆刻風格上判斷當為晚年所作。」更早發表的徐信良《徐三庚自用印的篆刻考察》(台灣藝術大學《造型藝術學刊》2002年12月),對徐三庚的「餘糧生」款也是持同樣結論。


徐三庚刻《鐵老》印為江成之舊藏(《履盦藏印選》P61),現藏十七草堂。


先來了解一下「鐵老」印的受主。按《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金樹本(1795-1847)字鐵老,錢塘(今杭州)人,流寓上海。書法古拙若六朝造像。工詩,著《懷越堂詩鈔》。」但按吳昌碩年譜,二人相識卻是在甲戌年(1874),「赴嘉興客杜筱舫(文瀾)曼陀羅館,識鐵老金樹本,與談詩及識古器之法」。金亡後,缶翁有《哭鐵老先生》詩,卒年應為1886年。由此推斷,金樹本是與徐三庚年歲相當或稍年長者。


隨著接觸更多資料,又發現徐三庚另外兩例「餘糧生」,而且都是窮款:一是為丁文蔚所刻藍叔小印(見《印林51》第九卷第三期),邊款「餘糧生」;一是為龔子海所刻對章(見《和齋過眼錄:徐三庚白芙蓉對章》),印文龔祿印信」「子海」,邊款:「餘糧生。」「子海仁兄正之,弟徐三庚仿六朝人。」龔氏其人失考。



從印的受主看,徐三庚與丁文蔚(1827-1890)相識較早。「咸豐三年(1853),徐三庚客蕭山任熊(渭長)之不舍,並為丁文蔚刻『藍叔詩畫』,邊款云:『癸丑中秋,辛榖作於渭長之不舍。』……徐三庚亦曾為其刻『大碧山館』印。」(《徐三庚字號交游考》)徐三庚為丁文蔚所刻「藍叔」小印,雖然沒有紀年款,但從篆刻風格、兩人交往歷史看,當刻於同一時期無疑,也就是二十八歲左右。咸豐年間,趙之謙與任熊、丁文蔚也有交往,時間可能比徐三庚稍晚,目前沒有發現更早的物證。後面的事情在印史中都有記載,趙之謙和丁文蔚很快成了好基友,咸豐十一年(1861)兩人在東甌學署合製「三生石上贈答之墨」。


徐三庚刻印用「辛榖」署款,以1853年的「濬川」「藍叔詩畫」為最早。關於「辛榖」的由來,他在1872年自刻「徐三庚長年」印款中所述甚詳:「上虞西南隅有金罍山,山有井濬金罍而得名,此吾邑第一勝境,為漢時魏伯陽先生飛昇處,故字余曰金罍、井罍。一曰辛穀,取穀為贍養之本,農人辛苦終年,猶不得仰事俛育,余不耕而服食先疇,未嘗一日忘農,因以為號焉。壬申九月廿有五日,自記於穗城濠畔姑蘇會館。」如果「餘糧生」和「辛榖」出現於同一時期的判斷成立,那麼「餘糧生」的由來也很可能和「余不耕而服食先疇」(先疇一般指先人所遺留的田地,出自班固《西都賦》:「士食舊德之名氏,農服先疇之畎畝。」)的身世有關。而其所繪《象田貽榖圖》(光緒《上虞縣志校續》卷十五),雖然未見內容,但估計也與此有關。


論及徐三庚的出身,學者多引用《上虞縣志·人物卷》:「生於貧苦農家,稍大即外出謀生,曾在一道觀中當差打雜,觀中道士擅長書法、篆刻,得其傳授,遂入此門。」今年,上虞村民在修編西山徐氏家譜時,意外發現禇成博所撰《三庚公傳》。傳中稱其:「自幼習文詞,工詩畫,尤精於鐵筆,牙石銅瓷有天然之妙。……凡有遇冠婚喪匱乏告貸者,樂為周濟。」雖然此類傳記不免粉飾,但出自當朝翰林、御史之手,基本事實不會有問題。結合上述記載再來看徐三庚中年時的自述「余不耕而服食先疇,未嘗一日忘農」,則可作如下解讀:三庚出身貧苦農家,從小學習藝事(不耕),長大後以技游食於大江南北(服食先疇),但始終沒有忘記農家之本(未嘗一日忘農)。


從篆刻風格看,這三方「餘糧生」款印章都屬於非典型徐三庚,和他晚期個人風格強烈的作品有明顯差距。徐三庚的篆刻「早歲師法陳鴻壽、趙之琛,後以鄧石如、吳熙載為歸」(《中國篆刻大辭典》),「藍叔」、「鐵老」二印均用浙派法,「龔祿印信」也和1853年的「濬川」仿漢風格相近,因此把「餘糧生」款劃入早期當更合適。如果把徐三庚賴以成名的「吳帶當風」比作風情萬種的濃妝美女,那他的早期印作就有鄰家女孩的既視感,以素面示人,不炫技不矯情,如蘿莉般清新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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